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公子並非在意禮節之人, 他……最是和善,你別怕。”

盛昭池說完,眼睛一點沒亂瞟, 細細想來這幾日的接觸, 確實挺和善的,隻是不愛說話。

唐硯則的手指微微蜷縮,他抬起頭意味深長地看了眼盛昭池,接著衝柴文說:“你便先跟著盛姑娘,你的事情, 我會處理。”

他沒反駁。

盛昭池這才敢偷偷看他一眼,卻不想這一眼, 被他抓到了。

盛昭池下意識忘了移開視線, 雙目對視,兩兩對望下,頓覺周遭靜謐。

盛昭池心想, 這般出色好看的人, 眼睛裏都有什麽, 怎麽可以這麽明亮。

“多謝知……唐公子和姑娘, 草……我太感激您了。”柴文雙目微紅, 捏著筷子的手顫抖個不停。

盛昭池被柴文的聲音敲醒, 她警覺過來, 頓時慌亂地移開視線, 端得一副平靜的姿態。

可她胸腔裏那顆心髒一直在砰砰砰, 昭示著她現在不是很平靜。

唐硯則眼睫輕垂, 緩緩斂起眼中的笑意。

這時他身後的男子突然上前附耳過去說了什麽, 他柔和的神色陡然一淩。

柴文見他們的動作, 心下糾結鼓勵了一會, 真誠地輕聲說:“唐公子若是有事便先走吧,不用陪我吃麵。”

盛昭池轉過神見唐硯則站起身,她哪還記得自己視線被抓包的事情,也跟著點了點頭,“是啊,公子先去忙吧,正事重要,我待會便帶柴小哥回去了。”

唐硯則盯著盛昭池看了好一會,接著衝她點點頭後轉身融入進人群裏。

盛昭池看著他的身影,直到瞧不見了方才轉過身。

“姑娘,您同唐公子是……?”讓柴文感到緊張的源頭離去了,他的說話的音調也平穩了很多,連嗓門都大了許多。

話音剛落,盛昭池猛然被自己的口水嗆了嗆,她咳得臉都紅了:“當然……你想什麽呢!你看我穿得咋樣,你看他穿的咋樣,能是那那那種嗎?”

柴文正吸溜著麵條,他見盛昭池咳成這樣立時倒了杯水給她,“姑娘我也沒說是那那那種關係,我是問你們二人是何種關係……若真是那種關係,姑娘這般好看,自是配得上的。”

他的聲音越來越輕,接著又埋頭進碗裏,飛快吃著麵。

盛昭池尷尬:“……”

場麵圍繞著尷尬的氣氛,盛昭池也不說話了,唯有柴文在吃著麵。他餓極了,吃得很快,三兩下就將一碗麵吞食入腹。

盛昭池拿出自己的錢袋為柴文付了錢,在聽著他時不時念叨還錢的聲音裏,帶著他回了食肆。

柴文吃了東西以後整個人瞧著活力多了,一路上問著盛昭池自己到時候是幹什麽活計,見盛昭池要說話了又急忙解釋說他不挑,隻要每月有五兩銀子供他買藥,讓他幹什麽都成。

聽得盛昭池直直為他捏一把汗,這樣的性格,保不成會被林掌櫃給拿捏住。

直到盛昭池親眼看著柴文嗆聲林掌櫃後,這把替柴文捏的汗,最終都沒捏下去。

盛昭池出門一趟,就帶回來個說是要當店小二的,讓林掌櫃狠狠地皺眉了。

“盛姑娘,老夫不是同你說了店內蕭條嗎,你這帶個人回來是打算讓店就此閉了?”林掌櫃不耐地說。

出去一趟,盛昭池也不知道怎麽的,不想同他虛與委蛇了,直說道:“柴文的工錢,由我個人出。”

林掌櫃眯了眯眼,寒聲道:“盛姑娘這東家當的還不是真東家呢,這好端端地帶一個說要自己給工錢的人回來,不知道這是打得什麽算盤,若是哪天店裏出了什麽盜竊、敗壞名聲的事情,該算何人的過錯。”

“這位掌櫃,您這店裏好像也沒什麽東西隻得人小偷光臨一遭吧……這桌椅板凳看著都要歪倒了,難不成是偷回去燒火麽……”盛昭池還沒說話,站在他身後的柴文看著店內的環境,忍不住接話道。

林掌櫃登時瞪了他一眼,“你!”

