失蹤

“這是什麽東西?”程捷捏著手中細細長長的鬆針, 來回翻看著,“還挺新鮮的,剛摘下來的吧。”

“這鬆針是誰送來的?”秦知宴問道。

小仆搖了搖頭:“剛才發現用繩掛在門口的, 這才取下來的,也不知是何時何人掛起來的。”

“所以是特意給我們的?”程捷驚訝說著,“現在給我們做什麽?”

“後山有鬆樹林嗎?”唐不言冷不丁問道。

小仆點頭,為難說道:“有的, 但是在山頂很邊緣的地方了, 邊上都是懸崖,這片鬆林很大,大白天也黑漆漆的, 常人進去很難走出來的,春嬤嬤都不準我們隨意去那邊的。”

琉璃眼睛一亮:“是不是有人發現鈺兒去過那裏, 所以才送了這個東西來提醒。”

“那我們現在趕緊去那個鬆木林。”張一激動說道。

“不過這東西到底是誰送的?”秦知宴警惕說道,“這麽巧, 也太奇怪了。”

“我們之前找人動靜不小,連表姐都驚動了, 許是有人不好出麵來提醒, 這才隱晦給了這個。”程捷小心把鬆針收了起來,隨口說道。

“找個人有什麽好不方便出麵的。”楊言非嘟囔著, 隨後警覺問道, “不會是那個人推我們小鈺兒下去的吧。”

“什麽!”張一立刻跳了起來, “是哪個王八蛋,我非揍他一頓不可。”

“這倒有些道理。”陳菲菲摸了摸下巴,“小鈺兒在你們這裏無冤無仇的, 若是真的看到她出事了, 我們找了一早上, 不出麵與我們說一聲,去找小仆找一下不就好了,現在鬼鬼祟祟掛個鬆針確實有點欲蓋彌彰。”

眾人也覺得有些道理,複又齊刷刷去看唐不言。

“這怎麽辦啊?”秦知宴為難說道,“會不會有問題啊。”

唐不言起身,披著衣服淡淡說道:“不管誰送的,總歸是個線索,不如先去看看。”

寶青山的鬆樹林果真如小仆說得一樣鬱鬱高岩,森森幽澗。

張一仰著頭打量著,驚歎道:“好大的樹啊,是你們種的嗎?”

“這倒不是,這條上來的路不算寬敞,兩側也有懸崖陡坡,若是種植後砍伐很難運送。”小仆解釋道,“這片鬆樹林據說一開始就有了,誰也不知道到底是誰種的。”

“這樹怎麽也有五十幾年的光景了。”程捷伸手拍了拍最外麵一顆的大樹,“長得也很好,這裏風水還真不錯。”

“這裏的土是不是被人整理過。”琉璃低頭看著入口處被推的整整齊齊的黃土,用腳碾了碾,細密的塵土微微揚起。

“土麵很新。”王新蹲下來,伸手摸了一下黃土,驚訝說道,“這地方被人平整過。”

“不會小貓兒真的出事了吧?”秦知宴大驚。

“應該不是打起來的痕跡,司直武功高強,若是真的打起來,痕跡不會淺,地麵也很難重新恢複,更不會隻有這麽一片位置。”程捷蹲下來,伸手把這裏的黃土撥了撥,眉心緊皺。

“這個位置,倒是像抹去腳印留下的位置。”

“有人在這裏站過?看樣子還不少人?”陳菲菲臉色嚴肅說道,“若是沒發生事情,為什麽要抹去痕跡。”

眾人臉色嚴肅。

事出反常必有妖,沐鈺兒也許真的出事了。

張一眼尖,站在樹林門口張望著,伸手指了指密林深處,猶豫說道:“那邊是不是有個拖痕啊,好長,看不到頭的樣子。”

“今日可有看到有誰上山了?”唐不言問著身側的瑾微。

瑾微想了想臉色微變,小聲說道:“據說安樂郡主天還未亮就下山打獵了,打了的兔子麋鹿都是一劍封喉,血還淌了一地。”

安樂郡主昨日被千秋公主警告過,丟了好大的臉,宴會中途就氣呼呼地回去了,並未隨兩位殿下一起歇在唐院。

“安樂郡主。”秦知宴臉色微變。

安樂郡主一向睚眥必報,昨天鬧了好大一個沒臉,沐鈺兒不幸跟在唐不言身邊見證了一切,都說柿子要挑軟的捏,可別是借機報複。

“就是那個很驕縱的那個東宮小郡主嗎?”張一耳朵也尖,不悅說道,“老大可不認識她,怎麽會有衝突呢,她不會是那種路上見了貓都要踩兩下的人吧。”

唐不言蹙眉,吩咐小仆:“去太子殿下別院看看郡主是否還在?”

