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聽說沒有, 郎君欠了別人的錢,被人上門要債啦!”

“郎君出征還帶著小姨子呢!”

“聽說郎君在外麵吃喝嫖賭不給錢,大肆賒賬後, 帶著小姨子跑路,不然怎麽會從洛陽跑回燕山府!”

“原來是這樣!”

……

“放屁!俺沒有欠錢, 也沒有吃喝嫖賭, 更沒有帶小姨子出征!他們造謠!”

粘罕氣到爆炸, 胸膛劇烈起伏,到某一刻立時變成頭暈目眩。

在他對麵,坐著最近榮升幕府第一謀士的高慶裔。

至於玩家?他幹不來這個活, 此刻正在粘罕手底下吃喝玩樂, 摸魚混日子——這反而讓粘罕對他更放心, 更相信他所說, 來告知皇帝駕崩消息隻是為了搏一場榮華富貴這個理由。

高慶裔忙不迭站起來給粘罕倒水,粘罕忍過眩暈後, 衝他揮揮手:“沒必要, 小高你坐著。”

粘罕脾氣暴躁, 經常在軍中鞭撻士卒,但對高慶裔這個謀士倒是非常禮遇。

“小高, 你來分析分析這件事情,那些人鬧一鬧燕山府是圖啥?既沒讓俺傷筋,也沒讓俺動骨,隨意鬧一鬧, 昨晚看到弓|弩手近前就推著車子跑了。他們圖啥?”

高慶裔十分恭謹地說:“郎君幕府之中, 我並非擅觀人, 郎君該去尋……”

粘罕有些不大高興:“俺讓你說你就說, 老是推給別人算什麽事兒!”

高慶裔還想推辭, 粘罕不耐煩:“小高,這話俺隻說一次,旁人的話不中聽,俺覺得你的主意才最合俺心意,俺讓你說你就說!”

高慶裔便隻好開口——他也真不是謙虛,他擅長政略,而不是擅長猜別人想什麽啊!

“那些人長著一副宋人麵孔,郎君可切莫真以為他們來自宋國。”

“為何?”

“郎君你想,宋國如今自顧不暇,來招惹我們有什麽好處?何況是這等小打小鬧都算不上,既沒有燒咱們糧草,也不曾屠殺咱們治下百姓。僅是說郎君吃喝……”被瞪一眼,高慶裔從善如流地改口:“僅是散播郎君那些謠言,於宋國而言,有何意義?”

證明粘罕是個人渣敗類?可問題是,粘罕對於宋人而言,本就是人渣敗類啊,都入侵中原了,還指望人家是好人?

高慶裔斷言:“隻有朝廷那邊,才會出此下策。”

他說:“斜也與斡本相鬥已是水深火熱,聽聞斜也棋高一著,卸去斡本那一方軍權,訛裏朵帶大軍回京並未成功逼君,反而讓斜也尋到機會孤身入營,說服麾下將士反綁主將……”

“俺知道俺知道!誰讓斜也終究還是皇位第一繼承人,俺們女真人順從首領。訛裏朵那人……俺早先就說過,他太寬厚,不適合領兵打仗,如此重要之事,他不先把士兵逼向自己這方,就帶人回去,這不就是等著被叛嘛。可惜最後還是讓斡本跑回他的東朝廷。”

粘罕好像吞刀子那樣,滿臉不高興:“這些俺都清楚,你快繼續,怎說隻有朝廷會這般做?”

高慶裔臉上笑容十分無害:“郎君,朝廷這是急了啊。郎君宣布西朝廷自立,中朝廷中有惡人暗害先帝,郎君自立非是為皇位,而是為先帝報仇,先立住大義,此前不知引來多少百姓投奔,民心所向,中朝廷那邊坐不住,又約束不住百姓,就隻能往郎君名聲上潑髒水。一個吃喝嫖賭,欠賬不還的人不算令人失望,君王重要的是功績,而非這些品德小事,但做下此事卻沒能收拾幹淨,反而讓人找上門鬧,最後對方還大搖大擺跑了,如此便能打擊郎君威信。中朝廷正是如此念頭。”

粘罕很認真地思考,兩腿往椅子上一盤,十分豪放——就是那種東北坐炕的姿勢。好一會兒,他忽然醒悟:“他們怕我威望高過他們,宋國不怕這些。他們用宋人想要嫁禍宋國,反而漏出破綻,讓小高你看出來!”

“不錯!正如郎君所說!”

“哼!他們先下手,俺可不能讓他們覺得俺好欺負,小高,你來拿個法子,俺也去惡心惡心中朝廷!”

高慶裔明白這話裏意思,恐怕粘罕不僅是想要惡心對方,還想對那邊來個狠的,如果可以傷筋動骨就更好了。遂叉手示意:“定遵主令。”

兩個人都在用正常人的思維去思考,可惜,偏偏作出這件事的……

“這群土匪就不是正常人!”李綱暴怒!

