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戒

戒律不見了。

沐鈺兒耳朵微微一動, 怪不得遠遠就聽到外麵有斷斷續續的喧鬧聲。

又一個人消失不見,這對現在的僧人們來說可不算一個好事,但對現在的北闕而言竟然不算一個壞消息。

沐鈺兒和唐不言對視一眼。

鷸蚌相爭, 漁翁得利。

一直潛藏在暗處,無處可尋的凶手終於在這次渾水中慢慢浮出身形。

“去找了嗎?”沐鈺兒上前一步,把張一扶了進來。

張一喘著氣,點頭:“陳策聽說又有人不見了, 頭都大了, 立馬就分出十五個千牛衛從後院開始一點點排除了。”

“你那個事情也是一個個找過去了嗎?”唐不言在身後緩緩問道。

張一點頭:“王新還在一個個對腳印,陣容浩大得不得了,就差貼著別人耳朵大喊, ‘我們知道凶手是誰啦!別跑!’’

沐鈺兒揚眉:“還有心思插科打諢,看來也不累。”

張一頓時斂眉, 低眉順眼說道:“我們剛把把相國寺的人都對了一遍,就連法明方丈都量過去了, 一共賽選出二十三人腳印完全一樣的人,然後再去找其他寺廟的人, 結果找到淨業寺時, 那些僧人才發現戒律不見了。”

“他們不知道戒律不見了?”沐鈺兒背著手,不解問道。

張一點頭, 也頗為驚訝:“他們甚至不知道戒律什麽時候不見的, 還是等我們去敲門才發現人不在裏麵。”

“那他們最後一次見到戒律是什麽時候?”沐鈺兒繞著張一踱步, 問道。

“也就吃完晚飯之後吧,戒律長老說要休息,然後就回自己的院子裏了, 他在寺中威嚴甚重, 大家也都不敢靠近那間屋子, 所以他到底何時離開的,誰也不知道。”張一也學著楊言非一屁股坐在門檻上,撐著下巴。

“我聽著大家對戒律的評價都是懼大於敬,好像他做事很是刻板嚴肅,誰犯到他手裏都會脫一層皮,脾氣很差。”張一說。

——看來戒律之前和法明在竹林見麵,兩人都是偷偷見麵。

沐鈺兒嗯了一聲,踢了踢他的小腿:“起來,去淨業寺僧人休息的廂房。”

“王新呢?”她隨口問道。

“在測量淨業寺眾僧人的腳印,順便把人都聚起來,看著。”

唐不言走在沐鈺兒身側,隨後說道:“去請陳娘子隨行一同。”

沐鈺兒腳步一頓,扭頭去看:“少卿是覺得,戒律很有可能……”

“自來仵作和大夫都是有所相通的,若是能趕上最後一口氣也是好的。”唐不言委婉說道。

沐鈺兒站在院中,沉思片刻點了點頭:“行,那我去找菲菲,少卿等我一會兒。”

身後的瑾微忿忿說道:“若是真的和楊郎中說得一樣,那和尚說不好是罪有應得,還救回來做什麽。”

昆侖奴握緊沙包大的拳頭,用力點頭附和著:“過分!死有餘辜!”

唐不言垂眸,看著義憤填膺的兩人,認真說道:“君臣上下貴賤皆從法,是謂大治,法者,興功懼暴,律者,定分止爭,令者,令人知事,我們身為官吏,置之不理,便是為惡,橫加幹涉,便是行壞,今日既然遇到了,便不能視而不見,有違仁義,但律法會給他們各自的公道。”

“可是凶手若真的是蕭家人脫逃出來報仇的,那,那律法根本就沒有保護他,懲其未犯,防其未然,但是現在兩者都沒做到。”瑾微嘴角緊抿,梗著脖子說道,“他怎麽可以讓如此殺害自己家人的仇人還這麽活在世上。”

唐不言長睫微動,冰白的麵容被燭火一罩,顯出幾分冷心冷情的淡漠來:“徒法不足以自行,徒善不足以為政,蕭家人若是真的承受了巨大的冤屈,那幾個凶手更該被暴露於青天白日,施以極刑,告誡後人,銷惡於未萌,彌禍於未形。”

