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開後。

十六歲的青霓:“……”

王彥:“……”

尷尬,真的很尷尬。

王彥表情明顯不自然,更是條件反射捂住臉。

村裏人更加激動:“小官人,他們臉上還有劃痕,每一個都有,一看就是亡命之徒!說不定還是逃犯!”

十六歲的青霓:“……”

他咳嗽一聲:“那是字。”

“字?他還刻字?”

“俺就說肯定是逃犯,臉上都刺字了,隻有罪人才需要在臉上刺字!”

“小官人小心!別太靠近那群人!”

“我來保護小官人!”

眼見著場麵越演越烈,村民拿起鋤頭準備把他們敲死時,王彥臉色一白又一紅,強忍著尷尬喊:“莫打!俺是來投誠的!”

十六歲的青霓不解:“投誠?”

王彥拿出一樣東西,遞給少年:“這是名單,內裏記載了八字軍所有將領姓名、籍貫與軍功,請使君一閱。”

十六歲的青霓隨意瀏覽一遍,塞進胸口:“我不懂這個,回去後拿給旁人看一看,到時候再給你們安排位置——你們是現在和本座回浚州城,還是睡一覺再過去?”

王彥心道:如何能睡得著?

“俺們現在便和你走。”

人世間總是上演著一幕幕悲歡離合,而人的悲歡並不相通,正如村民們不會關心八字軍將領尷不尷尬,巡邏糧倉的百姓聽說小官人到來歡歡喜喜去迎接,有人精神出問題頭疼到睡不著,也有人工作一宿也興高采烈。

“王都統,八字軍能來協助我們真是太好啦,我們正缺人,兵分一兩路還行,再多就不敢了,到時候金賊打過來,我們都沒辦法阻止他們分兵深入。”

十六歲的青霓騎在馬上,和王彥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王彥得知八字軍有用,雙眼頓時煥發光彩:“俺軍中將士皆是好漢子,胸口有一股氣,隻想著殺賊,若那金賊敢分兵,俺能自領一軍,將他們攔在國土之外。”

十六歲的青霓笑著點頭。到浚州城時,他拉著王彥的手直奔武備庫:“王都統,你且來看看這些刀!”

王彥拿起一把刀,心中隱約升起驚愕:“好俊一把刀!”

這是一柄【斬】【馬】【刀四尺多長,寬有三寸,刀背厚兩指,刀刃卻極薄,微微一晃,如秋水之寒。拿去一試,切玉如切泥。

王彥愛不釋手把玩片刻後,戀戀不舍放下,十六歲的青霓沒說什麽,繼續帶這些將領閑逛武備庫,暗暗記下誰在哪個武器前流露出在意。

王彥隻當這是在露肌肉,賞看過武備便去見了其他人,相互認識過後,八字軍順利入夥,大蛇旗下又多四萬卒。

當晚,王彥卻在自己房中見到那柄【斬】【馬】【刀】:“這……”

十六歲的青霓瞧見他進來,大大方方說:“寶刀配英雄,本座瞧見你很喜歡這刀,就把它帶出來了。”

王彥連忙拒絕:“使不得!無功不受祿!”

“胡扯,你抗金兩年還叫無功?你是不是覺得我們占你便宜,拿這柄破刀來騙你兩年軍功?”

少年佯怒,王彥忙聲說自己不是這個意思。“那你就把它收下,如果心中覺得過意不去,回頭多殺些金狗便是。不然這刀留在武備庫中,還不知何時能見血,說不得就要不見天日,你拿走它,還是好事。”

這一連串下來,似乎還很有道理。

王彥本就很喜歡這刀,被少年這麽一說,很是心動。手指撥弄著【斬】【馬】【刀】上金環,不好意思道:“如此,彥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經過這件事,二人關係拉近不少,便連稱呼也從生分的“都統”“小官人”,變成“子才”“靈珠”。十六歲的青霓還搬出一個錢袋子,費力搬上桌,王彥霍然色變,就要怒而拒絕,少年側身靠在桌上,兩根手指捏著錢袋子往桌上倒,叮叮當當銅板倒出:“子——才——”

他微微側頭,帶著笑意:“快來數數夠不夠!這可是你的俸祿,可不能掉以輕心,少一文都是少!”

“俸祿?”王彥反應過來,很是奇怪:“我不是剛來?怎麽就……”

十六歲的青霓理直氣壯:“是啊,就是因為你們剛來才要提前發俸祿,不然大老遠跑過來,不用添置家當嗎?不用買幾套衣服嗎?不用交際嗎?別浪費時間啦,快來數,整整五百貫呢!你讓本座一個人數啊!”

