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把視線投注在那地痞身上,他的喉嚨梗著不上不下,噎紅了臉悶聲說:“一股子……肉腥味,誰愛吃誰吃。”

語罷,他突地將手裏端著的瓷盤塞進身邊的小弟懷裏。

那小弟還在咽口水,突然被人塞了東西愣了一愣。低下頭看著捧在手裏的煎餅,聞著味道舔了舔嘴皮,接著神情古怪地看了眼背對著他的地痞老大。

又小心地看了看周圍,發現同伴視線都落在他的手上時,他也不怕燙,直接伸出手就抓起煎餅往嘴裏塞,動作一氣嗬成,生怕被人搶走。

一口咬開頂部的餅身,藏裏麵的香菇臘肉粒就顯露出來,附著在還帶著水珠的菜葉裏顯得格外金瑩剔透。

又酥又軟,香。

小弟的腦子裏此刻隻有手上的這這張餅,一口還沒咽下去再接著咬一口。

等他舔完手指,抬眼就見地痞老大黑沉沉的目光死死盯著他。回過神來心下一驚,他努力解釋道:“大哥,雖然……臭是臭了點,但這浪費總歸是不好的。”

對比他狼吞虎咽的模樣,這解釋聽得他自己都臉紅。

那地痞無語一瞬,是臭是香他能不知道嗎?嘴上說臭能不能換個表情再說話?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他咧了咧嘴,扭過頭看著盛昭池,一臉凶狠地說:“用這種東西招待爺幾個,玩呢?”

話音剛落,那小弟瞬間倒地開始痛苦哀嚎:“哎喲……哎呦……”

盛昭池皺眉朝他看去,隻見另外幾個地痞上前扶住倒地的小弟,其中一個猛地抬起頭凶狠地瞪視著盛昭池:“你這是什麽東西!要是把我兄弟吃出病來,有你好看的!”

盛昭池抿著嘴不說話,倒地這人的麵色紅潤,隻是這胸口起伏較大,那也應該是大聲哀嚎導致的。

怎麽看都不像是有毛病,她不會遇上碰瓷的了吧。

站在盛昭池麵前的地痞老大伸出手指著倒地哀嚎的同伴,怒目而視:“你還有什麽好說的?我兄弟沒對你做出過什麽大惡,你何至於用餅毒害他!?”

“大哥!你還跟她廢話什麽,你看他都痛的不行了!”扶著地痞小弟的一個地痞高昂著頭大聲嚷著,“你這什麽雜糧煎餅,我看八成是毒餅吧!”

另外幾個地痞馬上接句捧哏,三言兩語就給盛昭池定了罪,大有她不付出代價絕不罷休的意思。

周圍都是來來往往的人,原先隻有想買餅的人在注意著盛昭池的攤位,而現下在那位地痞小弟的不停哀嚎下,已經有路人被他的聲音吸引而來。

這可不是她想要的攬客方式啊。

都已經做到這個份上,盛昭池再看不出來這幾個人是找茬的,那她就不用擺攤了。

正想著,扶著那小弟的地痞突然抽身而起,快步走近攤車一把掀掉盛昭池的麵盆糊。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等盛昭池反應過來那小半盆淡黃色的麵糊已經濺得攤車上、石板地上四處都是。

盛昭池自己也沒能幸免,胸部以下都是星星點點的麵糊。

在那地痞小弟愈漸衰弱的哀嚎聲裏,那地痞老大山呼一聲:“哥幾個,給我砸!”

幾個地痞哄聲而起,甚至為了來幫忙,直接將自己還在哀嚎的同伴拖到角落裏丟著不管,直衝衝就往這邊走。

“慢著!”盛昭池神色嚴肅,厲聲道。

那地痞小弟的臉色不對勁。

起先倒地時確實正常,但現在他的臉色卻開始泛白,胸膛也起伏不定斷斷續續,那□□聲喊得好像格外費力的模樣。

“你還想說什麽,哼,把爺的兄弟吃出這麽大毛病,還有什麽好說的!”地痞老大譏諷地說道。

他眼睛裏閃過一絲幸災樂禍,暗想這下回去好交差了。

不等盛昭池說話,他給不知道什麽時候手上揣了木棍的地痞小弟使了個眼色。

收到老大眼色的小弟高舉手裏的木棍,就要往下砸時——

“慢著!”

一道男聲傳來,地痞老大見自家小弟的動作又停住,眉間陰鶯頓生,陰沉催促道:“還愣著幹什麽,沒看見他痛成那樣?給我砸!”

腳步聲哆哆而來,地痞老大見他麵露怯色,高舉著木棍的手哆哆嗦嗦地放下後,頓時不悅,“幹什麽幹什麽,那可是你們的好兄弟!對得起他嗎?一個多管閑事的怕什麽?!”

腳步聲停在他身後,一道平緩的嗓音在耳邊響起:“怎麽,光天化日下,王法你也不怕了?”