“那,那若是抓不到他們的錯處呢。”瑾微向前走了一步,聲音微微壓低。

“這麽久的事情,他們若是不肯認呢,陛下大興佛家,若是有心高舉輕放呢,仆小時候跟著三郎一起讀書時,先生說過,善惡若無報,乾坤必有私,現在不就是如此,行惡者無事,可憐著親舉鐮刀,再者,殺人償命,天經地義,我就是,就是生氣。”

瑾微小臉緊繃,憤憤說道。

唐不言眸光微動,落在一處的陰影處,聲音沉沉:“俠以武犯禁並非放在洛陽街坊內,更是應該落在每一處行事上,你報了私仇,那下次也會有其他人來為這些人行正義之事,世世代代,糾纏不休,何苦搭上一代又一代的前途。”

瑾微睨了一眼三郎,還是忍不住嘟囔著:“可若非這次這個後人放下這麽大的錯,誰能知道這些事情,那些壞人還活得如此瀟灑,誰看了不氣。”

唐不言沉默,最後輕輕歎了一口氣:“這確實是為官之禍,官不為民伸冤,宛若繩繞脖頸,不亞於自尋死路,此事是當年的京兆府失信於天下,愧對於百姓,是為大過。”

瑾微也緊跟著愁眉苦臉歎氣,但甚至自家三郎最是嚴謹的性子,還是連忙安慰道:“此事跟三郎也沒關係,三郎不必介懷。”

“嗯,對!”昆侖奴懵懵懂懂聽著,聽到自己聽得懂的話,耳朵一動,立刻在一側也跟著用力點頭,“三郎,最好了!”

唐不言沉默。

“最好什麽?”遊廊下,沐鈺兒帶著打哈欠的陳菲菲走了過來,隨口問道。

“說我家三郎以後一定可以流芳百世,彪炳青史,成為人人敬仰的青天。”瑾微翹起大拇指,毫不遮掩地誇道。

沐鈺兒歪頭,打量著唐不言,隨後露出一顆小小的虎牙:“嗯,少卿會做到的。”

唐不言抬眸看來,便看到一張燦爛的笑臉。

一時間竟讓他分不出這話到底是奉承的虛偽還是真心的認可,可那笑意卻又是那麽熱烈爛漫,顯出幾分得意的天真來。

瑾微聞言,確實借杆子往上爬,立刻跟著大誇起來:“肯定可以,我家三郎那可是天下第一……”

“瑾微。”唐不言打斷他的吹噓,淡淡說道,“後山聽說有桑葚,天亮之後,你帶奴兒多摘一些,放在井水中湃一下。”

瑾微眼珠子一轉,最後摸了摸鼻子,長長地哦了一聲。

“你們連夜上山辛苦,都去休息吧。”沐鈺兒說道。

昆侖奴拍了拍胸脯,大聲說道:“不困。”

“我也不困。”瑾微說道。

“剛吃了糕點,有點撐,我和你們一起去。”楊言非湊過來說道。

沐鈺兒吃驚:“都不睡覺啊。”

陳菲菲哀怨的聲音在背後響起:“旱的旱死,澇的澇死,我困得眼睛都睜不開,有些人有覺還不睡啊,等會忙起來可沒的睡。”

楊言非背著手走了一圈:“年輕人嘛,就是身體好。”

在場中年紀最大,年到三十的某人。

“你就是說我老了?”聊這個,陳菲菲就不困了,立馬柳眉高挑,殺氣騰騰得質問道。

楊言非和她麵麵相覷,最後眼珠子一轉,索性躲在昆侖奴後麵。

昆侖奴睜大眼睛,一隻手背著伸手想要把人揪出來,看向陳菲菲的眼睛隻是撲閃了幾下。

好大的個子,好無辜的眼神。

陳菲菲頓時語塞。

“走吧。”唐不言發話了,眾人便也跟著一串尾巴一樣,溜溜達達跟在後麵。

沐鈺兒背著手踱步到唐不言身邊:“這個戒律是修行哪種佛法的。”

“長安淨業寺以律宗為法,律宗分成戒法、戒體、戒行、戒相四科,因著重研習及傳持戒律而得名。”唐不言說。

沐鈺兒點了點頭:“那相國寺內有什麽菩薩佛像和他們律宗有關的嗎?”