小仆為難說道:“聽說午時就浩浩****下山了。”

“先別管到底怎麽了。”琉璃著急說道,“要不要先去裏麵看看到底怎麽了,先把人找回來,這兩邊都是懸崖,可別真的出事了。”

唐不言看著幽深潮濕的鬆樹林,鼻息間是鬆樹葉清冽的味道,混著濃重的水汽聞久了甚至覺得有些難受。

“這一帶有水嗎?”唐不言問道。

小仆搖頭,最後指了指東麵的位置:“這邊走過去,不遠處倒是能看到對麵琉璃山的瀑布,地下倒是有一條河,貫穿整個琉璃山,琉璃山腳下的那個湖泊就是從那邊引下來的,對了兩座山的交鋒處也是有一條很狹窄的峽穀的,下麵也有水。”

“怎麽了?”秦知宴問。

唐不言搖頭,隻是環顧四周後說道:“這一帶怎麽沒有小動物。”

“這倒是。”程捷點頭,“剛才一路走來,草叢裏還有小兔子,小狐狸跑跑,現在我們在這裏站這麽久了,一點小動物的影子都沒有。”

“先去裏麵看看吧。”唐不言揉了揉額頭,“這裏頗為潮濕,不知道會不會有蛇,雄黃有嗎?”

“我有。”琉璃連忙從袖中掏處一個香囊,解釋道,“我之前在太子殿下別院看到過蛇,心裏害怕,就讓仆人準備了一包雄黃以備不時之需。”

她不好意思說著,隨後把香囊打開,露出略帶紅色的黃色的粉末,帶著淡淡的臭味。

“這麽多?”陳菲菲驚歎說道,“這東西有劇毒,即便是小量服用都要配白酒,放這麽多在身邊也挺危險的。”

琉璃讓張一把帕子撕碎,隨後一點點分配過去,無奈說道:“我就怕這些蟲蛇,就讓人多備點,而且夏天蟲蟻多,帶這個在身上也不會招惹他們,一舉兩得。”

眾人接過雄黃便準備入林,一踏入林子,鬱鬱蔥蔥的鬆樹遮天蔽日,所有的日光瞬間稀疏下來,越走越裏麵,地麵的拖痕便越來越明顯,直到走到一處,唐不言停了下來。

“這是沐司長留下的刀痕嗎?”唐不言盯著地上明顯不同的刀痕,蹙眉問道。

張一湊過來仔細看著,隨後連連點頭:“對刀痕長而窄,由淺及深,老大在這裏拔刀了,甚至還打了一架。”

程捷在這邊緣繞了一圈,最後眉心緊皺:“是對手很多嗎?每次的刀痕距離好大。”

“能讓她拔刀,那一定是遇上棘手的事情了。”陳菲菲嚴肅說道。

楊言非蹲在地上,摸著那條幾乎貫穿視線所及處的痕跡,猶豫問道:“這是什麽東西造成的痕跡?這麽大。”

那個痕跡又粗又長,邊緣平整,轉折處圓滑,許是體型龐大,落地極重,地麵上的黃土上甚至落下一個淺淺的坑。

這樣的痕跡蔓延了一路,實在有些奇怪。

“這個我瞧著……”王新手指貼著那個粗壯痕跡的邊緣,猶豫說道,“有點像蛇遊走時的拖痕。”

“蛇。”琉璃一驚,下意識靠近陳菲菲,隨後吃驚說道,“這世上有這麽大的蛇。”

光看這個拖痕,就和邊上五十多年樹幹一般粗壯,完全不能想象,若是蛇該有多大的樣子。

“山上有蛇倒也正常。”瑾微驚訝說道,“但若是這麽大的蛇,食物量很大,我們不該完全沒有發現才是,可我們確實沒有看到有巨蛇的身影。”

“蛇。”一直不說話的昆侖奴拎著一條半截的死蛇衝樹後走了出來。

那蛇大概有兩尺大小,三截手指粗,身上花紋明顯,像是一條毒蛇。

秦知宴嚇了一跳,連忙躲在唐不言身後。

張一、楊言非則是躲在陳菲菲背後。

琉璃抱著陳菲菲的胳膊,眼睛不敢仔細看,隻是半低著頭,顫抖著問道:“這蛇也不算小了。”

陳菲菲接過蛇來,北闕眾人嘩啦啦散開一片,全都躲到唐不言身後來。

“斷口處幹淨利索,紅肉明顯,這裏沒有日照,頗為陰涼,死了並不算久。”陳菲菲麵無懼色,拿起蛇直接來回看的。

秦知宴看的牙酸,半張臉都埋在唐不言後脖頸處,哆哆嗦嗦說道:“你們北闕都什麽人啊。”

