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賠錢!你這醃菜壇子裏邊怎麽還有蜚蠊!”

一個用粗布繩子綁著頭發的老婦人拽著一個小孩, 布滿皺紋的手指指著劉嬸攤子上擺著的其中一個醃菜壇子,尖銳的嗓音響徹開來。

劉嬸那好似長在臉上的笑容頓時一僵,擰著眉看著那老婦人, “客官可不好胡亂說, 這菜壇子裏裝的都是我親手醃製的小菜,怎麽可能會有蜚蠊呢。”

那老婦人將手上劉嬸剛做完的還被幼童咬了一口的煎餅甩在劉嬸的鍋裏,嫌惡地拽著幼童後退兩步,瞪著劉嬸猛地啐了口唾沫,罵道:“還不信?你不信你自己看看啊。”

她一邊說一邊鬆開拉著幼童的手, 趁劉嬸皺著眉還真湊著腦袋往醃菜壇子裏瞧時,猛地竄步上前就捧起那被她說裏麵有蜚蠊的醃菜壇子, 一個用力就倒扣著壇子翻了過來。

黑中帶棕的醃菜從壇子裏散落出來, 四散在地。

有些落在劉嬸的攤桌上,有些則掉落在了地上。

事情發展突然失去了掌控,劉嬸站在攤車後邊, 看著四散的醃菜一愣一愣的, 竟一時沒反應過來。

“大家夥兒快來看啊, 你個挨千刀的毒婦, 是想禍害咱們崇洛的鄉裏鄉親啊!”

那老婦人見周圍圍觀的人越來越多, 罵到一半眼珠子一轉, 突然蹲下拽著幼童的雙開始哀嚎撒潑, “老頭子啊, 我真的對不起你啊, 給寶兒買個餅吃還吃出疫病來了, 你在地下可千萬不要讓人勾了咱們家的獨苗苗去啊!”

她抱著幼童痛哭流涕, 聲音一聲比一聲大。

在她懷裏呆愣著的幼童被老婦人的手用力箍在原地, 吃痛掙脫不開。眼角向下見越來越多人衝他指指點點, 心下湧上一陣害怕也跟著一起痛哭起來。

婦孺哀嚎,童聲淒厲,兩道此起彼伏的聲音瞬間吸引了不少圍觀的人,站在一側暗暗指點。

“看,在那菜梗子後邊呢,我是不是眼花了……那蜚蠊好像還在動呢!”

“我滴個乖乖,這做出來的東西多容易疫病啊。”

“真的假的,不會吧……這壇子我記得昨日還沒見著,我應該吃的不是……嘔……”

攤前蹲在地上的老婦人痛哭聲不斷還夾雜著幼童抽抽嗒嗒的抽噎聲,劉嬸臉色難看到了極致。

她被人不斷指指點點,是動也不是,走也不是。

蜚蠊是蟑螂吧?

盛昭池抽了抽嘴角,按耐住心神不去看。蟑螂這種蟲,光是想想她雞皮疙瘩就起來了。

盛夫人眼尖,仔細的看了一眼中年夫人摟住的幼童,她眉心動了動,喃喃道:“那哭著的孩子,不是之前偷溜出來買餅的寶兒嗎?”

盛夫人能認得出來劉嬸自然也能認得出來,她的牙齒咬得咯吱響。她的目光中帶著狠意,像一把刀一樣剜了一眼隔壁正在看好戲的盛家兩母女,捏著鐵勺柄的手攥緊,手上的青筋一蹦一蹦。

這老太婆她不認識,但這小孩她認識,一定是盛家的母女倆故意的!

“我昨天剛吃了他們家的……不行,我要吐了……”

“跟你說別貪小便宜,去盛老板那貴是貴點但是不僅味道好,至少是沒茅廁蟲吧?”

劉嬸聽見身側不斷傳來的竊竊私語,後槽牙隱隱傳來刺痛感,仿佛下一秒就會崩裂。她努力鎮定,甩著鐵勺敲了敲攤車上的木樁,略顯怫然作色,大聲怒吼道:“少在這誣賴人,我都看見你往我菜壇子裏丟的了!走開,別擋在我攤子前麵!”

