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重重打在地上,秋寒侵蝕體骨。陸宰、宗澤、嶽飛、李綱、牛皋、梁紅玉、曾統、王彥、張顯等人都被玩家們叫過來,臉上滿是疑惑。

“主公要作甚?”宗澤將手護在額頭上,雙眼微微眯起,防止雨水飄進眼睛中:“還把大軍拉過來,難道是要進攻大名府?”

其他人看向陸宰。

如果想要清楚主公要做什麽,最有可能知道的是陸宰。

“某也不知。”陸宰粗略地往前麵一掃,什麽也看不出來,隻看到主公似乎押著個人走過來。“先看看再——李擢?”

宗澤看過去:“怎麽會是他?主公難道又有甚麽鬼主意?”

“什麽叫鬼主意!”十歲的青霓走過來時正聽到這句話,強忍著超大聲反駁。

宗澤可是七十歲高齡,年紀大,要是被響亮聲音驚到怎麽辦。

少女氣呼呼,聲音卻仍保持著正常聲調:“我們可是在做好事咧!”

其他人一聲不吭。

很明顯:我信了你們的邪!

“哼,你們好好看著!”

那邊,玩家們身影在雨霧中隱隱綽綽,還有一個男人比他們矮上一截。男人正跪在地上,隻著單衣,連件防雨蓑衣都沒有,此人就是李擢。

十三歲的青霓左盯右看,確定人都到齊後,抬高聲音:“靖康之時,金人過汜水關,四壁守禦,東壁孫覿、西壁安扶、南壁李擢、北壁邵溥,此人便是南壁守官!然而,其身負重任,卻坐視賊兵進攻,每日隻飲酒烹茶,彈琴燕笑,時常長醉不醒,致使南壁護龍河被金賊填塞,汴京被破,其人有不可推卸之責,按律當斬,卻隻得降官之罰,如今竟又受到提拔,朝廷賞罰不分明,如何能信服於天下!”

“你還好麽?”李綱看向牛皋,牛皋閉著眼睛微微搖頭,在眩暈中一點一點理清思路。

所以……朝廷不在乎城破之後,百姓會遭殃,更不在乎城破之後亡國?不然又怎麽會才區區把人降官——革職都沒有!這糊弄誰呢!沒兩年又提上來,還是兵部侍郎這個好職位。

“俺去他……”張顯說不出話來,隻覺得嗓子好像被撕裂開那麽難受。

宗澤倒是麵無表情。

他早就知道這事——早就氣過一回了。

作為開封留守,城破之後開封變成什麽樣子,他親眼目睹,案板之上切碎的肉裏,豬肉混雜人肉在當時開封城中屢見不鮮。造成這一切,至少有三成“功勞”要歸於李擢。

十三歲的青霓:“我這裏沒有什麽八議!”

李綱瞧見牛皋神色不解,低聲說:“所謂八議,就是議親,議故,議賢,議能,議功,議貴,議勤,議賓。可依此減免刑罰。”

也就是說,你如果是一個草根庶民犯法,那沒得說,該怎麽判就怎麽判,但如果是……皇親國戚、皇帝故舊、有名聲有才學有功勳有高品官位有一個當過前朝皇帝的好祖宗,或者勤謹辛勞的人,就可以得到寬大處理啦!

李擢嘛……也不知道他是八議中哪一個,反正就被輕輕放過了。

十三歲的青霓一腳踏在李擢肩頭,似乎是用力過猛,李擢一摔,下巴重重磕在地上,細小物件從他嘴巴裏跳出來,仔細看,竟然是一顆牙齒。

“也沒有什麽不殺大臣,善待士大夫,考慮朝黨平衡、人情世故,唯有功必賞,罪必罰,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李擢吐出血沫,緩過來後高聲叫道:“我又非你麾下官員,你有何資格賞罰我!”

十三歲的青霓不屑一顧。

笑話,不是她麾下官員就不能拿了嗎?秦檜還構陷忠臣呢,放到她麵前她照殺不誤。

而且,這次賞罰主要目的是給士兵們看,殺雞儆猴,以正軍紀,這人,非死不可。

她也不管李擢爭辯,隻朗聲說出十九歲衣衣為她代筆的話:“秦惠文王嬴駟為太子時觸犯法紀,按律當黥麵,隻因太子是儲君,不可刺麵,其師公孫賈代為受刑。由此,秦法才能令人不敢不遵守,也因此,秦國力壓六雄,一統天下!”

“又有那金國太宗完顏吳乞買以國庫私用,昔日有誓約,國庫僅能用來發兵,如今國主違約,竟被杖打二十。我堂堂大宋,泱泱中國,莫不是連蠻夷都不如?”

陸宰邊聽邊慢慢點頭。

也不知道是誰為主公代筆,這兩個事例舉得恰到好處。

“好!”

那些士卒沸騰起來:“說得好!”

就是要罰!憑什麽士大夫犯軍紀就不用罰,若非他戰時享樂,城怎會破!

冷風拂麵,秋雨細蒙,銀線絲絲垂落,曾統抹去臉上雨水,側耳聽著士卒叫喊,有些意外:“他們……居然真要殺那李擢?”

這也太猛了。

不怕朝廷中士大夫聽說此事,為自身利益考慮,言語攻訐他們?