張一和他頭對頭靠著,也哆哆嗦嗦說道:“就菲姐和老大就不是人。”

陳菲菲捏著蛇尾巴,一片片鱗片掰過去:“這蛇好幹淨啊。”

“什麽意思?”唐不言雖然站的遠,卻不耽誤問問題。

“野外的動物都很髒,比如打獵的兔子,老虎,因為外麵都是泥土草屑,他們晝伏夜出,以天為被以地為席,自然不會幹淨。”陳菲菲捏著蛇尾巴,把鱗片直接拔..出來兩片,“蛇一般都是在地上遊走的,雖然鱗片不粘東西,但行走間鱗片會開合,不說裏麵夾片樹葉,但是泥土總該有吧,但你們看……”

她把蛇往前一推,眾人齊齊後退,連帶拉著唐不言一起。

唐不言差點被拽了一個蹌踉,無奈揉了揉額頭,把扒拉著他手臂的秦知宴和張一掙脫開,握拳咳嗽一聲。

“確實很幹淨。”唐不言愛幹淨,卻不代表他怕這些東西。

他看的仔細,蹙眉說道:“這條蛇是哪裏抓來的。”

奴兒指了指眾人身後的那根鬆樹:“鬆針裏扒拉出來的,其他幾棵樹下也有,但我隻撿了一條。”

眾人聽得毛骨悚然,個個覺得後背發毛,隻覺得這個幽深的鬆針林中到處都是蛇爬過的痕跡。

“你扒拉了這麽多地方!”一側的瑾微崩潰說道,“快擦手,不擦手,今天不要碰郎君了。”

奴兒無辜地眨了眨眼,最後哦了一聲,大大的身子孤零零的站著,看著對麵一圈擠成一圈的人,歪了歪腦袋。

唐不言的目光在他手上掃了一眼。

奴兒立馬委委屈屈掏出帕子開始仔細擦手。

陳菲菲呲笑一聲,把蛇扔在地上,沉吟片刻後說道:“我看切口是小鈺兒的刀法,小鈺兒一定在這裏碰到巨蛇,然後纏鬥過,隻是不知道後來鈺兒去了哪裏。”

程捷自不遠處快步走了回來,這裏太過陰暗,他也不敢走遠:“這裏有來回兩道痕跡,那條蛇回去了,估計在很裏麵才是它的老巢。”

“老大不會被蛇吃了吧。”張一慌張問道,“這麽大的蛇,肯定打不過啊。”

唐不言眉間緊皺,

“不可能。”程捷斷然說道,“司直的武功打不過難道還跑不過嗎,一定是發生其他事情,耽誤她逃跑,這才導致她出事了。”

唐不言冷不丁想起樹林門口的那些被小心掩蓋的腳印。

——那些人站在那裏看著,是不是就是看著她……

他嘴角微微抿起,眸底閃過一絲陰沉。

“快來看,這是司長的刀。”不遠處,王新驚訝說道。

唐不言一怔,心中頓時懸了一口氣,快步走了過來,隻見草叢裏一把出鞘的漆黑長刀正安靜躺在那裏,刀尖上還淌著血,暈濕一大片草地。

“這是老大的刀!”張一立刻把刀撿起來,來回張望著,“刀鞘呢!”

“應該還在司長身上掛著。”王新擰眉說道,嘴角緊抿,聲音微微發抖,“但,這下麵是懸崖。”

唐不言垂落在袖間的手緩緩握緊。

懸崖下是陡峭坡度,樹木重茂,鬱鬱蔥蔥,地下是一條奔流的湖泊,水霧騰起,遮住半邊山腰,若是真的從這裏掉下去,活下來的機會渺茫。

眾人心中下意識閃過這樣的念頭。

“這地方是不是太高了點。”琉璃不安說道,“是不是隻是丟了刀,不如我們先去那個巨蛇的老巢看看。”

眾人齊齊沉默,一時間頭腦空白,無人開口。

“這,怎麽辦啊?”秦知宴喃喃開口。

“這裏沒有巨蛇遊走的痕跡。”陳菲菲冷不丁開口,“佩刀卻落在這裏,說明鈺兒丟刀的那一瞬間,一定是不可控的。”

習武之人,刀在人在,怎麽可能在危機重重中把刀丟了。

“奴兒,你讓人下山去峽穀出的這條大河中找人。”唐不言抬眸,冰白的臉上露出一雙黑漆漆的瞳仁,“生要見人……”

——死要見屍。

他咬牙,卻沒有把這句話說下去,握緊的手微微顫動著。

“那我們還去那個巨蛇老巢看看嗎?”楊言非猶豫問道,“琉璃說得對,萬一是跟著巨蛇跑了呢。”