她不著痕跡地刮了一眼站在外圍圍觀的群眾,希望這一聲怒吼能在氣勢上壓過老婦人,輸人不輸陣,好讓她知難而退。

誰知老婦人聞言,抱著幼童哭的更加大聲,“哎喲喂,煎餅攤老板故意在醃菜壇子裏放蜚蠊喲,被戳穿了還要打人喲,大家來評評理,沒天理啊沒王法!”

劉嬸一抬被氣得漲紅的臉,臉上的肌肉一顫一顫的。她努力壓抑自己要去揮動鐵勺的動作,梗著脖子同指點的人解釋:“別聽她瞎說,是她剛剛倒我壇子的時候順手丟進去的!”

路人隻會相信自己看到的,劉嬸的一麵之詞在地上醃菜堆裏那隻黑亮蜚蠊的襯托下,顯得格外蒼白無力。

更有後來者看著劉嬸拿著鐵勺子敲著攤子上的木樁發出梆梆的響聲,再對比一下蹲在地上痛哭哀嚎的老婦人和已經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幼童,相形見拙下自然會向著後者。

所以甭管劉嬸再怎麽解釋,周圍的人總是用譴責後怕的目光看著她。

甚至不知道從哪飛來一片爛葉子,狠狠地砸在劉嬸的臉上。

“毒婦!”

“呸,哥幾個把她送官了!”

地上還在嚎哭的老婦人一聽,顫顫巍巍地抬起頭。

“慢著,”這時幾個好事的婆子不知道從哪裏走出來,伸手撥開人群。一個個惡狠狠地白了眼正在撥弄頭發上沾著菜葉的劉嬸,扶住地上的老婦人,衝著圍觀的人道:“這毒婦得送官不假,但不得先賠錢嚒?賠了錢也好讓孩子去看看郎中啊,大家夥兒說是也不是?”

圍觀的路人交頭接耳,原先在劉嬸攤位前麵排隊的一行人慶幸地連連點頭:“是啊是啊,萬一這孩子有什麽好賴,她罪過可就大了。”

如果不是那老婦人提早發現那醃菜壇子裏麵有蜚蠊,那他們這一行人全都得遭殃。

想到這,他們後怕的拍了拍胸脯,一聲接一聲地喊著賠錢。

盛夫人看著劉嬸跟吃了蒼蠅似的張不開嘴,不由輕聲感歎道:“這叫惡有惡報吧?”

盛夫人雖然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劉嬸往壇子裏放的蜚蠊,但她都是半隻腳踏進棺材的人了,那老婦人挑眉眨眼的古怪神色她還是看得明白的。

還有後邊來的那幾個好事的婆子,同那老婦人擠眉弄眼的,八成都是一起來訛人錢財的。

也是巧了,同樣在一處地方開煎餅攤,但是被人訛的卻是劉嬸。

“客官,您拿好。”盛昭池將煎餅遞給攤位前看戲看得直發愣的客官。

騰出空來,盛昭池用手臂擦了擦發際上泌出的一層薄汗,接著將粘上麵粉糊的手指放在巾帕蹭了蹭。

那位客官回過神來,摸出掛在腰間的錢袋,扯開繩子拿了銀錢遞給盛昭池,撇著嘴唏噓道:“盛老板,那攤子上髒兮兮的,這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上你這兒買。既然想吃何至於貪那一點點小錢?這下倒好了要是吃出病來,可不知道要花多少錢呢。”

一直站在一邊看戲的容老爺將最後一塊煎餅塞進嘴裏,咽下肚後開口道:“就是這個理,早上我來的時候可是看都沒看,就認準盛老板了。”

“有件事想問問盛老板,”容老爺饜足地輕輕撫摸了一下自己的發財肚,“盛老板除了做這好吃的煎餅,可還會做些其他的好吃菜肴?”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