盛昭池挑了挑眉,按捺下要翹起的嘴角,露出一臉為他著急的模樣:“是啊,林掌櫃,我想著桌椅板凳它該換換了吧?不然若真有小偷來,這該偷什麽是好呢,也是個棘手的問題啊?”

林掌櫃氣極反笑,渾濁的眼睛裏布滿冷意,他寒聲道:“盛姑娘自有主意,又何必問我。”

盛昭池這才滿意地笑了笑,“那便請林掌櫃支出些購置桌椅板凳的銀錢,我好去置辦下來。”

她忽而又指了指正蹲在一側擦桌角的店小二,“想來這麽長的時間也夠店小二將整座食肆的桌椅、板凳擦幹淨了吧?林掌櫃既然已經同意我置辦了,那這人我就先借走了。”

忽然被點到名字的店小二一驚,轉而觸及到林掌櫃的視線,他先是諂媚一笑,又見林掌櫃目光不善,他便立馬將脖子縮起來,像個鵪鶉一樣。

沒有客人本來就沒什麽好擦的,他已經是擦了一早上的桌腳了。

林掌櫃咬牙切齒,氣得臉頰上的已經鬆弛蔓延出皺紋的皮膚顫抖個不停,他閉了閉眼,“如此,甚好。望姑娘置辦妥當以後便不會招來小偷。”

盛昭池心底發笑,她衝林掌櫃屈膝行了個禮,“有林掌櫃在,我想是應該不會的。”

林掌櫃冷笑一聲。

盛昭池知道這次是林掌櫃自覺沒有理,才被她的話噎住,她有預感,起碼在這檢驗真章的三個月裏,她和林掌櫃會有一場持久戰要打。

這般想著,盛昭池就瞥見店小二那張臉正對著林掌櫃止不住諂媚諂笑。

她感覺自己的腦門緩緩劃過一滴冷汗,她將店小二要來可不是為了氣林掌櫃,而是真的有事。

店小二年輕,想來並不是從十幾年前就跟著林掌櫃在食肆裏上工了,那就說明還是有點機會能敲開他的嘴,從而知道現在食肆的具體情況。

盛昭池決定將這艱巨的任務交給柴文了,除了有二者年紀幾乎相當的原因,再就是柴文的軟弱個性需要磨礪一下,不然怎麽跟著她在林掌櫃這個老滑頭底下討生活呢。

柴文是個活計通,因為被糧店老板辭退,他這些日子都在四處找活計,雖然被三虎等人打壓四處碰壁,但對於哪裏商鋪賣什麽東西那是在清楚不過了。

有柴文帶路,盛昭池和店小二,跟著柴文很快就找到了一家價格和木材都很合適的木材鋪子。

隻不過這桌椅板凳需要的數量較大,店家暫時交不出貨來,最快也得兩日的模樣。

盛昭池想到食肆裏那些陳舊的地方還沒整理便應下了,大不了這兩日將食肆從頭到尾改造一遍。

至於店小二不知道是聽林掌櫃囑咐了什麽,跟著盛昭池出來總是走在最後,時而偷摸著觀察盛昭池,等盛昭池轉過頭去他又若無其事地移開。

盛昭池挑眉,猜想他現在是很難放下戒心的,那麽來日方長,走著瞧。

關於食肆陳舊這一事情上林掌櫃是沒處找盛昭池茬的,兩日期間榮老爺和容夫人攜手來過一趟,對盛昭池一行人打掃過後的食肆滿意非常,直言等著看食肆恢複開業,要再嚐嚐盛昭池做的飯菜。

