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帝博浪沙被刺, 自然引起了極大的震動,陽武縣的縣令得到消息後,額頭上的汗就沒有停下來過,兜裏是白手帕拿出來, 黃手帕收回去。

幸好, 始皇帝大怒之下, 也忘了追究他們失職的責任,僅是下令大索十日。

一隊隊人馬以博浪沙為點,往四周搜尋, 而始皇帝的指令,則通過各驛站傳遍全國——不單單博浪沙要搜尋, 每一縣每一地,都要嚴格排查進出城之人,搜尋刺客。

有郎官久尋不到,試探著向始皇帝提出建議:“可否請國師指出刺客所在?”

帝王不悅:“不如請國師直接將六國有反心的人皆抓出來可好?”

郎官連忙跪下請罪。

“笞二十鞭,以儆效尤。”

聽到始皇帝的懲罰, 郎官心裏一鬆。這比他想象中怒他妄言犯上, 削黜禁錮輕多了。

這麽一出,大家也知道了始皇帝的想法, 他是把國師當國之重器相待, 而不是當便利之物,動輒使用。遂沒人再去提讓國師找刺客的事, 青霓也樂得清閑, 等著張良把自己送上門來。

張良這樣的人才, 哪怕不能為秦所用, 也絕不能讓這麽一個仇恨秦始皇的人流落在外, 暗中圖謀。

青霓目光在商品中巡視, 目光落到忠誠符上。

如果張良一直堅持反秦,立場不同,那她也隻能讓始皇帝把他在大秦官方的身份打入奴籍,然後采取非常手段,讓他終身“自願”囚於鹹陽了。

係統發現青霓在看忠誠符,想到那個賭約,突然一驚:“你該不會是想用它來讓張良對你獻殷勤,舍不得離開你吧?我提前跟你說,符咒帶來的忠誠,可不算是他被你勾引了!”

青霓關了商城,笑道:“我還不會這麽耍無賴。”她起身,抱起雪貂,“走,出去逛兩圈,釣釣魚。”

每天呆在屋子裏不動,張良就是想自己送上門,也沒那麽大的本事啊。

博浪沙位於陽武縣城附近,這是一個萬人以上的大縣,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青霓每天都慢悠悠出去晃一圈,自始自終不見張良蹤影,係統忍不住懷疑:“你說的神魂顛倒,眼巴巴湊過來送殷勤呢?這都第十天了,秦始皇已經沒那麽生氣,準備重新出發了。”

“急什麽。”青霓不緊不慢站在兩位在下棋的老伯旁邊,饒有興趣地看他們弈棋。同時,腦海裏和係統對話:“張良在某個想法上被降智了,但其他時候智商還是正常的,沒有合適的時機,怎麽會貿然靠近始皇帝重視的國師——他肯定猜到我身邊有暗衛。”

兩位老伯下棋下了半個時辰,青霓就站在那裏半個時辰,她在看棋,也有人在看她。

那人透過狹小的巷子,僅是瞧了一小會兒便走了,就像是一個被神女容顏所吸引的普通路人。暗衛掃了他兩眼,見他徑直離開,也沒多想。

那人行遠後,拐到另外一條路,走去縣衙,找到了滿臉苦相的縣令,好似關切地問他:“縣令,刺客還沒抓到嗎?”

縣令抬眼發現是他,揉揉了額角,“是你啊,子房。”

張良語氣關心:“可是抓不到刺客,陛下要拿你問罪?”

縣令搖搖頭,“陛下不曾遷怒我。”他苦笑著歎氣:“隻是,我治下出了這種事情,隻怕官途不順。”

張良道:“不如求人在陛下麵前美言幾句?”

縣令不抱希望:“誰敢在這當頭,幫我美言?誰敢卷進這事?”

“有一個人能幫你,陛下也非常願意聽她的話。”

“是誰!”

張良唇畔流著一抹笑,吐出兩個字,“國師。”

縣令眼中的希翼漸漸消失。“我也知道國師地位不一般。”由於這幾日的煩躁,語氣甚至帶了些許不耐煩,“那可是神女,我一個小縣令,怎麽攀上去求她?哪怕我僥幸能見到人,用什麽去求?神女不缺金銀珠寶,也不缺我的感激。”

張良並沒有因為縣令的態度而生氣,他語調依舊平和緩慢,“凡具情|欲,必有所好,縣令隻需投其所好便是。”

縣令聽出來了言外之意,“你知道國師的喜好?”看張良的眼神帶上了審視。

這人是幾個月前來的他治下縣城,是一位遊士,一來就在縣中住了幾個月。他見此人安分守己,又有符證明戶籍身份,就沒有多管,後來野外一次隱瞞身份相識,讓他知道這是一位對世事頗有見識的人,便慢慢與之相交,再暴露縣令身份,從相遇開始到如今,一舉一動皆是他自己的想法……

縣令回憶了一下這幾個月,似乎並沒有什麽他被張良引導的痕跡,便有些好笑,是他疑神疑鬼了。

張良不緊不慢道:“我聽聞縣令這幾日焦頭爛額,又湊巧發現國師近來在街上遊覽,我觀察了幾日,猜出了國師的一個喜好,不知真假,做不做,端看縣令了。”

這話一出,縣令對他的信任又多了三分。

如果別有所圖,一定會竭盡全力去勸他接受吧?