王彥隻看那些銅板一眼,便扭頭看向少年:“都統製每月支供給錢二百貫,你給多了。”

“沒有給多,普通士卒一個月隻有俸祿三四百錢,在本座英明神武的帶領下,其他官人意識到這個俸祿特別少,調成每月千錢。士兵俸祿增多,將領俸祿也要提一提對吧?你不收,那些士兵也不敢拿,你收下吧,若是戰場上不慎出事,這可是買命錢。”

王彥這才收下買命錢,第二日,他用這個錢——在貨比三家後買了一件秋衣,三百錢,往日他也沒有專門的秋衣,都是用夏衣再披件外袍湊合。又花四百五十文買一雙皮鞋,這才終於將那雙不大合腳還破損又粗糙的舊草鞋換下。

“有錢真好……”

王彥穿一身新衣服出去,還尋人把頭發與胡須打理一番,走在街上,自有一番威儀。比起剛來浚州城那種野人樣子,差別簡直是天翻地覆。

他摸著錢袋子裏剩餘銅子,更加感動於玩家們厚愛,也更加立功心切,當下就去找陸宰,希望對方能撥給他一支兵馬,讓他去進攻大名府。

“金賊屯兵在大名府,時常前往京東西路與京東東路分散劫掠,如今又無大將坐鎮,留營者極少。而留營部隊與劫掠部隊時常會出現分贓不均的現象,雙方難以一心。俺若攻劫掠部隊,留營部隊念及戰利品,或許會支援,可若俺去進攻留營部隊,劫掠部隊是否會立即回援,便有待商榷了。若是能成,還可以趁機救回被劫掠過去的子女財富。”

陸宰沒有問王彥是否有把握。從古至今就沒有任何一場戰役能保證一定會勝利,隻要有可能做到,便去拚一拚,這才是打仗。

他隻是點頭:“好。子才自去點兵便是,點趁手人馬,莫要因為顧及,便故意不去點自家兵。”

王彥停頓好幾個呼吸,這才緩緩點頭:“彥……必不負所托!”

王彥帶兵離開了,帶著良馬、好甲、優質武器離開浚州城,直奔大名府。

玩家們則跑出去狩獵。

快入秋了,每逢秋天都會有獵人去城外狩獵,這時候能捕獲的獵物最多,毛皮剝下來售賣,肉留著過冬。

玩家們呼朋引伴,呼嘯著出城門口,其中一個玩家側頭,驚訝地說:“趙嬛嬛?她怎麽在城外?”

發現是熟人,玩家們策馬過去,詢問之後得知趙嬛嬛是想要出城散散心,便邀請她一同去狩獵。趙嬛嬛欣然答應。

她比之前開朗了不少。

有玩家誇她:“王都統和你說過話後就來浚忻州了,多虧了你,我們才又收集到一個名將。”

趙嬛嬛彎起唇角,心情很好:“這功勞與妾無關,是梁溪先生教妾這般做。而且,由妾看,決定王都統來浚州的,並非在於妾所說那些話,而在於官人。”

“哎?”

“若非官人讓妾去問王都統戰死將士姓名,欲要請死者入忠烈祠,王都統也不會那麽快動心。”

趙嬛嬛認真地看著他們,少男少女哈哈大笑,馬鞭子一耍,將風都抽出聲音。

城門口有不少車輛與行人進出,皆往這邊看來,發現笑聲來自小官人,便也露出真心笑容。

有女玩家打量趙嬛嬛:“你看上去健壯了不少。”

“妾這些日子時常下田……”趙嬛嬛抬手捏了捏自己胳膊。

她也覺得身體健壯了不少,肉變得特別結實,皮膚也曬黑了,手掌特別粗糙,是一雙幹活的手。每天一閉上眼睛,夢裏都在下地幹活。

雖然累,卻很踏實。身體變健壯之後,就能加入運輸糧草的隊伍,能為抗金做些事情。

趙嬛嬛甚至有種錯覺……說不定自己有一天也能拎著一根看上去就能把人砸得很疼的敲棒,把金賊砸出中原呢?

她手心不自覺冒汗,隻覺得自己是鬼迷心竅了,竟然會問出:“那忠烈祠……女子可能進?”

小官人臉色有些奇怪:“為什麽不能進?朱皇後就能進,女營裏如果有人殉國,也能進。”

接下來的路程,趙嬛嬛明顯魂不守舍起來,玩家們也沒有問,嬉笑著相互間還要比賽等會兒誰打來的獵物多。

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

路走到一半,有小孩攔了馬和玩家們說自己親人壽終正寢,詢問玩家們能不能幫忙挖個坑。這群少男少女也隻是嘟囔幾句,便毫不猶豫終止了打獵遊玩,轉身去幫這小孩挖坑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