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稀稀索索的下, 從灰蒙陰沉的天空中潑灑下來,再接幾道沉沉滾動而來的悶雷巨響,一滴滴沉重的雨點將草葉打的抬不起腰。草下的土塊徹底被浸濕, 蓄上一個個小水坑泥濘不堪, 悶熱的氣氛被淅瀝而上的水汽衝散,總算是給人留下了些喘氣的機會。

收拾完髒器具的盛昭池倚靠在門框邊,手上端著一杯熱開水,嫋嫋熱氣被吹來的清風打散,和入雨滴裏消散不見。

“阿池, 時候不早了,你不是還得去唐府給唐小姐製膳麽?”盛夫人將清洗幹淨的器具擺放整齊, 轉頭見盛昭池還站在門框邊傻愣著, 提醒道。

盛昭池就是在想今天中午該做些什麽。

要說唐小姐真的有厭食症,盛昭池覺得實在不像,哪有患有厭食症的人還會挑廚師做的菜的。

盛昭池的唇貼在碗沿上, 輕輕抿了一口水, 溫燙之意在舌尖不斷翻滾, 最後再慢慢轉變成口腔的溫度後, 她放下碗, 拿起放在門框邊上的油紙傘, “娘, 那我先去了, 不用給我留飯。”

“好, 路上小心, 要是餓了就買點東西墊墊肚子, 別餓壞了。”盛夫人的視線被柵欄擋住, 隻能看見油紙傘愈漸遠去。

道路上水坑一個接著一個, 盛昭池不僅得避開水坑,還得提著衣擺躲雨,等趕到唐府時,衣擺處已經濕透了大半,就連鞋襪也感覺濕了大半。

盛昭池看著落在手心越來越小的雨點,“……”

唐叔招呼著下人將馬車上的東西往下搬,“小心著點,別磕壞了。”

他一轉身,就看見盛昭池站在不遠處舉著油紙傘正低頭看什麽東西,他撐著傘迎了上去,“盛姑娘,出了什麽事?怎麽站在門外不進去?”

盛昭池抬頭,見是唐叔後,解釋道:“沒事,就是衣服濕了。”

唐叔順著視線看向盛昭池的麻布鞋和衣擺,見水痕明顯,連忙道:“快隨我進來換換衣裳,這麽熱的天要是傷風了就不好了。”

說著,他急匆匆地往前走去。

盛昭池見狀,也沒做小姿態拒絕,連忙跟上。

進門還需要跨過好幾節台階,盛昭池一邊跟上一邊看著不少小廝將停在唐家門口的馬車上的東西往下搬運,各式各樣的箱子、花瓶,有大有小。

她暗想,唐管家效率真高,才說要開宴會,轉頭東西都開始購置收拾了。

唐叔在唐府大門同小廝交代了兩句,就帶著盛昭池來到一處小院子裏,隻見一個丫鬟從拐角處走出來,手裏捧著裝著衣服的托盤,最後停在門口。

盛昭池有些稀奇地看著她,還真的頭一次在唐府裏見到除唐小姐之外的女性。

那丫鬟見唐叔收了傘朝她走來,姣好的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微笑,微微蹲下身做了個揖,“唐管家。”

說完,她推開身側的門,笑著看向盛昭池,道:“姑娘,隨我進來吧。”

唐叔點了點頭,轉過頭看著盛昭池:“盛姑娘,進去將衣裳換了吧。”

盛昭池感激地看了眼唐叔,瞟了眼那名丫鬟,見她不動就先行踏進屋子裏。

屋子裏點著香,香噴噴的。

盛昭池不大好意思讓人脫她衣服,推拒了那丫鬟要上手的動作,“我能行,姐姐你忙去吧。”

丫鬟臉上的笑容不變,“姑娘自己可以嗎?”