縣令思考了一會兒,痛下決心:“不知是何種喜好?”

張良沒說話,僅是笑著捏起案幾上櫄木棋罐裏的黑棋子,啪嗒一聲,落在棋盤中間。

縣令明悟了。

——國師或許喜歡弈棋。

“可是我一個縣令有什麽資格去問國師,要不要對弈呢?”尤其還是一個男縣令。

張良態度依舊溫和,“為何不送好女過去呢?”

縣令眼睛一亮,“子房言之有理。會圍棋,貌昳麗,還得是處子!雖難找,可偌大陽武縣,還找不出來一個合適的妙齡女子嗎?”

張良此時卻似是指尖一點一點摸過棋子潤滑的表麵,好像有些遊移不定與羞愧。縣令都沒想過這是對方裝出來的,隻以為是自己看出來了,遂問:“子房有何為難之處?”

張良仿佛一驚,“我……這……”

縣令很和善:“子房方才可是相當於救了我一命,但說無妨。”

“吾家有一妹,她……”張良極其符合君子地紅了臉,頭一回把助人為樂做成了挾恩圖報,萬分難以啟齒,“她……棋藝絕佳,容貌倒也不錯,還是處子,縣令可否將她送去。”

縣令震驚地看著他,沒有說幫,但是也沒有說不幫。

舍不得鞋子套不著狼!張良狠狠心,帶著對自己十萬分的冷酷無情,說:“她心悅陛下已久,隻是陛下近來不再添後宮,她愁得茶不思飯不想,吾作為兄長,隻好……”

縣令拍手大笑:“原來還有你張子房奈何不得的人,你就是為了這事,才挖空心思來替我出主意?”

張良狀似難為情地點頭,“陛下不再納後宮,卻會經常去與國師相商,若是吾妹在國師身邊端茶送水……”

合情合理,縣令徹底打消了疑慮,笑道:“若是令妹當真合適,便請她過來吧。”

於是,女裝的張良過來了。

縣令並沒認出來這就是他口中的子房,眼前的“女子”盡管身形高挑,在燦陽之下卻顯得皮膚薄白,如冰雪雕成,穿了白裙,有病若西子之美。

美人一抬眼,顰眉愁目:“勞煩縣令了……”

縣令隻覺得自己嗅到杜若的幽香,身酥骨軟,整個人毫無防備地受到衝擊,當場直了眼,“張姬。”

美人輕輕“嗯?”了一聲。

縣令鼓起莫大勇氣,“其實你入了宮,以陛下如今年歲及勤勉的心性,也未必能與他歡好,不如跟了我吧?”

張良:“……?”

張良窒息了一下,壓著嗓音,柔聲拒絕了。縣令隻好戀戀不舍,三步一問地將她帶到了李斯暫住的地方,把自己的想法告知李斯。

李斯簡直被他震驚了。

天底下居然還有這種傻子?

陛下剛被刺呢,你就送一個陌生人過來,雖說以神女深不可測的法力,送給她不必擔心是不是刺客,但你至少考慮考慮陛下的心情?

縣令道:“求李廷尉幫我!”

李斯一言難盡地盯著他,“你當真要送?”

縣令根本沒回過腦子——啊不是,他根本沒腦子,不然張良也不會選他忽悠。“送!”

李斯盯著他,兩三息後,道:“行,我去幫你問一問國師。”

這要是送給別的官員,他鐵定不接這個舉手之勞,別人也得顧及陛下的想法,可陛下和國師是平階相待,他總不能因為陛下遇刺,就擅自做決定推掉給國師的上供。

國師願意見縣令。

*

“來了來了!”青霓得意,“看,我就說張良會主動找上門來吧。”

係統瞅著小地圖上麵代表張良的黃色光點,震驚了:“你是怎麽做到的?”

“靠技能啊!”

“我知道你用了技能,但那是讓人降智的,又不是讓人按照你的想法來的,你怎麽確定他一定會按照你想要的劇本來?難道你也會算計人心?”

說完最後一句話,雪貂呆了呆,猛然抬頭打量宿主。

難道是它看走眼了?宿主其實很厲害,能做謀士那種厲害?

“哦,這我倒不會。”青霓坦然,“我不會算計人心,但是張良會啊。”

係統想不通,“張良會,跟你有什麽關係?”

“有本事的人都很自負,尤其是張良剛搞完刺殺秦始皇,正是他人生中頭最鐵的時候,然後,我再給他降智,他覺得能靠自己算計人心的本事,把我拉攏過去,或者離間我和秦始皇,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係統若有所思,“你胸有成竹,是料到了張良一定會來找你。”

青霓矜持地抬了抬下巴,“沒錯!”

雪貂抬了抬前肢,指著那個方向,“所以,這也在你的預料之中嗎,衣衣?”

青霓望著縣令後頭的女裝美人,整個人都驚呆了。

這這這這該不會是……

係統尖利的喝聲在她腦海裏響起:“張良?!”

這個女要俏,一身孝的大美人,是張良?!

“對不起,這真不在我預料之中。”青霓誠懇地對係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