沐鈺兒做事情一直來都是別出心裁,不按常理出牌,也是這樣,這才讓她在很多時候化險為夷。

眾人心中又升出一個隱晦的期冀。

“哎,你們看看那裏是不是掛著一個東西?”琉璃突然指著琉璃山半山腰的一處重巒疊嶂的山峰處,冷不丁說道。

—— ——

漆黑的夜色,空氣中傳來斷斷續續的喜樂聲,頭頂的零星星星不知不覺完全消失,定睛看去,便能看到穿著大紅色衣服的人安靜地走在狹長的甬道上,隻見有四個穿著喜慶衣服的人抬著破舊的棺材,棺材東邊的位置掛著一個草編燈籠,上麵畫著一隻狐狸模樣的圖騰。

這群人走在黑色中如履平地,悄無聲息,甚至連腳步大小都一模一樣,唯一的光亮就是那盞草編燈籠上的幽幽燭光,照得最靠近它的那人臉上,泛出慘白的光。

——這些竟然都是會動的人偶!

沐鈺兒趴在樹枝上,瞧著外麵的動靜,高高揚了揚眉。

——便是她也沒見過這樣詭異的場景。

這群人偶就走在當初她被聲音引誘著,踏上的峭壁小路上。

最令人驚奇的是,這人偶的模樣和之前誤入水槐村時在一間屋子裏看到的人偶一模一樣,塗得發白的臉,兩團鮮紅的紅暈,還有一雙漆黑冰冷的眼珠子死板的釘在眼眶的位置。

沐鈺兒當時確實掉下懸崖,卻憑著最後一口氣用刀鞘把自己掛在山壁上,等忍過那陣劇痛,卻不料意外找到一個山洞,便把自己**了進去。

這一**,倒是讓她找到自己昨日苦思冥想一天一夜的地方。

一模一樣的村子大門,隻是那個石碑上隻剩下‘鬼村’二字,門口也沒有坐著的小老頭,而此刻村子裏卻有種安靜的熱鬧。

——那口井邊站滿了人,四周點亮著火把,火把烈烈燃燒,就像一個火圈把這些人圍在這裏,所有人都一聲不吭,隻是虔誠地跪拜這麵前放著的一個詭異的雕塑。

一個狐狸模樣的小孩躺在琉璃棺材中,一條蛇纏繞著棺材,蛇頭揚起,獸瞳凶惡。

他們被高高豎起,冷漠無情的瞳仁注視著地下跪拜的眾人。

也不知過了多久,隻聽到一聲嘹亮的嗩呐驟然響起,聽的人心中一顫。

一群人自黑暗伸出緩緩走了過來,他們穿著喜慶的大紅色衣服,腰間掛著猙獰的儺戲麵具,臉被塗得發白,兩團鮮紅的紅暈掛在上麵,一雙眼睛完全倒影不出火光,正麵無表情的走著,每一步都齊齊抬起,齊齊落下,每一步都是相同的大小。

沐鈺兒隻是看著便頭皮發麻,隻覺得驚悚萬分。

拿去人終於走到火圈中,所有人便立刻朝著他們長身跪拜著,嘴裏開始念念有詞,細碎詰屈的話在安靜的空氣中隱隱回**著。

沐鈺兒聽著那聲音隻覺得莫名有些躁動,隻好緩緩深吸一口氣,等看到那群人除了村門口,猶豫一會兒後便跟了過去。

隻見他們抬著棺材自村子口一直走,走到足足有大半個時辰,這才踏上一天熟悉的峭壁小路,那路格外狹小,可他們依舊宛若幽魂一般飄著,也不知到底要去哪裏。

眼看就要走到頭了,沐鈺兒身形微動,就像一隻風箏一般換了一棵樹趴著,那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在烏漆墨黑的臉上尤為顯眼,每一次都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讓人恍惚間一位是風動。

那群人踏上一片空地,沐鈺兒趴在最後一樹上有些爪麻,不知能不能跟上去。

這些詭異的木偶竟然能跟人一樣行走,卻不知道他們能不能發現隊伍背後多了一個大活人。

她看著隊伍中的那點光亮越走越遠,心思回轉,最後一咬牙,悄悄站在最後一個人身後。

隻是剛走了幾步,她便敏銳察覺到那個人停了下來。

沐鈺兒呼吸一頓。

木頭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他的腳還無知無覺地走著,但那個腦袋卻詭異地緩緩打了一個轉。

死白的臉上,那團大紅色的胭脂先出幾分詭異,可偏那臉上還有一雙冰冷漆黑的眼珠子,倒影不出任何東西,正幽幽地看了過來……

作者有話說:

終於開始走劇情了!感謝在2022-08-14 23:57:10~2022-08-15 23:58:2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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