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臉色是前所未有的難看。

“老、四!”

宋濂彎下身:“臣先告退。”

他迅速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人才剛轉彎,下一秒,就隱約聽到太子聲音:“爹,四弟絕不會對我動手,你別多想!”

宋濂眼都不眨一下,隻是加快腳步。

朱標接著說:“也許是我後代哪任皇帝毋嗣,隻能從藩王後代中挑選,就挑中四弟子孫呢!”

朱元璋眯起眼睛,冷酷地反駁:“就算是小宗入大宗,也該是在你這一脈找尋,正如漢朝,漢昭帝毋嗣,群臣商議後,接來的也是昌邑王劉賀,為漢武帝之孫,也沒見群臣將漢武帝兄弟的子孫接過去。”

朱標麵帶笑容:“爹,萬一我這一支出問題,徹底絕嗣……”

他爹:“你住口!!!”

還是他爹:“呸呸呸,小孩子童言無忌,上蒼莫怪!”

朱標垂著眼,握住老父一隻手:“爹!”

他說:“我相信四弟,他絕不會對我下手。”

朱元璋:“……”

朱元璋意思意思羞愧一息。

他兒子寬厚,對弟弟十分信任,倒是他這個當爹的,疑心病太重。

——主要是朱元璋和朱棣也沒怎麽正經相處過,朱棣出生時正是朱元璋和陳友諒打得不可開交的時候,連名都來不及取,別說享受父子天倫之樂了。

——朱棣直到七歲那年,才有大名“棣”。

不過,朱元璋絕對不會對兒子認錯,在刹那間無聲後,朱元璋就當沒發生過剛才對話,語氣十分平和地說:“標兒,方才宋公說遷都,你覺得怎麽樣?”

停頓之後,朱元璋又忍不住抱怨:“這老東……”

朱標:眼神委委屈屈jpg

朱元璋:“……這老人家就是心眼多,前頭說金陵不行,不能當都城,最後還是加了個‘還有建業’,不就是怕俺認為俺被嫌棄選址,”

當他不清楚,建業是金陵古稱?

這不明擺著說,雖然我不讚同繼續留在金陵,但如果我列出那麽多可選都城,上位你還是看不上,那……金陵就金陵吧,金陵也不是不可都,總比其他犄裏旯旮強。

朱標溫聲替老師解釋:“宋師隻是為人穩重。他當時提議遷都,爹你不置可否,隻是反問一句‘該遷至何處’,宋師看不出爹爹意向,隻能謹慎對待。”

你心裏認同,宋濂又不是你肚子裏蛔蟲,說話留餘地很正常。

朱元璋摸摸自己胡子,毫不客氣吐槽:“膽兒真小。”

朱標眨了下眼,滿臉無奈。

朱元璋上前一步,拍拍朱標肩膀,語氣十分凝重:“太子,朕有一要事要交托與你。”

朱標躬身:“謹聽父皇陛下聖言。”

“宋公所言那幾處地方,舊時能用,現在不知道還行不行,你去當地考察一番,看看適不適合作為都城。”

“遵旨!”

“切記,對外不可說是去考察都城。”

“唯。”

“這這這……這可怎麽辦?”

“神女為何要如此對我們?”

“我們是哪裏得罪過神女?”

“再這樣下去文官名聲就毀完了!”

“李相,這可如何是好,你拿個主意啊李相!”

被大明一群文官圍在角落的李相李善長滿頭是汗:“這……我……”

他從角落裏探出頭,偷偷看向神女那邊。看不清正臉,不知神女是否眼含戲謔。隻能看見神女坐在人群中,在祂周圍的人都是平頭百姓,神女說一句話,他們就“哇”地驚歎一聲。

至於神女說了什麽……

“翰林劉仲質……”

那邊,被點名的劉仲質當場拿袖子籠住腦袋,重點是罩住臉。

神女撫摸著一隻畫眉羽毛,畫眉用吻部輕柔地蹭神女手腕,鳴聲清脆亮麗。

這畫眉是劉仲質的家養寵物。

畫眉高昂鳴叫,神女側耳去聽,念出來:“翰林劉仲質流連妓院,每夜必狎妓,入院中,美人數百,任意揀擇。”

圍觀百姓:“(⊙o⊙)哇!”