唐不言沉吟片刻搖了搖頭,仔細解釋道:“相國寺修習的是密宗,說起來算是相差很大的教義,但佛家內的菩薩和佛像都是遵從佛經而被創造出來的,並不會有太大的變化,兩邊的教義也都是供奉釋迦摩尼,律宗取其森嚴戒律為修習途徑,密宗則以密法奧秘,不經傳授不得相互傳習為宗旨,兩者並無太大的相似。”

沐鈺兒聽得似懂非懂,自己琢磨一會兒,發現還是一竅不懂後,最後老實問道:“那少卿覺得凶手若是想要殺了戒律,會選在哪裏?”

唐不言緊跟著皺眉,隨後搖了搖頭:“不知,但左右,屍體最後都會出現在寺廟裏。”

凶手在殺第一個性空之後,明明可以拋屍後山但還是堅持帶回來,可見他對這個環節近乎執念,所以若是真的有第四個死者,這也不例外。

沐鈺兒沉吟片刻又問道:“那會不會跟性空一樣殺了人再運回來。”

“千牛衛雖沒有之前那般密集,但現在再貿然出現一個木桶,很容易被發現,已有先例,再一次的話,千牛衛一定會嚴加審查。”唐不言蹙眉說道,盯著廊簷下的斑駁竹影。

“隻是不知凶手是被激怒殺.人,還是本就有打算。”

沐鈺兒踩了幾片影子,最後抬眸淡淡回答道:“若是被激怒,凶手反而落了下方,對我們而言反而是好事。”

她扭頭去看唐不言,頭頂的燭火落在琥珀色的瞳仁上,閃出幾分與眾不同的光澤來:“可若是那凶手真的是蕭家活下來的人……”

夜風拂過她隨意紮起的發帶,大紅色的發帶隨風而動,落在肩膀上。

“少卿打算如何?”

唐不言沉默:“孟子言:吾今而後知殺人親之重也;殺人之父,人亦殺其父;殺人之兄,人亦殺其兄。然則非自殺之也,一間耳!”

“可少卿可是辦的可是法家之事。”沐鈺兒停下腳步,歪頭看向唐不言,肩膀上的發帶便倏地下落,**開一層弧度,“《法經》言:‘為私鬥者,各以輕重被刑大小’,這人用格外凶殘的手段殺了三個和尚,按例……”

“重、判。”沐鈺兒舌尖卷過這兩個字,輕聲說道。

夜風拂麵,身後眾人的呼吸一頓。

唐不言站在前方,好一會兒低聲說道:“韓非子主張:夫立法令者以廢私也,法令行而私道廢矣,私者所以亂法也。”

“漢朝雖推行孝道,但對為父母私下報仇的行為都是判以死罪,自此往後,除東漢外,其餘前朝皆是嚴懲。”沐鈺兒注視著唐不言頭頂的蓮花發冠,好一會兒才繼續說道,“算了,我們先去抓凶手吧,事情也沒一個決斷呢。”

她背著手,溜溜達達走到唐不言身側,歪頭去看唐不言的側臉,試探問道:“少卿生氣了沒?”

唐不言垂眸看著晃到自己麵前的紅色發帶,緩緩悠悠,就像一隻躍躍欲試的小爪子。

“沒有。”

他低聲說道,隨後伸手捏著那發帶,慢條斯理送回沐鈺兒肩上。

寬大的袖子挾了一股淡淡的草藥香,撲頭蓋臉地蒙了沐鈺兒一臉。

“真的?”沐鈺兒直接用手扒拉開袖子,小貓兒眼仔細打量著唐不言的臉色。

唐不言嗯了一聲,隨後淡淡說道:“容為衣冠,司直該梳梳頭了。”

“哦。”沐鈺兒心滿意足地鬆開袖子,隨後坐在欄杆上,動作利索地解開紅繩,開始紮馬尾。

她動作格外利索,蓬鬆濃密的頭發被握在手心,長長的發帶一頭開始綁著,一頭咬在嘴邊。

唐不言的視線落在唇邊垂落的發帶上,看著那根發帶被緊繃,雪白的牙齒輕咬發帶……

他不由喉結微動,但最後還是移開視線,看向正在和陳菲菲說話的楊言非身上。

“楊郎中。”他開口,轉移注意力,“之前的問題還未回答,冊子上說,那月一直下雨,其中有人上山,那行人一共有幾人?”