盛昭池點點頭。

丫鬟見盛昭池堅定,微微低頭後退兩步,將屏風拉好後背對著站在柱子邊,輕聲道:“姑娘,淨麵處在您的左手邊,若有不便可以喊奴婢。”

盛昭池應了一聲,見人老實背對著,還有屏風做擋,勾起托盤裏的衣服,給自己穿上。

古代人的衣服就是難穿,盛昭池原先身上穿著的感覺就快要裏三層外三層了,沒想到唐家的衣服更加有層次,等盛昭池將衣服穿好,隻感覺自己被悶得要喘不過來氣了。

“姑娘,您可換好了?”丫鬟冷不丁地開口道。

“快了,容我穿鞋。”

等盛昭池將所有都穿戴整齊,拉開門的那一瞬間,屋外的水汽一擁而入,她忍不住深吸一口氣。

“姑娘,我帶你去廚房吧。”丫鬟低著頭,雙手規矩地籠在身前。

盛昭池應了聲好。

還是那條石子路,經過的暴雨的洗禮,到處都是水跡,兩旁的花叢也被打掉了好些花瓣,落了一地嵌進泥地裏,□□紅紫相應交疊。池麵上斑駁渾濁,也看不清什麽波光粼魚,隻有細雨打在水麵上形成的一個個“水坑”。

就連亭台上懸掛著的白色帷幕也被雨水衝擊著粘連在一起,半麵貼在柱子上。

池對麵的竹林後,那扇紅底門好似被風吹開了些縫隙,好似還能看見裏麵有人影在走動。

再想細看,盛昭池的視線就被組合嚴密的竹子擋住了視線。

她收回視線,看著走在前頭帶路的丫鬟,不由暗忖跟著女孩子走路就是好,之前跟著那些小廝,步調一下快一下慢。

廚房的距離不遠,跟著丫鬟穩條不亂的步子,盛昭池很快就站在了廚房門口。

“姑娘,到了。”丫鬟轉過身,笑著同盛昭池點頭致意後,方才轉身離開了。

盛昭池收回落在她身上的視線,提了提長長的裙擺,跨進門檻。

早上擺滿一院子的藕粉盆子已經全都清空了,盛昭池站在屋簷下,將傘收好放在一邊。

廚房裏還是隻有王廚役和劉廚役兩個人,盛昭池不由有些奇怪。

“盛……姑娘?”劉廚役見到盛昭池,好像一時間還沒認出來,話音裏帶著不可忽視的遲疑。

盛昭池笑著點點頭,“劉大哥,這才一會沒見,不會就不認識我了吧?”

劉廚役驚訝地一下點頭一下搖頭,他的目光將盛昭池從頭到腳掃視一圈,最後落在她那張白嫩的小臉上。緊接著豎起一個大拇指,支吾半天沒說出來什麽話。

盛昭池低頭看了看身上的打扮唐叔讓人送來的這種俏麗衣裳原主的衣櫥有不少,甚至於好些上邊都鑲著色澤不菲的寶石和金絲,但盛昭池把能拆的寶石金絲都拆光了,至於剩下其他的衣服,因為沒有沒什麽寶石金絲和實在用處,都被壓了箱底。

