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檢如果有能力壓下農民起義, 那也不失為明君,如果他沒能力,就把天下讓給有能力之人去擁有。

在那個位麵, 明末注定是群雄並起。

是龍是蟲,就看誰能從戰亂中脫穎而出了。

而青霓帶著朱元璋,來到另外一個位麵。

一個朱由檢吊死在煤山上,李自成一統天下失敗, 滿清終究還是入關的位麵。

明弘光元年, 隆武元年,滿清順治二年。

“明皇。”神女居高臨下望著朱元璋:“看好了。”

揚州十日。

嘉定三屠。

江陰人民為抵製剃發令,足足抵抗清軍八十一日之久。

看好了, 漢人是如何被剃發易服,被踐踏文化的。

*

朱元璋以為神女是要他看朱明皇室如何失去民心,百姓喜迎滿清。

因為, 一開始清軍確實不曾受到太多抵抗,對於百姓而言, 不論是跟著哪個國家,他們都要交稅, 跟著朱明,有“三餉”,有沉重徭役, 倒不如跟著滿清,這時候的清軍非常舍得下表麵功夫, 入關之後, 不殺無辜, 不掠財物, 不焚廬舍, 百姓紛紛依附,大軍所過州縣未作抵抗,接連投降。

看得朱元璋默然而立,看得明初眾臣掩麵歎息。

得民心者得天下啊。

而後,滿清頒布“剃發令”。用一句比較通俗知名的話來概括,就是:“留發不留頭,留頭不留發。”

明初大儒紛紛跺腳痛罵:“亡國滅種!蠻夷狼子野心,這是要我華夏亡國滅種,文化消亡!”

有人一邊看一邊著急地喊:“讓我們過去!讓我們過去打他們!我們能打!頭發不能剃啊!”

亦有人搖頭歎息:“我們就是過去又如何,末年的百姓會幫我們還是幫清軍,豈非顯而易……”

“你怎麽不說話?”

那人卻指著天,惆悵地說:“是吾非黑即白了。”

一個又一個人抬起頭,安靜下來,眼中含光。

在他們認知裏,已經投去清軍那邊,放棄抵抗的明民,對於剃發令恐怕也會保持無所謂態度——隻要能活著,改風易俗又如何?

但,明末那些百姓,用自己行動狠狠給了他們一大耳刮子。

*

剃發令宣布之後,原本心悅誠服,甚至將書寫“大清順民”黃紙張貼門上,喜迎清兵的明末百姓都愕住了。

不是說……從俗不剃發嗎?

再然後,令清政府駭然之景發生了——

“大清順民”麵對剃發令,毫不猶豫拿起武器,洶洶反抗,那些已經歸順的城市再次反叛。

改朝換代,可以!

拋棄自己的民族文化,放棄自己的民族尊嚴,不行!

他們不是為了保護那腐朽的明庭而戰鬥,而是為了保衛自己的頭發。

清軍在民情激憤之下節節敗退,被從城池中趕出去,整整一年都無法突破明民防線。

但同時——

“頭可斷!發決不可剃!”

江陰人民高呼口號,抗拒剃發令,城內死者九萬七千餘人,外死者七萬五千餘人。

“兒啊,莫要掛念母親,揚州不可破,民俗不可改!”

揚州城中一婦人不欲兒子牽掛,一頭撞死。兒子淚水漣漣,悶頭紮進守城隊伍中,與其餘百姓一同守城。

匠人上城頭,搶修防禦工程;青壯巡城,日夜不息;婦女老幼搬磚抬石,製弓造箭;少年四處伏擊清軍——一州同心,盡數戰死。

還有嘉定……

第一次,嘉定百姓反抗剃頭令,三萬多人被屠殺,屍體堵塞了河流。

這次屠殺過了三四日後,百姓再一次奮起反抗,這一次,幸存兩千餘人再次被屠殺,積屍成丘。

第三次,周邊民眾紛紛反抗,將清兵趕到潰逃,再次占據嘉定城,然而在清兵反擊之後,嘉定城二萬民眾盡數被屠,血流成渠。

此為,嘉定三屠。

一樁樁,一件件,宛如一紙斑斑血跡,在明初眾人眼前卷開。

朱元璋一拳砸在山石上,血糊下來,他一字一頓道:“神女,俺能否帶軍平了這群賊子。”

他、要、禦、駕、親、征!

“不是為了我大明,而是為了華夏衣冠!”

神女沒有拒絕他的請求。

神女更是把時間撥回城破之前。

一切都還沒發生,百姓才知剃頭令,才剛開始反抗。

朱元璋回到明初,本以為需要解釋一番,卻發現頭頂有個大水幕。

“……”

李善長:“咳,上位,我們……”

“好了,不用解釋了。”

他知道了,他在明末的一切行為,都被青霓曝光給天下百姓了。

這就是三兩金子的代價嗎?好沉重……

朱元璋徹底麻了。

扭頭看神女,神女在垂眸品茶,笑容淺淺,安靜而美好……美好……嗯,就和祂當時說自己神力不穩,會讓社稷動**時的樣子相差無二。

合著是這個社稷動**啊!

確實,知道皇帝黑曆史,能不社稷動**嗎!