楊言非搖頭:“不知道,他不記得了,但說那群人都是郎君,年紀差得很大,瞧著不好相處,大家也不敢多問,對了,那老丈說,領頭的那個人年紀最小,看上去才二十五六歲的樣子,說話斯斯文文,所有人都聽他的。”

“還有一個年紀最大的,脾氣暴躁,和誰說話都罵罵咧咧,無意中看到他抬起頭來,發現有一顆黑痣長得位置奇怪,就記住了,就這裏,下顎,就下巴下麵有一個大黑痣,”

他抬起下巴,指了指自己喉骨上方一點的位置,

沐鈺兒倏地抬眸,盯著他的手指看。

那個位置若是一個人常年低下頭,確實不容易發現,那一旦抬起頭來,就很容易被發現。

唐不言也盯著他的手指看,眉心微微蹙起。

“怎,怎麽了?”楊言非突然被兩人齊刷刷地看著,嚇得結巴了一下。

“道善。”沐鈺兒站起來,看向唐不言,“道善這個位置上也有。”

所有的事情在此刻完全撥雲見日,沐鈺兒終於清晰地看清自己到底要如何走。

十年前的那個雨夜,蕭家也許出於好心收留了一群無處躲雨的年輕人,卻不料這是滅門之災的開始……

“走,戒律若是爭氣還能吊著一口氣,此事,今夜就可以查清楚了。”唐不言輕輕吐出一口氣。

一行人剛剛出了院子,便聽到陳策的聲音。

“停,停步,屍體,屍體找到了!”陳策大夏夜跑的滿頭大汗,一張嘴猶豫張了張,最後隻是抹了一把臉,無奈說道,“在天王殿。”

沐鈺兒吃驚:“那不是供奉彌勒佛的殿宇嗎。”

“對,戒律赤.**身體跪在蒲團上,我們一開始還以為他在做……特殊的禮佛,喊了好幾聲也沒反應,然後輕輕一碰,人就倒了……”

陳策臉上露出一言難盡之色,目光在神色凝重的眾人臉上掃過,破罐子破摔,自暴自棄說道:“我好歹也是見慣大風大浪的人,長這麽大是真的沒見過這樣的事情,我也真的不知道,凶手是不是討厭和尚啊,真是奇怪了,怎麽殺個人還這樣折磨人啊。”

—— ——

天王殿是山門後的第一重殿宇,正麵供奉著大肚彌勒佛,頭頂的匾額乃是書法大家建寺時賜予,廊柱下懸掛著兩幅楹聯,正殿東西兩側左右分布著四大天王像,其後方則是寺廟的守護神韋陀尊天菩薩,院子東西兩側各開一門,西為惡,東為善,兩門對開,洗滌罪惡。

沐鈺兒親眼見了戒律的屍體,這才明白陳策那一言難盡的神色到底是何意思。

戒律如今赤身躺倒在地上,一雙眼不甘心地睜大,手腳蜷縮著,當真有點厲鬼的架勢,隻見他膝蓋邊的蒲團上早已被鮮血染濕,發出一陣陣血腥味,身上是一道道鞭子的傷口,交錯縱橫,皮肉翻卷,鮮血淩厲,胸口有一個血洞,如今正緩緩流出血來。

最為慘不忍睹的是他的下.身,兩側陰囊被捅了幾刀,血肉模糊,陰.莖直接被整根砍斷,露出猙獰的傷口。

張一果不其然開始扒拉著王新嘔吐。

瑾微倒吸一口氣,連忙墊腳捂住捂著昆侖奴的眼睛。

“我已經看到了。”昆侖奴悶悶說道。

“不許看。”瑾微連忙把昆侖奴往門口推去,“小孩子家家的。”

“十八了,不是小孩子了。”昆侖奴不願走,偌大的身子勾著,兩腳紮在地上,怎麽也不肯動一步,悶悶說道,“隻比你小五歲。”

陳菲菲上前,摸了一下屍體,驚訝說道:“血還是熱的。”

血還是熱的那便是剛死沒多久。

沐鈺兒眼睛一亮,上前,抱著一絲僥幸問道:“那人還是活著嗎?”