現在盛昭池的衣櫥裏見不到什麽顏色鮮豔俏麗的衣裳,她身上穿著的也都是些粗布麻衣,為的就是方便幹活。

也正因為此,大概在別人的眼中盛昭池穿的同農家老婦沒什麽差別,頂多就算個年輕的農家少女,哪裏能讓人看出原先的身姿和風度。

畢竟俗話說的好,人靠衣裝馬靠鞍。

今日唐管家給她準備的衣服一看就是和原主之前的不相上下,而原主那姣好的身姿自然也被這衣凸顯的格外明顯,上下玲瓏、凹凸有致。

盛昭池輕輕眨了眨眼,就是這個衣擺有些太長,一路上她都得仔細提著裙擺。

看著提起還貼到腳背的衣擺,盛昭池不由聯想到橋上玉立的那道身影,估摸著這應該是給唐小姐準備的衣裳罷。

“盛姑娘你這麽年輕,還有這麽好的廚藝,佩服!”劉廚役看著盛昭池的臉,梗著脖子實在想不到能用什麽來形容盛昭池,感歎道。

漂亮隻能在心裏說說,要是說出口未免會讓人覺得輕佻。

劉廚役心想。

“盛姑娘,魏掌廚讓我們同你說一聲,今日午時的飯菜若是方便的話,還勞煩你多做兩道。”王廚役將手上的巾布疊好,輕聲道。

盛昭池看向他,旋即點點頭。

今天下雨了,外間的天氣也沒平時那麽悶燥,就先做之前想到過的土豆和茄子吧。

劉廚役當即自告奮勇,“盛姑娘,要拿些什麽東西?”

來了這麽幾天,也算是相熟了,盛昭池索性不客氣,將需要用到的茄子和土豆告知了他。

茄子沒什麽要求,但土豆要選中等大小、形狀較長的,那樣比較好切。

劉廚役在廚房裏呆的時間比睡覺還長,將盛盛昭池所需要的東西記牢後,立時轉身去拿,沒一會兒就捧著一個茄子和兩個土豆走來。

盛昭池從他手裏拿過茄子,“劉大哥,勞煩你將土……馬鈴薯去了皮切成絲。”

劉廚役看著手上的兩個圓滾滾的土豆,指尖下意識蹭了蹭上邊的泥塊,遲疑道:“這馬鈴薯切絲?”

盛昭池懊惱地閉了閉眼,忘了這年代的人製作菜色並不像現世那麽豐富,土豆一般都是蒸熟了搗成泥搭配其他菜,哪裏會知道什麽切絲。

“我先做個示範。”盛昭池拿過他手裏的土豆,從刀架子上拿了把小刀,貼著土豆的開始輕輕地刮。

土豆皮很薄,薄薄的一層貼在土豆的肉上。

刀被磨得很鋒利,盡量小心的貼著土豆邊去刮,不浪費一點點肉。

盛昭池的虎口被刀背磨得有些疼,她忍不住嘟囔道:“這時候要是有把削皮刀就好了。”

劉廚役站在她身側,“盛姑娘,你說什麽?”

“沒什麽。”盛昭池看著手裏的土豆,走到一邊的水盆邊將從土豆上刮下來的皮屑用清水洗淨,接著用刀尖將土豆凹槽裏的皮屑泥點也給刮幹淨。

盛昭池怕劉廚役看這一下沒學會,幹脆將剩下的幾個土豆也給刮掉了皮。

接著她拿著已經刮幹淨皮的土豆,換了把中等大小的菜刀,一隻手將土豆放在案板上扶住,接著將菜刀垂至按下,切下薄薄的一片。

扶著土豆的那隻手一點點往後撤,刀麵貼著微微蜷縮起來的一節關節。

切到一半時,將剩下的半塊土豆翻轉過來,被切開的那一麵貼著案板,繼續切。

一個土豆很快就被切成了一片片的土豆片,盛昭池拿來兩片,疊在一起後照著剛才切土豆片的方式,將疊在一起的土豆片切成絲。

盛昭池的刀工不行,切出來的土豆絲寬度沒那麽均等。

“劉大哥,可學會了嗎?”身邊站著兩個刀工上等的人,盛昭池可不好意思再獻醜。

劉廚役點頭,拍著胸脯道:“會了,原來是這樣切的絲。”

“好,那這就拜托你了。”盛昭池放下菜刀和土豆,走到一邊輕輕摸了摸刮皮被磨紅的虎口。

“送菜的來嘞!”

盛昭池剛拿起茄子放進水槽裏,就聽見廚房外間傳來一聲喊叫。

緊接著王廚役就走了出去。

盛昭池手搓著茄子的皮,好奇地探頭看去。

隻見一個小廝領著一個穿著蓑衣的老翁,那老翁身上的蓑衣還在不斷往下滲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