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掌廚見盛昭池提著食盒出來, 他麵上帶著笑意,伸手從盛昭池的手裏接過食盒,一邊帶路一邊道:“盛姑娘辛苦了, 跟我來罷, 我帶你出去。”

盛昭池看了眼門口,見沒有小廝站門後,衝他點點頭,“多謝魏掌廚了。”

走的還是先前那小廝帶盛昭池出去的路,但這會兒夜幕降臨, 晚風吹散正午時的燥熱感,還隱隱帶動著花束叢叢的淡香。

曲徑通幽, 盛昭池眺望過去, 隻見白日那處院落此刻已經點起了燈,掩映在池對岸蒼翠的竹林下,點點燈光從竹葉的間隙投映在池麵上, 熒光晃晃****。

整個園子隻有夏季清風吹來時樹葉間的嘩嘩聲, 以及時起時落的蟲鳴和流水潺潺。

盛昭池跟著魏掌廚的腳步不停, 輕輕閉上眼長呼一口氣。

在這麽一座宅子裏住著, 可真是清新雅致, 她要是有這麽一座宅子, 一定要拿來養老。

“盛姑娘覺得唐府如何?”

前頭帶路的魏掌廚冷不丁開口, 打亂了盛昭池憧憬的幻想。

她愣了一愣, 緩緩睜開眼, 沉默了半晌回過神來後眼睛輕輕眨了眨, 笑著誇讚道:“自然是瓊樓玉宇, 獨具一格。”

魏掌廚回頭看向盛昭池, 直白道:“盛姑娘可有意入唐府製膳?”

“每日這般辛勞兩頭奔波, 盛姑娘不若就住進唐府吧?先前唐管家同你說的菜錢一樣不變,每月還可以我們再多出兩倍的工錢,隻要盛姑娘願意。”

魏掌廚端倪著盛昭池的表情,又道:“若是盛姑娘覺著不甚滿意,凡事都是可以商量的。”

盛昭池挑了挑眉,正要開口說話,就聽不遠處傳來幾聲交談聲。

“唐叔,幹什麽要走側門啊?反正現在都酉時了,前院看門的人到點都會固定換班,他們哪知道少……小姐出沒出去,我覺著您就是多慮了。”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小心點總是好的,你多學著點。”

“奧……”

談話聲由遠到近,盛昭池眯了眯眼,隻見那處拐角走出來三個人。

是唐管家和正午時送飯時給那位小廝開門的那小哥。

他們二人擁促著身邊一位帶著帷帽的女子,神色匆匆。

個子身形,都很眼熟。

能讓唐管家緊張擁簇的姑娘,應該就是唐家小姐了,盛昭池想。

但他們為什麽在自己家還要這般小心翼翼呢?她有些不解。

魏掌廚見到那三人,臉色突得一變,往前走了兩步,不著痕跡地偏了偏身子,擋住了盛昭池的視線。

唐禹被繞過的一支支樹葉鬧得煩悶,幹脆伸手一把扒拉開擋住視線的所有枝葉,“這葉子真煩人,唐叔,明天讓人修剪修剪。”

他抱怨著,一抬頭就映著小徑邊的石燈看見了站在不遠處望著他們的兩個人。

以為看花了眼的唐禹揉了揉眼睛,再睜開時定了定視線。等看清後咽了口口水,他轉過頭小聲地同唐叔說道:“唐叔,你往那邊看看。”

唐叔擰眉聞聲望去,隻看見魏掌廚站在那石燈邊上,正表情淡淡直勾勾地看著他們。

“大驚小怪什麽,鬥了一天蛐蛐鬥花眼了?連你魏叔都不認識了?”唐叔瞟了眼唐禹,拉了拉唐硯則被藤葉勾住的裙擺,“小姐,這邊走。”

“唐叔,你看仔細些,就在魏叔身後,那還有個人呢!”

唐禹的腳步聲急踱得重了重。

唐叔偏了偏頭,視線繞過魏掌廚,看向他身後。

果然還站著個人。

唐叔警覺地上前半步,擋住唐硯則的身影,歪過頭朝那人仔細看去,女的、還要那熟悉的裝扮……

唐叔看清後,突然猛地一皺眉,“是她?”

唐禹一呆,小聲地問:“是誰?”

不遠處的魏掌廚瞟盆眼身後的盛昭池,又望向那三人,見他們探頭停下來觀望這處,臉色沉了沉。

他轉身低下頭指了指手上的食盒,同盛昭池輕聲道:“盛姑娘先在先稍等一會兒,正好遇上了小姐院子裏的人,容我先將食盒送了再送你出去。”

盛昭池點了點頭,“您去吧,我就在這等您。”

魏掌廚對盛昭池的識時務很滿意,提著食盒就衝唐叔他們走去。

“你們還不快帶著小姐回去?”