李綱暗暗在心裏提高對玩家們的評價,麵上冷嘲:“有何不能殺?那章宜叟言藝祖有誓約藏之太廟,不殺大臣及言事官,違者不祥,他怎麽說,你就怎麽信?本朝藝祖時兵部郎中曹匪躬被斬首示眾,太宗時殿中侍禦史張穆棄市,真宗時國子博士褚德臻被杖殺,神宗時國子博士陳世儒被處斬,莫非這些並非士大夫?可有不祥?再說,便是太廟真有此誓約,非常時期行非常手段,某亦殺過那諫議大夫宋齊愈,也是士大夫,這又如何?”

依李綱看法,像李擢這種人,死了也是活該。

“拿刀來!”十三歲的青霓喊。

另外一玩家將刀遞過去。

十三歲的青霓橫眉冷對李擢:“我非範文正公,你也非晁仲約。爾若不流血,國便不昌,軍紀當正,便自爾始!”

李擢叫道:“你的惡名將會傳遍大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十三歲的青霓手起刀落,雨漸漸變大,衝刷走一切腥血。

士兵們的歡呼聲更大了。

“殺!”

“殺得好!”

“這人該死!”

軍紀今日成矣。

隔著雨簾,曾統對著少男少女們微微一禮。

——你們的賢名會刻入青史,永世不朽。

*

水泥燒成之後,玩家們就沒有一日不在修路。

先不修城內,隻修城外,那大片大片水泥地看得人賞心悅目,下雨天也好走許多,再也不像以前,深一腳淺一腳,腳踏入黃泥裏,鞋襪又髒又濕。百姓對水泥路是拍手稱讚。

除水泥路外,宗澤也建議玩家們在山下修建寨子堡壘,東南西北四麵都要設立,用來防護主城,這樣敵人想要攻到城門下,就得先攻寨子堡壘,再攻山,最後才是城門,難如登天。

每一個堡壘,玩家們都修成現代七層樓那麽高,還有基座。

他們還挖了很多條水道,使一座座寨子堡壘被水道環繞,變得易守難攻。

同時,嶽飛等人開始猛攻大名府,試圖將大名府拿下來,用作進攻粘罕的跳板。

進攻將近一個月,大名府終於被嶽飛等人拿下。

城上城下皆是一具具死屍,冰冷而僵硬,大蛇軍將士踩過血液,踢開內髒,在城牆上豎起大蛇旗。

嶽飛吩咐張顯:“地麵要早日清理幹淨,血水太多,切莫讓將士們摔倒。”

張顯眉開眼笑:“已經在清理啦,大名府被哥哥拿下,也不知能從小官人那兒拿到多少賞賜。俺腰間都快掛不下耳朵了。”

嶽飛便也微微笑起來。

很快,就有斥候飛奔回浚州城,報告玩家們這個喜訊。

玩家們問:“五郎呢?”

斥候便回複說,嶽飛攻下大名府後,馬不停蹄在周邊清掃賊寇潰兵,一時半會沒辦法回來。

玩家們便下令,讓嶽飛帶領軍隊駐守大名府。

*

張顯獨自帶領一支隊伍在大名府境內尋找敵軍。

“一定要打起精神來,那些潰兵分散之後,說不得會四處騷擾村莊,殺掠百姓,咱們主公最恨此事,萬萬不能讓賊軍在大名府生事。”

“是!”

隊伍裏士卒幹勁十足。

他們隻要好好幹,每個月最低能有千錢銅板,若是拿些軍功往上升,可以拿到的俸祿更多。小官人從不拖欠這個,便是不幸死了,小官人也一定會照顧好他們家人,這還擔憂什麽!

那些潰兵早就被嚇破膽子,一旦被發現,根本沒心思抵抗,隻一心想著逃跑,張顯手下士卒宛如殺雞宰羊那般對他們進行屠殺,正在張顯得意間,竟遠遠聽見馬蹄聲。

他們這次出來攻打大名府,可沒有帶馬。

張顯四處尋看,發現一個小林子,便揮手說:“躲起來!”

待他們剛躲進去,馬蹄聲便來到林子外,眾人定睛一看,竟是一群裝備齊全的金人士兵,領頭將領麵孔上有一道刀疤,看著分外猙獰可怖。

張顯回頭瞧著自己這一二百人,再看那邊起碼千人,還是騎兵,心中暗道不好,對身後打了個手勢,讓他們靜止不動,細細探聽。

士卒中有學得女真話的人聽見他們交談,得知——原來經過長久交鋒以及利益交換,最主要的是誰也沒能奈何誰,因此,粘罕和另外兩個朝廷達成共識,先把剩下半個宋國吞下,再議其他。

當然,由於不是一心,也沒辦法合軍,這回是金國三個朝廷分兵來打,約定好誰打下來算誰的。

——至於中間會不會互相使絆子,那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聽完情報後,張顯再次打出手勢,命令隊伍小心後撤,不要弄出聲響。卻在撤退到一半時,有箭像長了眼睛一樣射過來,又快又準,直接插入一名士卒眼中,士卒應聲而倒,滾在地上慘叫。

被發現了!

張顯半點不戀戰,急聲道:“撤!”

一把扯下那士卒腰上身份名牌,往懷裏塞,那士卒仿佛意識到什麽,用僅餘那隻眼深深看向張顯,無聲道:勞煩……

轉身向著金兵衝去,卻沒跑兩步便撲通倒地,驟然送命。

張顯聽到軀體落地聲也沒回頭,深深咬著牙,帶著其餘士卒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