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盆乳白色的豬油在鍋裏慢慢融化,相比之前薄薄一層所散發出來的豬肉香味道要更加濃鬱,一轉眼的功夫就飄滿了院子。

在院子裏趕工的幾位鄰裏婦人被這香味吸引,時不時抬頭看一眼小廚房的方向。

一個婦人別著刀正在給白蘿卜削皮,時不時偷眼瞅一下站在灶台前的盛家母女,小聲說:“這盛家真能在後日還清欠下的債務嗎?我看著盛家的丫頭到沒有以前那麽乖張了哩,隔壁的三石頭還說她在長街上生意可旺了,許多人排隊都買不到她那個什麽勞什子的餅。”

另一個頭發有些花白的婦人聞言嘴角撇了撇,“我也聽說了,但先前那債主要債的架勢可真叫一個嚇人,我看這欠的債數目八成不小,要在三天還清,我看懸乎的緊。”

一個較為年輕的婦人感慨一聲:“不管還不還得起,這盛家的丫頭轉了性子,這盛家的夫人也能鬆口氣,你看這兩日她臉上還多了點笑容呢。”

“唉,誰說不是呢,這盛嫂子也是苦命人,我家丫頭要是像她家丫頭這般不省心,還不如落地就摔了,省的遭罪。”

幾個婦人常年在大院門戶裏給人做工,每天忙裏偷閑地互相八卦,為了避免被主人家發現被罷了工,談話聲也就習慣放輕,所以並沒有影響到灶台前正感受油溫的盛昭池。

這邊鍋裏的豬油已經融化的差不多了,盛昭池又往裏麵加了些特意買來的菜籽油。豬油與一般植物油相比,有不可替代的肉香味,可以增進人們的食欲,但是豬油這類動物油脂會有淡淡的油腥味,加入同量的菜籽油可以起到掩蓋的作用,也能增加辣椒的香氣。

見有淡淡白煙漸漸飄起後,她將盆裏切好的大蔥段和薑片一起倒進去。

溫熱的油遇上沾了水的東西立馬開始沸騰起來,轉眼的功夫這蔥段的水分就被炸幹,緊接著香味也被油給炸了出來,不停的冒著小油泡的蔥段邊開始慢慢蜷縮起,漸漸焦黃了邊界。

等鍋裏的蔥段周圍沒了細碎的小油泡,盛昭池用筷子將殘渣挑揀出來,又往帶著濃重蔥香的豬油裏加入小半碗料理好的花椒、桂皮、小茴香、草果、八角和香葉一起熬煮。

若是再加上孜然、白蔻、幹藿香和排草等幾種香料,這就是妥妥的十三香材料了。

涼拌菜通俗易見沒關係,她搞上幾個蘸拖鞋底都好吃的秘製拌料,別說七八十兩,就是賺上百兩她都覺得勢在必得。

盛昭池攪和著鍋裏的幹料以防止沉底糊鍋,熱油充分炸出每種香料的味道後,她繞到灶台後將火勢調小,開始炸辣椒麵。

濃鬱不嗆人的香料味充斥著整個院子,幾個鄰裏更是站起身子觀望著灶台,要不是手上有活計他們怕是會一擁而上,這味道太香了,聞所未聞。

而站在一邊的盛夫人也被盛昭池這一做法驚的說不出來話。

她仔細地觀察著盛昭池,從頭到腳一寸寸掃視,模樣騙不了人,但擁有這等手藝的真的是她女兒阿池嗎?

盛昭池沒發現盛夫人探究的目光,她將辣椒麵倒進被她攪得還在轉圈的油鍋裏,繼續攪動鍋中的材料。

盛昭池買的辣椒麵聞著雖然辛,但在油裏一激卻並沒有多嗆人,辛辣味慢慢被熬製出來,等那股子稍刺鼻的味道消散後,餘下的都是香料和辣椒的香味。

盛夫人放下盛昭池早前提醒而捂住鼻口的手,見她遊刃有餘地揮動著手裏的大勺,便將心上的思緒壓下,轉過身見到幾個鄰裏光顧著盯灶台,手上的動作也越來越慢。

她想了想,掛起微笑,搬了張矮凳走過去一起幫著處理食材。

幾個鄰裏見到盛夫人往他們走來,收回黏在灶台處的視線,連忙正襟幹活。

辣椒麵在熱油裏被充分炸透,被炸黃的豬油也慢慢從粉紅變成深紅,油亮誘人。

盛昭池拿起裝著白芝麻的布袋,加進紅油裏一起熬製。

單一色調的紅油裏加入一抹白色,攪動間每一顆白芝麻都裹上了紅油,被大勺子帶動著上上下下。

盛昭池估摸著時間,將辣椒油用大勺子慢慢撈出,裝進大盆裏。

加入了五香料的辣椒油呈現棕紅色,香氣撲鼻而來。

盛昭池拿出裝著碎幹椒的布袋,一點點撒進滾熱的紅油裏,滋啦滋啦聲久久不散。

院子裏的那位年輕婦人暗暗咽了咽口水,斟酌片刻悄悄問盛夫人:“盛家嫂子,你家姑娘這是做的什麽?這味道怎麽這般勾人?”