唐禹借著光看見魏掌廚的臉色不好看,偷偷後退兩步,挪到唐硯則的背後。

魏掌廚和唐叔一樣,都是唐家的老人。

但魏掌廚的脾氣沒有唐叔那般好,小時候的唐禹因為把唐硯則的飯菜都吃光了,被魏掌廚抓到好一頓訓斥。

自那以後唐禹每次見到魏掌廚就同貓見了老虎一般,即使在唐硯則同魏掌廚說明了情況,魏掌廚也同唐禹道了歉,唐禹也還是本能地害怕魏掌廚。

天色昏沉,唐硯則的視線又被帷帽掩蓋住,聽見熟悉的聲音後抬手挑起帷帽的一側的白紗,“魏叔。”

魏掌廚見唐硯則開口,臉上的憤憤之色收斂了些,“更深露重,小姐小心別凍著,快些回去吧。”

他說完,給唐禹使了個眼色。

縮在唐硯則背後的唐禹收到魏掌廚的視線,扶著唐硯則往前走去。

“少……小姐,我看唐叔和魏叔就是太緊張了,這裏又不是京城,哪裏有那麽多眼線安插著?”

“依我看,就是那什麽…?…太什麽蛇影了。”

唐硯則聽唐禹用成語,突然感覺頭有些疼,很輕地說了句:“你再說,回去我就讓你抄書。”

唐禹:“……”

魏掌廚看了眼唐禹和唐硯則漸漸遠去的背影,又看了看不遠處的盛昭池,神思轉了轉。他轉身將食盒遞給唐叔,低聲對唐叔說:“唐管家,剛剛我同盛姑娘說了留她在唐府,雖說還沒有得到答複,但我見她的神色,應當是不太願意。”

唐叔的視線投向站在石燈旁的盛昭池身上,雖然穿著一件普普通通的粗布衣裳,腰間還係著製膳用的蔽膝,卻身材修長,亭亭秀立。

他沉吟了一聲,道:“想想也是,那姑娘不像是個願意寄人籬下幹活的,既然她若是不願意那此事便作罷了。”

他的眼珠轉了轉,看著唐硯則的背影,對魏掌廚悄聲說:“過兩日夫人可能就要來了。”

魏掌廚一驚,“夫人怎麽會?莫不是你跟她說了什麽?”

“……我哪知道,還不是因為當時少爺用了那張餅和那碗餛飩,一時高興就傳了消息回去。”唐叔懨懨地說。

魏掌廚瞟了他一眼,“小姐知不知道?”

“你可千萬別去說,我說的是可能會來,還沒收到確切消息呢。”

魏掌廚噎了噎,“你也想想,夫人多在意小姐,知道這消息能不來嗎?一把年紀了,做事情還這麽衝動,唉,看你倒時候怎麽同小姐解釋。”

“不管了,且走且說吧。”

說完,唐叔拍了拍身上沾上的草屑,提著食盒邁步跟上唐禹和唐硯則。

魏掌廚無奈搖了搖頭,隨即跟上唐叔的步伐。

盛昭池見開門的那男子同唐小姐衝她走來,對看著她的唐禹點了點頭,以示招呼。

見二人踏上那橋,盛昭池不由有些奇怪。

白日來的時候她就發現了,這唐府這麽大,這幾趟走來她隻見到過幾個灑掃的小廝,像嬤嬤和丫鬟,盛昭池一個都沒見到過。

兩次見到這唐小姐,好像都沒見她身邊跟著貼身丫鬟。

“唐小姐,等一等——”

站在橋上的唐禹和唐硯則齊齊頓住了腳步,唐禹下意識回頭看向盛昭池。

唐叔同跟上來的魏掌廚對視一眼,快步上前問道:“盛姑娘,怎麽了?”

盛昭池衝他們笑了笑,邁步走到唐硯則剛剛走過的那條路,彎下腰拾起一塊東西。

她轉過身,攤開手,一枚瑩潤的玉佩在光照下晶亮溫潤。

盛昭池輕聲道:“唐小姐。”

“你的玉佩掉了。”

唐禹瞬間鬆了口氣,正要開口說自己去拿,就見盛昭池踩著步子,上了橋。

橋上邊的天幕點墜上了星子,天際邊還彌留著極淡的一絲暗紅,微風吹動盛昭池滑落到耳畔的發絲。

橋下那涓涓的池水隨風漾動,幾隻魚兒探出水麵,推開一圈圈的波浪。

唐硯則帷帽上的白紗也被風輕輕揚起一小半,隱約露出他精致的一小節下巴。

唐禹看著下邊瘋狂使眼色的兩位叔叔,看了眼一動不動還看不清表情的唐硯則,向前一步衝盛昭池伸出手,“給……”

不料身側的人突然動了,唐禹隻看見他家少爺垂在身側的手緩緩抬起,最後平攤放在盛昭池的麵前。

唐禹見狀,訕訕地拐了個方向,把手收回來摸向後腦勺。

盛昭池看著那隻手,蔥白溫潤的五指修長,仔細點去看,上邊好像還附著些淡淡的繭子。

不奇怪,有繭子應該是繡花繡的。

盛昭池感歎一聲,美女的手有繭子都這麽好看。

她的指腹蹭了蹭玉佩上的紋路,笑著將玉佩放在那隻熠熠如玉的手上,“小姐下次可要係好,這麽一塊好玉,丟了就可惜了哦。”

呆站著的唐禹訕訕完就看見底下的兩位叔叔急得仿佛要跳起來,他見狀,飛快收起半張的下巴,攔在盛昭池麵前,道:“姑娘,我家小姐……今日身子不大爽利,就先回去了,失陪。”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