“你們剛才可有看到什麽人。”唐不言立刻去問陳策。

陳策身後的小隊長連忙說道:“人很多,統領雖然隻派了千牛衛二十人,但相國寺出了不少人,橙字輩的人全都帶武僧出來了,就連禮部的人也跟著出門幫忙找人了,澄心法師發現的人,澄明法師也出來幫忙找人,但一直在兩側地藏殿,澄靜法師一直在大雄寶殿附近,他們三人是負責前殿的。”

“把靠近過這裏的人都帶過來。”唐不言吩咐道,“人剛死,凶手一定和你們打過照麵。”

小隊長臉色嚴肅:“那我現在就問問兄弟,剛才一個時辰內到底見過誰。”

“等會,人還有氣,會把擔架抬來,把白布給人蓋上。”蹲在地上的陳菲菲神色激動,“快快。”

原本安靜的天王殿頓時熱鬧起來。

“對了這人受傷不超過半個時辰。”陳菲菲臨走前說道。

“好!”小隊長按劍離去。

“人可以救活嗎?”楊言非湊過來問道。

陳菲菲搖頭:“受傷很重,不好說。”

“那他下麵都這樣了,還能活……”楊言非的目光不受控製地往下看了看,不由自由地齜了齜牙。

“太監都能活,他怎麽不能活。”陳菲菲翻個了白眼,順手把人推開,“又不是你受傷了,你慌個什麽勁,走開,別耽誤我走路。”

楊言非一聽就忍不住夾了夾腿。

一群人剛出了台階,就和相國寺的人撞在一起。

“人,人怎麽樣了?”澄靜身為大師兄,這幾日兩個囫圇覺都沒睡好,肉眼可見地消瘦下去,一看到北闕的那架勢,立馬跳了跳眼皮。

“人還活著,我先走了,你們聊。”陳菲菲也不和人多說話,直接帶人準備回廂房。

澄靜眼睛一亮:“還活著!活著好啊,可要幫忙,我們寺中也有精通醫術的人。”

沐鈺兒正準備答應,就聽到唐不言直接開口,接過他的話。

“不用。”唐不言笑,“陳娘子仵作勘驗之法舉世無法,醫術也不逞多讓。”

“可我們的醫術也不錯。”澄靜堅持說道。

“真的不用了。”沐鈺兒背著手,目光自那群和尚中掃過,淡淡說道,“這世上若是有菲菲救不回來的人,華佗在世也救不回來。”

澄靜聞言,也隻好點頭應下:“既然還活著那便是好事,我們也不打擾貴人們了。”

“天王殿現在可以進去嗎?”澄明問。

沐鈺兒搖頭:“不行,裏麵還沒勘驗過,我等會還要和少卿仔細看一下。”

澄明目光落在天王殿內高高在上的含笑彌羅佛身上:“明日山門想來是開不了了。”

澄靜也跟著歎氣:“是了,先去找師父吧。”

“不是說澄心找到的人嗎?為什麽剛才不在這裏?”唐不言問道,目光落在站在澄明身側的高大和尚身上。

澄心不耐說道:“我是一人看到的,自然是要找人,一出門就看到千牛衛,就把這裏交給他們了,然後就去找師兄師弟了。”

澄靜忙不迭點頭說道:“正是如此。”

“那你當時發現他跪在那裏可有動過他?”唐不言緊盯著他的瞳仁,堅持不懈問道。

澄心搖頭,隨後黝黑的臉上冒出一絲古怪之色:“我以為他是在修煉什麽……”

戒律是跪坐在蒲團上,乍一看確實很像是在禮佛。

澄明的視線就在此刻抬起,擋在澄心麵前,直視著唐不言,淡淡說道:“師兄之前一直和我在一起,並沒有單獨出門,隻是後來我在地藏殿有事,這才獨自一人去天王殿的。”

“正是如此,真的是這樣的。”澄靜苦著臉點頭。

“怎麽樣,戒律長老找到了嗎?”門口,隻看到禮部的人也跟著走了進來,明庭千想來起得格外匆忙,隻胡亂裹了一件外衣,連頭發都是匆匆梳了一下。

“找到了,正送回廂房。”唐不言皺了皺眉,“你身上什麽味道。”

明庭千伸手聞了聞自己的手臂,苦著臉說道:“之前去救苦地藏殿那邊,不小心撞翻了香爐,撒了我一身,相國寺的香可太香了。”

澄靜驚訝說道:“原來那香爐是明郎中弄翻的。”

明庭千點頭:“本打算找到人之後再去收拾的。”