“每個晚上都去誒!”

“體力真好!”

“那可不一定,隻說是每個晚上都去,又沒說每個晚上都睡!”

劉仲質……劉仲質恨不得以頭搶地。

一隻貓跳過來,衝著畫眉呲牙,將畫眉趕跑後,往神女身上蹭,還特別會撒嬌,跳到神女肩膀上,拿毛絨腦袋去蹭神女脖子,蹭個不停。

文官那邊,有人:“仲敏,這眼瞳……是不是你家那隻金銀夜明燈!”

宋訥臉色大變:“這畜牲——”

聲音大了一些,似乎引得一些人扭頭看過來,宋訥猛地往裏麵一縮,和劉仲質一樣,找個袖子遮蓋住臉。

神女在那邊說:“宋訥,為朝廷編禮、樂諸書,輕財好色,家中妾七人,每朝退,與人約飲於妓樓,**放謀歡。”

圍觀百姓:“(⊙o⊙)哇!”

**放謀歡誒!聽起來過得好刺激!

不過……

“輕財的話,他到底哪來那麽多錢養小妾和嫖妓?”

“難道都是別人請的啊?”

宋訥……宋訥心徹底涼了。

老夫的清名!!!

然後又有……

“茹禦史!好像到你了。”

茹太素跺跺腳,“哎呀”一聲,羞紅臉頰。

聽到那邊說“茹太素,於本年中舉,任監察禦史,與弘文館學士劉基比拚誰能得花魁寵幸,茹太素一擲千金,時人以**稱之”,更是臉紅耳熱,隻覺自己要招架不住了。

百姓們還在竊竊私語:“豔名頂多是花魁的,就他們,應該是**名、色名吧?”

劉基咳嗽一聲,道:“我還是進宮尋上位比較好。”

其他官員對視一眼:“同去同去!”

再說下去,他們就要在大明聲名遠揚了!

揚的是**名!

還有官員跳起來,一把揪住劉基衣領:“你怎麽不早說,快走快走!”

大大小小官員聯袂而來,臉色焦急,朱元璋眼前盡是人頭湧動,驚得他差點以為是出謀反大事了。

待知道事情經過後……

“噗——”朱元璋忍俊不禁。

官員們幽怨看著上位。

朱元璋輕咳一聲:“朕去尋神女問問,卿等究竟是為何得罪祂……咳咳,這聆聽家寵之言實在是神奇之事,如果家裏沒養貓犬之流呢?”

官員們:“……”

李善長苦逼地站出來,苦逼地說:“臣家裏便是如此。”

“哦?”

“神女……讓螞蟻在牆上組字。”

朱元璋一愣,而後哈哈大笑。

朱元璋說話算話,果然去詢問神女怎麽突然折騰起這個了。

神女注視著他,忽然展顏一笑:“因為吾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就折騰你們。

任性嗎?

任性。

但朱元璋心知肚明,這是之前就同意的代價。

神女說自己神力不穩,經過他此前觀察,發覺神力不穩之處在於神女情緒喜怒無常,稍微風吹草動就能引起祂思緒大動。

而情緒一變,通常就會引起天氣變化。

比如之前連下三天大雨。

朱元璋打心眼裏不介意,隻是認真問:“神女為何心情不好?可是誰得罪足下?”

神女爽快點頭,認同他的話:“是。”

官員們:“!!!”

官袍下麵,拳頭立刻硬了。

別讓他們知道是誰,否則……

神女幽幽一歎:“明皇可知……水太涼?”

朱元璋非常上道地搖頭:“還請神女賜教。”

“明末一文官,有姬為當時名妓,在明亡之時勸此文官守節殉國,跳秦淮河自盡,此文官麵有難色,名妓卻奮身投水。後來有野史,聲稱此文官與名妓相約為國盡貞,到水前,文官躊躇,以手探池水,曰水太涼。遂不跳。”

神女笑盈盈念完,笑盈盈說:“吾想到明末,便想到此事,想到此事,便心情不順,心情不順,便想瞧一瞧洪武文官喜不喜歡宿妓,說不得也能出一個忠貞女子呢?”