地痞老大臉上的不屑和焦躁頓時凝滯,僵硬著轉過身,垂著眼看見衣擺上熟悉的黑底紅紋,他的臉上立馬掛上諂笑,低聲下氣地說:“小人不敢,小人一口無遮攔,宋捕頭可千萬不要把小人的話放心上。”

盛昭池鬆了口氣,她一見到幾個地痞在她的攤前圍著一個姑娘動手動腳,就拜托了柴文去報官,好在趕上了。

盛昭池左右看看沒發現柴文的身影,心想他應當是先回糧店了,下次可得好好感謝一下柴文。

可惜了地上的麵糊,盛昭池看著衣擺上的點點麵糊,有些心塞。

宋捕頭握了握別在腰間的佩刀,湊近他調侃道:“管營,我一來就看你在這裏呼來喝去,別說,還真有點你大哥的模樣。”

管營臉色尬然,用近乎取悅的口氣說:“宋捕頭見笑了,我就是一個小人物,比不上大哥。”

“得了,別油腔滑調的,惹了事,你以為說幾句好聽的就能捂得住?”宋捕頭瞥了眼周圍,微微靠近管營,“看你還沒惹上大禍,好心提點提點你,最近這上頭來了一位大人物,要是不想被拿出去殺雞儆猴,就安分點。”

管營見宋捕頭一臉煞有其事,神色微滯後連忙俯首帖耳道謝。

“嘖嘖,你看看這一地搞得,把鬧事的人都帶走吧。”宋捕頭瞧了眼盛昭池,招呼著跟來的衙役把人架走。

幾個衙役上前分著將人帶走,而那被人拖到一邊麵色不正常的同伴卻被遺忘了個徹底。

剛剛還在正鋒相對,眨眼間人就被帶走了。

盛昭池撇了撇嘴,看著幾人的背影消失在長街的盡頭,放下心來拿起抹布擦了擦身上的麵糊點點。又想起來自己身後還站著位姑娘,連忙轉過身:“姑娘,你沒事吧?”

這位姑娘不驚不動,仿佛發生的一切都影響不到她。

隻見她的睫毛微顫,接著輕輕搖了搖頭。

盛昭池自動代入她被地痞嚇壞了,安撫道:“他們已經走了,你可以回家了。”

看著人家高挑的身姿和纖塵不染的著裝,盛昭池又低頭看看自己髒兮兮的麻布衣,無奈歎息一聲。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盛昭池轉過身就看見被人丟在角落裏的地痞小弟,暗忖什麽塑料兄弟情,剛剛還為人家抱不平,現在走了也不帶上人家。

搖了搖頭,盛昭池在攤車上一堆麵糊裏找出水壺,正準備倒上一些送過去,袖子卻動了動。

盛昭池低頭看去,再從白色的袖子往上,是那位姑娘。

“怎麽了嗎姑娘?”盛昭池麵露惑色,趁間隙先給自己倒上一杯水解渴。

她像是說不了話,拉著盛昭池的衣袖垂著眼不知道在想什麽。

突然,遠處出現三個人正朝這邊慢慢靠近。盛昭池納罕,不會又來幾個找茬的吧?

定睛一看,是一個中年男人,他身後還跟著兩個小廝,正朝這邊小跑而來。

中年男人在她的攤位前停下,氣喘籲籲地看著盛昭池身邊的姑娘,抬起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薄汗,“……小姐,您怎麽不帶上小廝,一個人出來了?”

那姑娘鬆開抓著盛昭池袖子的手,在盛昭池和中年人疑惑的視線下,抬起手指向攤位。

奧,這下盛昭池明白了,這位是她的食客。

中年男子臉色一變,急迫地詢問盛昭池:“姑娘,你可知這攤位上的老板現下在哪?”

盛昭池淡笑,“我就是。”

中年人一聽盛昭池就是攤位上的老板詫了一瞬,飛速看了眼帶著麵紗看不出神色的自家小姐,又看了看攤位上四處都是的麵糊,雖然疑惑但還是麵帶微笑地說:“不知老板是賣些什麽吃食呢?”

“雜糧煎餅,若是這位小姐想吃,可能還需要等我一會。”

中年男人見自己小姐沒有反應,快速點頭道:“那我們等等。”

盛昭池看了眼一片狼藉的攤位,剛拿起一塊布就聽見中年男人吩咐身後的小廝上前幫忙。

盛昭池也沒客氣,她也算是救了他們的小姐,幫著清理一下攤位應該也不為過。

盛昭池看著手腳麻利的小廝,朝中年人點頭致意後,提著水壺和新碗想要去照看那地痞小弟,卻發現角落裏已經空無一人了。

輕輕聳了聳肩,還能走動說明沒什麽大礙。

小廝的動作很快,一盞茶的功夫就把攤位收拾幹淨。

站在煥然一新的攤位前,盛昭池重新將麵粉調好比例,加了水和雞蛋攪和成麵糊。

原先被地痞嚇走的幾個食客也重新回到攤位前,跟盛昭池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小盛姑娘,你是不是什麽地方招惹到那管營了?”

“我也聽說過他,他可是長街上有名的惡霸。”

“對了,你們看見沒,他和那宋捕頭是認識的,湊在一起不知道嘀咕了什麽,小盛姑娘可得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