盛昭池自然是應好。

“姑娘,今日已是第二日了,林掌櫃這會在後院看我從藥鋪買回來的藥材呢。”柴文走到倚靠在門邊的盛昭池身邊,他有些擔憂地說。

這兩日柴文戰戰兢兢,總是有些擔憂小霸王會找上食肆,來找他和盛昭池的麻煩,但這兩日都是風平浪靜的,他也就漸漸放下心來,專注幫著盛昭池做事。

盛昭池轉過身,看著已然是大換容貌的食肆裝潢,心頭上蔓延出一股淡淡的不真切感。

明明是想自己選址買下樓房,一手將食肆開起來的,沒想到現在需要借用他人的手,避讓他人的存在來開食肆。

唉。

食肆裏的桌椅已經換上了新置辦的,各種凹槽裏的灰塵土屑也被徹底洗刷幹淨,四周的門窗俱已打開,下午熱辣的陽光從窗外投射進來,灑在桌上,再延伸到板凳上,暈出一圈圈的光影。

重新修葺的空白牆麵盛昭池掛上了在街市上文人墨客那買來的字畫,牆角處放上相得益彰清新一派的綠植盆栽,整個食肆大堂,再也看不見從前的那番頹廢之色,已然是一段清新脫俗朝氣勃勃的新生模樣。

也好在盛昭池將一日閉店改成了兩日,等上手了才知道不僅食肆需要她重新改善麵貌,還有藥鋪和食材的供應也需要她把控著。

“放心吧,他是看不出花來的,”盛昭池揶揄地看著他,轉而想到自己的菜單還未寫出來,“柴小哥,我讓你找的一塊大些的木板可找到了?”

柴文看了看天色,道:“看時辰應該是快來了,姑娘,您要木板和會雕刻的師傅做什麽用?”

指望店小二去記她的菜名多少不現實,柴文也沒上過私塾,隻識得幾個簡單的字,那她為了方便些還是打造個菜單出來吧。

木板和雕刻的師傅很快就上了門,那塊木板的外形雖然不規則,但紋路還算好看,盛昭池見雕刻師傅從布袋裏掏出刀具,便將自己準備好的額固定菜式放在他手邊,讓他照著排列挨個刻下來。

雕刻師傅的手藝很好,雕刻的時候手一點也不抖,雕刻出來的字比她寫的要好上太多了,盛昭池光是看著都讚不絕口,她暗想這可真是曆史傳承下來的手藝。

林掌櫃撩開盛昭池掛上去的遮擋後院和正堂的一塊帷布,不耐地彈了彈自己被帷布碰到過的地方,形影不離跟著他的店小二見狀雖然心下疑惑林掌櫃身上並沒有什麽髒東西,但還是伸手幫他一起拍了拍。

“掌櫃的,您莫生氣,她無非就是高興這一兩日,隻要盈餘沒提上去,這食肆還是您做主的。”他恭維道。

林掌櫃看他那諂媚下透漏著的怯懦模樣,再瞧瞧站在大堂門口盛昭池身邊柴文那時不時點頭應和盛昭池兩句的真摯模樣,恨恨地甩了甩袖子,“哼,你若是敢幫他們,我便把你辭退了,讓你滾回你的破寺廟裏去。”

語罷,他便邁步離開了。

站在原地的店小二被他的揚起來的袖子嘩地打到了臉,他臉上諂媚的笑意頓時僵了僵,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又討好得快步跟上已經邁步走開的林掌櫃。

他們二人的交談聲是刻意放輕的,但林掌櫃突然一甩袖子,將袖子砸在店小二的臉上發出的聲音卻不容人忽視。盛昭池轉過頭就看見林掌櫃臉色頗為陰沉地走過來,她挑眉想打個招呼,卻不料林掌櫃直直掠過她走出了鋪子門。

店小二不是掌櫃,他跟到門口便隻能停下來,一臉戚戚哀哀地扒在門邊,看著林掌櫃遠去的身影。

盛昭池給柴文使了個眼色,柴文了然,轉過身走到店小二的身邊,試圖同他交流起來。

盛昭池收回心神,看著雕刻師傅將菜單一點點雕刻上木板。

木板上的是盛昭池整理出來每日都有的菜式,也就是固定的。

每日還會有不定的普通膳食菜式,限量低價銷售。

盛昭池摸著下巴,看著一點點成型的菜單木板,滿意地笑了。

她可真期待明天了。

作者有話說:

小盛大展抱負day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