明初官員欲哭無淚。

那王八蛋水太涼,你折騰他去啊,我們又不曾水太涼!!!

青霓將他們臉上表情盡收眼底。心情突然就愉快起來。

罪過罪過,她果然當不成聖人。

青霓:“唔,還有另外一名文官,納秦淮妓為妾,後投亡他國之軍,授官直指使,後來逢人便說:我原欲死,奈小妾不肯何。”

朱元璋:“……”

朱元璋拳頭硬了。

他之前真是走早了!失策,走之前要是知道這事,非得把這兩人皮扒了不可。

明初官員也皺起眉頭。

不能為國而死也便罷了,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氣去死,但把不能死節的事推給家中妾,實在不是男子所為。

她真對你有那麽大影響,早就扶正為妻了,還至於當個妾?

青霓:“哦,當然,我不是隻為了折騰官員。”

官員們:“……”

你放屁!!!

朱元璋:“神女是為了……”

青霓盯著他。

天上,濃重烏雲鋪天蓋地壓來,象征著神女心情不愉。

“我要你……將一切風月之所關閉。”

“不論是官營還是私營,三個月內,若再有一人為娼,我便親自出手。”

“除卻關閉風雲之所,你還要負責解決那些可憐人生計。”

“我不管你難不難辦,會不會受到極大阻力,我隻要看到結果。”

官員們不敢發出半點聲音,隻偷偷用眼神去瞟朱元璋。

作為既得利益者,他們當然希望朱元璋不要答應下來。

關了風月之所,他們去哪裏弦售風流?去哪裏享受【性】【欲】?

青霓從這些人的腦電波讀取了他們的思維:“……嗬嗬。”

也幸好朱元璋斬釘截鐵“好!”得夠快,不然,以青霓現在情緒不穩,理智稀少的狀態,非得一個雷劈下來,把整個明初官場都帶走不可。

饒是如此,朱元璋“好”音剛落,還是有雷落下,堪堪停在官員腦袋三尺之上。

官員們心頭一跳。

在他們周圍,百姓急急後退,空出一大段距離,對他們避如蛇蠍。

舉頭三尺……有神明啊!

朱元璋謹慎地問:“神女,若是俺失誤,不能完全解放娼妓……”

神女含笑看他:“方才說了,吾會親自出手。”

朱元璋下意識:“親自出手?莫不是神女要將為娼者全劈死?”

神女:“我劈她們作甚?不如直接讓旁人無法【嫖】【娼】。”

朱元璋實在忍不住好奇之心:“什麽叫無法【嫖】【娼】?”

神女目光怪異地掃視他:“沒有‘道具’,自然便無法【嫖】【娼】了。”

官員們【下】【體】一寒,本能地夾緊雙腿。

在神女麵前許下諾言後,朱元璋動作很快,讓徐達帶兵,掘地三尺,把各處明娼暗館用暴力搗毀。

經由娼妓們指認後,將經營色營場所後逼良為娼的人盡數抓捕起來,根據各自身份各自定罪,或是關進獄中,或是發配邊疆。

而那些賣女子、男子入院的人,在指認之後,也被抓起來,杖九十或一百後,發配邊疆。

好吃懶做為妓者,杖八十,投入勾欄作樂工。

被迫為妓者,聽從自願,或是回歸本家,或是在朝廷作樂工,如果想要成家,還可以由朝廷安排,

與邊遠地區駐守的單身軍人喜結連理,為正妻。

風氣為之一清。

不知多少逃離魔窟的女子在家中立起神女牌位。

也不知多少紅妓心中怨恨神女多管閑事,讓她們從“一曲紅綃不知數”的萬人追捧,變成“幹一分活拿一分錢”的普通民婦,卻是敢怒不敢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