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珍貞猶豫地看著盤中的肥碩木耳, 再三斟酌後還是提起了筷子,但當她將木耳送進嘴裏的一瞬間,她瞪大了眼睛, 臉陡然就綠了。

往嚴謹的說, 岑珍貞臉上的神色應該是先變紅,再轉綠。

隻感覺嘴裏的涼拌黑木耳滑爽有嚼勁,經過鮮香佐料們的輔助,伴隨著黑木耳本身的那股清爽的氣味,在唇齒舌尖翻滾著, 小米紅椒的微微辣意和湯汁刺激味蕾。

短短的這一小會時間,岑珍貞感覺自己吃到了這輩子最好吃的東西, 她恨不得現在就將舌頭給吞掉。

但腦袋一個抖機靈, 將被涼拌黑木耳勾走的神思奪回來後岑珍貞又發現,這是她死對頭盛昭池開的店,就連這菜可能也是出自她的手。

想到這, 岑珍貞的臉倏忽地綠了, 嘴裏的美味黑木耳不知道是該下咽進肚還是吐出來用嫌惡的口氣批判。

莫茯將嘴裏的黑木耳咽下去, 雖然還是想再撿一塊嚐嚐, 但她還是得先緊著岑珍貞的感受, 她期待地看著岑珍貞:“珍貞, 你覺得如何?”

柴文依舊笑著, 打量著兩位客官小姐的表情, 從很小的時候起就混在人堆裏, 看到這哪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他拿著托盤, 弓了弓身子:“二位還請慢用, 小的先去忙了。”

莫茯收回在岑珍貞臉上的視線, 她這會才想起來柴文還在邊上, 連連點頭說:“好的,小二哥去忙你的吧。”

見柴文的身影離開,莫茯將視線重新放在岑珍貞身上,餘光看著桌上的涼拌黑木耳,不由抿了抿嘴。

岑珍貞見柴文已經離開了,她含著嘴裏的黑木耳,轉過頭環顧四周。

“真是想不到……”她仔細掃過每一個角落,確定沒有店小二和盛昭池的身影以後,方才麵露驚喜之色,飛快咀嚼起來。

莫茯見她這幅樣子,也鬆了口氣,興致勃勃地提起搭著的筷子,再次夾起一片黑木耳。

柴文還幫他們上了小份的米飯,清爽的黑木耳就著溫熱的米飯,黑木耳上的湯汁浸透了米飯,將每一粒米都包裹住,冰熱的口感來回交替,在舌尖齒下碰撞開來。

“唔,這就著米飯吃,會更香。”莫茯眼睛轉了轉,接著抬著手擋著嘴,掩蓋她包的滿滿的一張嘴。

岑珍貞連連點頭,“我是真的沒想到,她開的食肆能有這麽好吃的菜,阿茯,我決定了,我也要開一家這樣的店,再把盛昭池的廚子們都挖過來給我做飯!”岑珍貞一片接一片地夾著黑木耳,邊意猶未盡舔著嘴唇,邊說。

莫茯吃得正起勁,一開始還沒聽仔細,等將黑木耳送進嘴裏以後回過味來,一不留神就被黑木耳中的辣意嗆到了。

“咳咳咳……”莫茯捂著嘴咳嗽起來,“珍貞,你為何一定要與她作對?”

岑珍貞見莫茯嗆住,緊張的站起身來,將手邊的茶壺提起來飛快倒上一杯水:“你這般在意她做什麽?都嗆到了。”

莫茯無奈地小口飲下水,鄭重地看著她:“你不是說,她已經是孤女了嗎?同你相比已經是落入塵埃了,你就莫要與她計較了。”

岑珍貞一臉別扭,見莫茯沒有了要咳嗽的跡象後才安穩地提裙坐下,“阿茯,你不明白,像盛昭池那種人,就算跌入塵埃也不會老實的,你別看她現在一副高高掛起很怡然自得的模樣,其實心裏不知道在想什麽陰謀詭計呢。”

莫茯見自己說不過她,轉而在另外一個角度解釋:“那你怎麽知道這菜是廚子做的,並非是那掌櫃的做的?”

岑珍貞噎了噎,這她還真的不能確定。

“好了,你現在不還沒看見她耍陰謀詭計嗎?你現在整治她,往小了說是你斤斤計較,往大了說就是出師無名,你等她耍了,你在來整治她不就是名正又言順了嗎?”

岑珍貞捏著筷子,神遊深思了一下,突然眼睛眨了眨,趁莫茯專注盯著她勸解,狡黠一笑,飛快伸出筷子將盤中的最後一大片黑木耳夾進嘴裏:“唔,好了我的阿茯,快吃吧!”