“沒事了,澄明剛才一個人收拾幹淨了。”澄靜說道,“那香爐頗重,可有砸傷。”

“隻砸到手臂了,不礙事。”

唐不言這才發現明庭千的右臂正安靜垂落在一側。

“嚴重嗎?去看大夫吧。”他蹙眉,擔憂說道。

“不礙事。”明庭千笑,還故作淡定地想要抬起來,卻不料疼的齜牙咧嘴,“哪有這麽嬌貴,養養就好了。”

唐不言嚴肅地看著他。

“好好好,有空就去看。”明庭千見狀,無奈說道,“既然屍體找到了,那我就去休息了,這一日日的,實在太困了。”

禮部的人也跟著露出痛苦之色。

“嗯。”唐不言說,“諸位都回去吧。”

兩人說話間,沐鈺兒已經在天王殿轉了一圈。

“終於看到一個還算有點線索的現場了,正殿裏竟然有打架的痕跡。”沐鈺兒摸了摸下巴,“你看這個增長天王下麵的的燭台和別處不一樣,原先擺放燭台的人把蓮花那邊都朝向外麵,但這個卻是是隨便擺擺放的。”

“司直,這個惡字入口,掛著一條鞭子。”王新的聲音響起。

沐鈺兒快步走了過去,便看到王新正踩著石獅子的腦袋,取下鞭子,鞭子上還勾著血肉,帶著濃重的血腥味。

“這個鞭子是不是就是戒律身上傷口的凶器。”王新問道。

“血還是鮮豔的,沒完全幹涸,應該對得上戒律身上的傷口。”沐鈺兒說,“把鞭子帶回去。”

張一從後殿回來,看著沐鈺兒說道:“後麵沒有可疑的東西,但有三根隻燒了一半的香,還有中間的香爐上有還未燒幹淨的灰色僧衣,應該是戒律的。”

沐鈺兒下意識看向彌勒佛的正前,正好也有隻剩下一半的三根香。

“這是誰點的?”沐鈺兒喃喃自語。

若是凶手點的,那還頗為敬重佛法,若是戒律點的,那說明他當時來這裏,心情應該頗為輕鬆。

“把東西都帶一點回去給菲菲看看。”她看著已經透出光亮的天際,眯了眯眼,隨後又看向陳策,“晚上可有看到什麽人?”

“沒有。”陳策蹙眉。“真是見了鬼了,凶手到底是怎麽辦到的,來無影去無蹤。”

沐鈺兒想起樣楊言非說的小道。

——也許真的該去問問那個鄭侍郎。

“不過,凶手讓戒律死在這裏是為了什麽。”沐鈺兒打量著整個正殿,摸了摸下巴,“還砍了陰..莖,這瞧著是犯了色戒啊,不過這跟彌勒佛有啥關係。”

“傳聞彌勒佛飛升前曾路過錢塘見有一女子哭泣,細問才知是被一個官紳□□了,便打抱不平,懲戒了那官紳。”唐不言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那不是都合上楊言非說……”

沐鈺兒回頭,盯著站在微涼天光下的唐不言,卻又微微失神。

天光把麵前修長高挑的人籠罩著,隻露出模糊的光暈,寬大的袖口垂落下來,隱約冒出一絲金光,當真好似有神明降落人間。

羽翼光明欺積雪,風神灑落占高秋。

作者有話說:

今天沒有加班!日六了!誇我!

主角想法不代表作者想法啊,基於人設做出的回答哦!

臣上下貴賤皆從法,是謂大治——引用

徒法不足以自行,徒善不足以為政——引用

善惡若無報,乾坤必有私——引用

2.古代對於為血親報仇的事情,唐朝之前除了一個東漢,剩下的都挺嚴厲的,尤其是曹操的魏國,要牽連家族的辣種,但是唐宋就是還算中肯,人要殺,但也會給你表彰,就是兩手抓,既樹立法律的森嚴,但也給了一點人道關懷(?也不知道是不是可以這麽說)但到了清朝就更加寬鬆一點,隻是打板子,然後流放,所以總的來說,還算寬宥。

彌勒佛布置參考大興善寺,略有細微改動,但現在的布置都是明版,不過我也不知道唐朝長啥樣子的,笑死感謝在2022-07-19 23:58:53~2022-07-20 23:55:2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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