朱元璋伸手捂了捂臉,嘴裏平靜地說: “讓天德從西安回來。”

徐達,字天德。

李善長冷靜地說:“上位是要在驅逐元虜的同時,還要出兵末年揚州?我們……”

一雙溫熱的手按上他的肩膀,將後麵那些冷靜理智,不出兵會對明初家國更好的話按回去。

“百室。”朱元璋喚李善長的字,認認真真道:“朕從未忘記,朕起兵與你們一同反抗元庭,是為了驅逐胡虜,恢複中華,立綱陳紀,救濟斯民。雖然出兵揚州會讓朝廷過得艱難一些,但是……”

青霓關注著這邊,聽到這話,倒是真心實意笑了。

手腕上,五彩小蛇抬起蛇首,嘶嘶吐音:“衣衣,你在高興什麽呀。”

這聲音直接響在青霓腦海中,旁人聽不見。

青霓將手指放到蛇前,蛇尾就自覺纏上來,冰涼涼往她手上蹭。

少女眼睛便彎得更像新月。

“我嗎?我在高興,不管朱元璋如今是真心還是假意,但論跡不論心,隻要他去做,我就很高興。”

神女微微垂首,日光在祂發間躍動,光線模糊輪廓。

李善長絲毫不知神女此刻在思考什麽,隻敢飛快窺探祂一眼,又被這神性灼燒眼球,飛快收回視線,看向朱元璋。

救濟斯民啊……

李善長有些恍惚。

他其實……有點忘記這個口號了。

但想到水幕之中,那一個又一個抵抗剃頭令的畫麵,血液竟然有些沸騰。

“好吧。”李善長溫和地笑笑,一如既往:“上位既然想做,善長隻能奉陪到底了。”

*

徐達將一應事宜交代好,便孤身一人從西安跑回金陵,回到金陵後,休息也沒有,就被朱元璋扔到軍營裏。

“天德,你給朕做副將,朕也沒其他要求,隻一個,輔助朕勝了那群要毀我風俗,銷我風骨的蠻夷!”

徐達身上還穿著甲胄,沒辦法行大禮,便粗粗一抱拳,脊背挺得筆直:“上位,此事臣已知曉,可明末那會兒,清軍尚不知有甚麽器械——正如我等,若持手銃去到唐宋時期,可完全借手銃之威壓製唐之玄甲軍,宋之

背嵬軍,非唐宋軍隊不利也,乃兵器配備不如矣。明末時,不知已過多少年,軍器也不知經過多少更新換代,想要勝,恐怕不易。”

這是老成的言論,朱元璋無法置之不理。

但是,朱元璋自己也有計謀。

“若能調動明軍呢?”

他神秘一笑,從腰間解下一物,丟給徐達,徐達一看,發現是調兵詔書,秒懂上位意思,便讚道:“上位巧思。”

這詔書上不僅有司禮監紅印,還有皇帝信寶,看上去非常能唬人。

至於明末印寶可能和明初不一樣?

就當時那個兵荒馬亂年代,一般軍隊可能還沒見過皇帝信寶樣式,而且,如果他們打算反抗清軍,有主心骨出現,有國家依靠……有句話叫難得糊塗,誰會去琢磨詔書是真是假呢?

朱元璋的打算是:“再怎麽糜爛,從神女帶俺們看的情形中,咱們這方倉庫裏還有不少火器,看上去也不難使,回頭讓軍中靈活的先去學上一學,用不了十天八天。”

徐達點點頭。

不管是哪個時代的軍隊,精兵都是少數,如果一項武器要練個一年半載才能用,對於朝廷來說就是不合格,他們需要那些緊急練一練就能湊合上陣的。

明末火器也不例外。

至於神女會不會直接把他們丟到揚州十日前一天……

朱元璋沒有瞎猜,而是擺出一副很尊重神女的樣子,問祂:“不知神女要將我們送到何時?”

盡管他心裏應該有數。

神女眉眼被日光照耀,微一垂睫,光暈浮動。

“明弘光元年五月二十日,亦是揚州十日第一日。”

朱元璋愕然。

*

十萬明軍在不帶糧草的情況下迅速調集,看過光幕之後,群情激奮。

“哦哦!”

“驅逐胡虜!恢複中華!”

“驅逐胡虜!恢複中華!”

“轟隆隆——”

雷霆開路,明軍降臨揚州城外三十裏。

盡管他們沒時間去練習火器,卻也咬牙上陣。

“衣衣,你真的不會幫忙嗎?”五彩小蛇輕輕墜在她脖子上,仿佛沒有任何重量。

“當然會啊。”青霓認真地說:“如果是真神仙,應該不會幫忙,畢竟他們是神,又不是人。但我不一樣,我是人,不是神,我那顆心天生就是偏的。”

五彩小蛇若有所思點頭:“那你要怎麽幫忙啊。”

青霓彈了一下蛇尾巴,笑著說:“你忘啦,咱們是瑪麗蘇係統,我現在是瑪麗蘇。”

五彩小蛇晃晃尾巴,想不出來瑪麗蘇要怎麽破局。

難道直接招雷霆?但是瑪麗蘇的雷霆一般是單體攻擊啊!就算是群體攻擊,也就隻能打個身周……十米吧。

青霓此刻盤腿坐在天上,悠悠漂浮。

——這倒是她本身進化出來的能力。

她看向下麵,是偌大揚州城。

“我在想幼年時的一件事,當時我被冤枉……”

明明是我隻是去看看辣條,不過是湊近了一點,卻被親媽說是偷吃了一根。

好難過,我好冤。

五彩小蛇正要著急哄人,忽然感覺有什麽東西落在身上,冰冰涼涼又輕輕薄薄。

它茫然抬頭。

雲下,鵝毛大雪落下。

蛇瞳猛然睜圓。

五月飛雪?!

*

地上,明軍茫然伸手。

“下雪?!”

揚州城外,攻破城門,正要衝進去的清軍也有些怔愣。

五月……飛雪?!

有軍官頭疼:“糟糕,下雪

天潮濕,咱們【火】【槍】要成燒火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