莫茯有些瞠目結舌,低頭去看那裝著涼拌木耳的盤子,隻見裏麵的木耳隻剩零星幾片小朵的了。

她無奈地笑了笑,心中卻知道岑珍貞是聽進去了。

她拿過搭在碗邊的大勺子,幫岑珍貞舀了半碗冬瓜雞湯,“你啊,手腳還真是快。”

岑珍貞莞爾,莫茯手中接過湯碗,“好阿茯,你放心吧,不該做的事情我不會做的,我會盯著她,等著出師有名。”

說著,她舀起一勺剛才莫茯幫她舀的湯,吹了吹上麵的熱氣,送到唇邊碰了碰。

冬瓜的清冽感衝淡雞湯的黏膩,清澈可見底的湯汁中還不乏漂著碎冬瓜的肉丁,僅僅一小口,鹹鮮的口感就順著流向,在口腔中蔓延。

岑珍貞咬了咬後槽牙,雖然很不情願,但還是一邊舀起湯底的冬瓜和碎裂的雞肉,“阿茯你也嚐嚐,除去店家人品,這菜還是很不錯的。”

莫茯垂眸淺笑,接著也給自己舀上了一勺。

盛昭池在樓下忙碌了好半會兒,正伸手想要將酸軟的脖子揉一揉,就看見柴文一臉詭笑地從樓上下來。

她忍不住上前,“怎麽了?撒潑了?”

柴文搖了搖頭:“那可沒有,被咱的菜給折服了。”

“……那你為何這幅表情?”

“姑娘,我這剛剛在樓上可是將她好一番噎,不然她一準就鬧起來。”

盛昭池眨了眨眼,突然好奇是怎麽噎的了,但還沒等她問出聲來,敞亮的大門便迎進來幾位食客。

這其中一位,還是老熟人。

柴文見到來人,連忙收斂起臉上的神神叨叨,正襟走了上去:“唐公子,和幾位客官,是來用膳食的嗎?”

唐硯則身後的賀天寧挑眉,像是沒有想到柴文竟然認識唐硯則。他雙手環胸,打趣道:“小二,你看我們穿的這麽正經,像是上門找茬的嗎?”

話音未落,盛昭池便看見站在唐硯則右側的一位文人打扮的公子翻了個白眼。

“……”

柴文並沒有看見,他恭敬地側過身,“是是是,那定然是來用膳的,幾位請隨我這邊來。”

盛昭池看向唐硯則,見他同樣在看著自己,怔愣了一會後衝他點了點頭。

唐硯則帶著的人不少,加起來有六七個人左右,但瞧著打扮唯有他身側的那兩位像是同他能說得上話。

柴文將唐硯則等人送到最裏側的位置,一共兩桌。

柴文將他們落座,還特意將盛昭池用來裝飾的屏風挪了挪,剛好在唐硯則落座的那桌,好擋住旁人往裏麵看的機會。

盛昭池見狀,噎了噎,但想想這也沒錯,畢竟他們身份特殊。

柴文拘謹地站在桌邊,聽著賀天寧指尖敲擊著桌麵的聲音:“幾位客官想用點什麽?”

賀天寧看了眼坐在對麵的席元任,又看了眼正襟危坐著的唐硯則,摸了摸下巴,伸手招來柴文,貼著他說:“聽說你們這有那什麽?”

柴文歪著腦袋,疑惑看他,那什麽是哪什麽?

“就是男人的,那什麽。”

男人的?哪什麽?

賀天寧見柴文還是一臉茫然,破有些無可奈何的撇了撇嘴:“嘖,就是你看他們二人的臉色,是不是不太對?”

那位文人打扮的公子好像臉色有些暗沉,唐硯則麽,好像和前兩天來的時候差不多。

柴文飛快地瞄了眼,半知不解地點了點頭。

賀天寧接著說:“你們這不是說什麽藥膳麽,那不得上點男人吃的,給他們好好補補。”

說著,還賤兮兮地挑了挑眉。

柴文這才聽明白,這意思是說……

“柴文。”

“哎,哎!”

唐硯則突然開口,委實嚇了正越想越歪的柴文一跳,“隨意上幾道,莫聽他胡言。”

“是是。”

相較於賀天寧,柴文更聽從唐硯則的,話音剛落就轉身出去了。

賀天寧瞟了眼唐硯則,一轉神對上了席元任調笑的眼神,他訕訕摸了摸鼻子。

“嘖,你當沒人聽見?”

“聽見了又怎樣,你不需要好好補補那什麽?臉白得站在別人家門口八成都有人當你是小白臉。”

“我看你應該讓店小二上幾道補這的,好好補補。”席元任惱,扯著微笑伸出手指,點了點自己的腦袋。

“大人都沒說什麽,你在這學什麽蒼蠅嗡嗡。”

“是了,最該補補心眼,”席元任火大,明明白白地當著他麵翻了個白眼,“就是缺點心眼才將那要到手的證據給……”

說到這,席元任倏地閉上了嘴,聽著的賀天寧臉色也陡然不好看了起來,一時間二人對視,兩兩無語。

坐在正中心的唐硯則麵對著屏風,指尖互相揉捏摩挲,視線落在屏風上,瞳孔遊移著,一絲一毫都沒有分給桌上兩個鬥來鬥去的人。

盛昭池讓店小二我去樓上忙活了,柴文現在又親自去盯著灶房唐硯則他們的膳食,林掌櫃就不用說了已經臉色慘白地回家去了,這下上菜點單的活就落在了她一個人的頭上。

她前後忙活著,一會這邊招呼,一會那邊送送,忙得不亦說乎。

每天都是這種充實感,盛昭池停下站在櫃台前,灌了一杯水。

就是總覺得有人在時不時地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