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亭中累石為假山, 鳥語隨花香四處奔襲。陣陣晨風拂來,吹漾一池春水,泛起池麵幾縷天光豔影, 瀲灩流光。

“盛姑娘, 這幾日見你為我家小姐製膳勞累奔波,實在是辛苦了。”唐叔繞開一叢蔓延出來的枝丫,笑道。

“不妨事,管家言重了,既然收了這高價的工錢, 就得把事情辦好不是。”

“盛姑娘真是個可心的,老夫沒看錯人。”

盛昭池同唐叔走在石子小徑上, 聽他這般言語, 婉言道:“唐管家,有話不妨直言。”

唐叔動作微頓,回頭笑著點點頭, “……盛姑娘真是個通透的人兒。”

“確有件事情想額外麻煩一下盛姑娘。”

唐叔說:“盛姑娘也知道, 雖然大人已經在州府正式任職, 但因為我家大人的調任文書還未張貼出去公之於眾, 有諸多同僚大人是不便上門拜訪的。”

盛昭池看著滿院子的花牆樹柳, 難怪, 原先就覺著唐府好歹作為知州府宅, 這門庭也忒奚落了些。

“不過我家大人來崇洛已有些時日, 這該辦的事情也差不多妥當了, 估摸著過兩日這調任文書就會公布出去, 屆時各地官府要職官員都會上門拜見。隻是, 我家大人近日身子不大好不喜吵鬧, 要是有個頭疼腦熱怕是隻能推諉見不了這些官職要員了。唉, 你說到時候來人舟車勞累也見不到大人一麵……這,就是不好辦之處。”

唐叔偷覷了眼盛昭池的表情,一邊走一邊說:“索性老夫就想著舉辦個宴會,提早些遞去請帖,將人一次性都接待全,既能讓大人見了諸位要員以全禮節,也不會下了各位要員的臉麵。”

盛昭池點點頭,“確實,畢竟知州大人初來乍到……不過,唐管家同我說這些是?”

盛昭池說完,見唐管家表情還有些猶疑,像是不知道從何處說起的。

她眼睫輕顫,嘴角彎彎:“唐管家不用見外,知州大人畢竟幫過我,要是有什麽地方小女能幫得上忙的,一定不推辭。”

“那可真是好,”唐叔笑嗬嗬地一杵手心,斟酌了一下說辭,“這就是想請盛姑娘給則個舉辦的宴會做個掌廚人。”

話音一落,盛昭池失笑道:“唐管家打趣我了不是,這怎麽能算是忙呢,順手的事情。”

唐叔一愣,他之前請盛昭池給少爺製膳的時候,盛昭池可沒現在這麽好說話,再者昨天夜裏老魏也私下裏問過她的意見,想請她留在唐家製膳,不也是被她拒絕的嗎?

今天怎麽這般好說話?

但不管怎麽說盛昭池的態度唐叔算是知道了,他暗戳戳地鬆了口氣。

這差事也隻有給唐硯則製膳的盛昭池能做。

唐叔原本想的是讓盛昭池宴會那天做好唐硯則的飯菜後,由唐禹送去宴會上。

這法子好是好,但是有個弊端,盛昭池做的飯菜這般上佳,到時候唐禹送去以後,要是被人看出單單就唐硯則的桌上的飯菜不同,那可不就是待人以差?

唐叔扶了扶帽子,若少爺是土秀才第一天上任也就罷了,禮數不是那麽的周全,也不會有人多說什麽。但少爺是唐家的表少爺,不管怎麽樣這該有的禮數是必須得有的。

指不定真這麽幹了以後,會有不少人在背後指指點點,少爺的官路絕對不能有一點差錯。

想到這,唐叔沉重地歎了口氣,再有一些時日這就熬過去了。

盛昭池從唐家出來,就直奔盛夫人所在的煎餅攤位上去。

接近伏天中旬,家家戶戶都不願意在白日上街,全都是趕著大清早太陽還為升起時上街采買。

盛昭池側身繞過穿流而來的人群,街道兩邊的各種商販店鋪全都大敞著門,迎接一批又一批的客人。

盛夫人滿頭大汗地站在攤車後邊,將一個剛出爐的煎餅遞給食客,接著捏起麵糊勺子,不忘道:“客官慢走。”

盛昭池快步上前,接過盛夫人要往鍋上烙餅的勺子,“娘,您歇著,我來吧。”

盛夫人眨了眨被額頭上突然滑落下來的汗水刺激進眼眶而模糊的眼睛,輕聲道:“今日怎麽這麽久才回來?”

盛昭池將麵糊均勻地抹在鍋裏,一邊回複道:“多做了道菜,就耽擱了。”

話音未落,站在攤前的一位食客突然打趣道:“盛老板,你這匆匆忙忙的是打哪來啊?”

盛昭池抬頭,看清說話之人模樣後,腦中思索著眼前人的身份,靈光一閃後笑道:“容老爺怎麽一個人上街了?怎的沒看見你家夫人呢?”

眼前這位穿金戴銀的容老爺,是位大財主。

之前盛昭池三日之期最後那晚擺攤的時候,偶然遇見這位容老爺攜夫人漫步長街,他的夫人見到盛昭池擺的這個煎餅攤,就按耐不住好奇來嚐了嚐,而後對盛昭池的煎餅讚不絕口。

夫婦二人更是在聽了其他食客唏噓盛昭池欠債的事情後,對盛昭池的身世表示同情非常,走時連找開的錢都沒要。

所以盛昭池對他們的印象還算是深刻的。

“我家夫人不樂意白日出門,這辣日磋磨人。我麽倒是好些日子沒上街走走了,你看我這幅身板,再不多動動就不行咯。”容老爺邊說,邊摸了摸自己圓墩墩的肚子。

盛夫人緩過勁來,笑著接道:“老爺這是有福氣呢。”

容老爺摸著肚子大笑兩聲,餘光一瞟見盛昭池手上的餅開始翻麵了,指了指裝著香菇臘肉的罐子道:“盛老板,給我加這個。”

盛昭池點點頭,往罐子裏挖了一大勺香菇臘肉丁抹在餅上。

容老爺滿意地摸了摸唇上的一小撮胡子,轉頭看著邊上的另一個煎餅攤,小聲調侃道:“盛老板,幾日沒來你這邊上也開了家賣煎餅的,不會是你的徒弟吧?”

盛夫人的表情微微一滯,站在一邊不說話。

盛昭池笑道:“不是。”

容老爺摸了摸另一側胡子,瞄了眼盛夫人的表情,自然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他看著盛昭池得心應手的烙著餅,腦中閃過一個不成熟的想法。

還沒等他細細考量可不可行,盛昭池已經把做好的餅遞過來給他,“容老爺拿好。”

容老爺拋開想法,順勢接過煎餅給了銀錢。

盛夫人喊了聲慢走,湊到低著頭清理著鍋中殘渣的煎餅屑的盛昭池身邊,小聲道:“阿池,今日還是來晚了些。”

盛昭池神色不變,將鍋中最後一絲煎餅屑撇出去以後,低聲說了句:“娘,我算過了,再有賣幾日那些麵就賣完了。”

盛昭池刻意避開話題,盛夫人隻好無奈地閉上嘴,最後點了點頭。

“賠錢!你這醃菜壇子裏邊怎麽還有蜚蠊!”

“什麽?!”

一聲驚怒吼聲在人群堆裏炸開,引得不少長街上的行人都朝發聲地望去。

作者有話說:

蜚蠊:蟑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