趕巧了,她家男人十分喜辣,自家也做了許多辣醬,但這辣椒的味道她卻前所未有聞,連她都有些想嚐嚐。

盛夫人微怔,抬起頭看向灶台前忙碌的自家女兒,拋去這一手驚人的廚藝,阿池不還是她的女兒嗎?

盛夫人欣慰地笑了笑:“應當是辣醬。”

那婦人眼睛一撇不信,腆著臉湊近盛夫人,說:“可否讓我帶點回家,一點就行,這價錢就往我今日的工錢裏扣,如何?”

這盛家姑娘不可小覷,難怪是名滿一城盛家酒樓的傳承人,有這麽一手好廚藝,先前怕是有意藏拙,這下展現這麽一手,怕是在這貧民窟呆不久嘍。

盛夫人點了點頭:“我讓阿池裝上點,等走的時候給你帶上。”

婦人眉開眼笑地哎了兩聲,手上的動作也加快兩分。

盛昭池辣椒油用白布蓋上,原本應當用保鮮膜蓋上鎖味,靜至時間越久風味越佳,但現在時間不等人,隻能先將就蓋上。

將辣椒油熬製完,盛昭池看著院子裏笑意盈盈的盛夫人,不由也勾了勾唇,笑意在唇齒間若隱若現。

盛夫人雖然不是她真正的母親,但來到這僅僅兩天,盛夫人沒有一刻不在給她傳遞愛意和關懷,盡管盛夫人的初衷是真正的盛昭池。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既然讓她來了,就會以同樣的愛意和關懷麵對盛夫人。

處理完辣椒油,接著就是處理剩下的拌料了。

盛昭池將香菜洗淨,和生薑、小米辣一起切碎,又將大蒜的蒜衣剝去,露出圓滾滾的蒜瓣,她握著兩把菜刀就開始剁碎末。

大蒜的蒜香本就濃,她切得數量又大,大蒜汁滲透案板,熏得她眼睛有些難受。

盛夫人和幾個鄰裏將切好的蘿卜用水淘洗幹淨後裝進幹淨的木桶,抬著放到灶台上。

盛昭池端起裝著拌料的木盆,用勺子將拌料撥弄進去。

雪白的蘿卜片裏倒入有紅有綠的拌料,就像黑白的畫布上添了幾分濃彩,鮮亮異常。

盛昭池將半罐鹽倒進去,用特製的長竹竿開始攪和。

幾個鄰裏將食材處理完後也沒離開,站在一邊圍觀著盛昭池。

“小盛丫頭,你這是做什麽東西呢?”一個婦人別扭了好一會,心裏不停默念不管閑事,但實在好奇的緊便開口問道。

白蘿卜是可以生吃,蘿卜好消食,好比吃東西過多了,特別是麵食,吃完了以後消化不了,胃裏頭脹的難受,就可以吃蘿卜。

有時夏季下地耕種,渴了餓了就挑個成熟的蘿卜削了皮直接吃,清爽又解渴。

但生吃也就僅限於此,多了還是做熟炒著吃。

盛昭池這一手拌蘿卜,看著沒什麽稀奇的,但是那往裏麵加的東西就稀奇了。

那綠色的菜葉味道詭異,看著鮮亮非常往裏頭加就算了,那大蒜竟然還剁了那麽一大盆,這不是浪費麽?

盛昭池勾了勾唇角,將缸裏的醋和熬製好的辣椒油也加進木桶裏。

漸漸冷卻的辣椒油裏混著白芝麻,盛昭池拿著木勺從底部撈起,將被炸透沉入底部的辣椒麵和後期加入的幹碎椒一起帶上來。一勺一勺地滲進白紅綠的蘿卜盆裏,誘人的辣椒香雖然沒有加熱時那般香醇,但幾個人離得近,那股香氣直接撲鼻而來。

才隻加了幾勺,那油光水滑的辣椒油已經布滿上麵的蘿卜片,盛昭池放下勺子,拿起特製的竹竿開始翻拌。

幾個鄰裏站在一邊直咽口水,那婦人忍耐不住再次開口:“小盛丫頭,你這蘿卜怎麽賣?”

說著心裏就有些後悔,之前看不上盛家大宅裏出來的這母女倆,有時候見這盛夫人累極,她也隻當沒看見匆匆略過。更別說她們還欠了一屁股債,這若是沾上關係那可是要命的。

現在真的是後悔莫及,這盛家有這麽好的手藝居然還藏著掖著,複起不是指日可待?若是早前打好了關係,還愁這輩子搬不出這破破爛爛的貧民窟嗎?!

她懊惱地擰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抬頭又見盛夫人將裝了蘿卜片的小碗遞過來,連忙接住。

小碗裏的蘿卜片上附著著幾片菜葉和椒紅的小米辣,那辣椒油已經徹底流散,細碎的芝麻和丁點大的蒜末將白嫩的蘿卜片包裹了個徹底,噴香又饞人。

遺憾歸遺憾,她用筷子夾上一片,原本想撇去那蘿卜上的菜葉,但想著盛昭池既然加了,那必然是有玄妙的。

她緩緩將蘿卜送入口中,爽脆混雜著辣椒油的酥香在嘴裏炸開,順著食管勾住她的胃,她將嘴裏的白蘿卜輕輕嚼碎,那綠色的菜葉好似自成了一股風味,和蒜末一起給蘿卜的口感又提了個層次。

作者有話說:

·辣椒油·做法來自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