趙嬛嬛給他倒一杯茶。

李綱老淚縱橫,恂恂接過:“帝姬折煞老臣了。”

他輕輕抿一口,再把茶盞放下,憤怒開口:“嘴上說著不識地理,問哪個最重要,實際上,燕山府鬧完,又去河間府,河間鬧完又去條縣,還……還……”

李綱張張嘴,本來想說玩家們發覺“拖把沾糞”便利之處,每次都用這招神擋神死佛擋佛死,但是實在沒辦法讓這些汙言從自己口中冒出,氣得拿手直捏眉心:“簡直有辱斯……”

趙嬛嬛遞過去一塊白雪糕。

李綱淚流滿麵:“帝姬切莫如此,老臣愧對太上皇,愧對諸皇帝姬,怎能得此殊榮。”他幾近謙恭地小口小口吃完帝姬賜食,帕子擦嘴。

轉頭猛地把氣一提,再積氣勢:“這群匪類!還說要盜皇陵!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

趙嬛嬛小步跑到旁邊桌上,把金桃拿起,又跑回來遞給李綱。

李綱一口氣又被打斷,但他仍是感激涕零:“多謝帝姬厚愛。但能否讓老臣將話說完?”

趙嬛嬛細聲細氣:“先生,這是金桃,妾最愛吃。”

李綱大為感動:“帝姬……”

趙嬛嬛瞅瞅他,低頭,又瞅瞅他,又低頭,如此幾次後,才鼓起勇氣:“先生吃下金桃,能不能別說恩公他們壞話了?”

李綱感動的表情立刻僵在臉上。

“還有……”趙嬛嬛在李綱震驚目光下,抿抿唇,不好意思地說:“盜皇陵是妾所提議,與恩公無關。”

“……”

半晌,李綱捶足頓胸。

好好一個帝姬,怎麽就誤入了匪窩!

*

“哈哈哈哈——”宗澤難得那麽開心,在房間裏走來走去,最後決定去找陸宰分享喜悅。

陸宰聽見宗澤大笑聲接近,驚訝回身:“汝霖,你難道是知道……”

宗澤微微睜大眼睛:“難道你也……”

陸宰拿起桌上算盤撥拉,高興地說:“滑州和黎陽大豐收,一人十畝地稅,你猜猜我們這次秋收收獲多少糧食?”

原來不是他以為的那個……

宗澤遺憾之餘,又笑著說:“多少?難道有三十萬石?”

“是八十一萬兩千五百二十石!”

陸宰爆出一個驚天數據,宗澤突然安靜下來,好像沒什麽反應,陸宰用力拍一下他肩膀:“汝霖?”

宗澤一陣滯呆:“怎麽會那麽多!”

陸宰給他解釋:“汝霖,你應當清楚國中詭名戶有多可怕,元豐年間,神宗根括戶口,淮南東、西路共有戶口百三十萬,其中詭名戶竟達到了四十七萬戶,約占三分之一。而如今滑州與黎陽經由金賊劫掠,重新登記戶口,也是清查詭名戶,去除老人、孩童、疾病殘疾卸,那些壯年勞動力,竟足足有四萬餘人,耕地八十萬畝,稅收二分之一,便是八十一萬兩千五百二十石!”

宗澤激動出一身雞皮疙瘩:“誰不知詭名戶害處,然而難以製止,如今根括詭名戶,竟有如此功效。”

糧食收獲比他猜測的,足足翻兩倍有餘,足見詭名戶之餘朝廷,就是糧倉碩鼠,百害而無一利!

“不止是詭名戶被根括出來,主公以募役代替差役,使農人不誤農時,可以更好地打理田地。”

“水利方麵,主公親自動手挖掘水渠。”

“耕牛方麵,我們沒有太多牛,是主公用自己氣力幫一些難以耕種的人家犁地。”

陸宰說著說著,慢慢停下來,竟有些楞頭呆腦。

後知後覺——

原來那些少男少女已經做了那麽多事情?

宗澤激動得一掌重重拍向桌麵,桌子沒事,倒是差點把自己拍脫臼。

“好,好,好!”他說不出來別的話,隻能連聲說好。

陸宰:“我此前剛去看過一戶人家,這家人在黎陽也僅是勉強不餓死而已,然而今年居然能端著陶碗,大口大口吃飯,每個人飯底下,還埋了一塊肥肉,你是沒看到,那肉肥得都在抖油。是他們手中有餘糧,賣出一小部分換來的。”

陸宰當然不會天真覺得他們已經富裕到每頓飯都有肥肉,但……能多一頓飯有肉,他都高興。

宗澤如同柱子那般挺立,嘴角帶著微笑。

他喜歡聽這些變化,這會讓他覺得自己當初選擇投入那些壯士麾下,十分有意義。

或許,他應該改口了。

“符鈞,我方才大笑並非是因著糧食豐收,而是我發現了一些義士,勇武不輸主公,個個有呂布之勇,或許能為主公招攬之。”

安靜二三息之後,陸宰反應過來:“你……”

宗澤打斷他:“別婆婆媽媽,說這些有的沒的。他們身上有一些特殊地方,很能夠打動心還未涼的人,你對此不是深有體會?”

“……是啊。”陸宰回憶起過往,臉上隻餘下微笑。

宗澤:“我所說那些義士,此前做了一件大事——他們居然闖去金地,挑釁金賊,闖入金賊重地燕山府大鬧一通,又大搖大擺離開,聽聞金人那粘罕元帥衣衫不整從府中出來,氣急敗壞調兵阻攔,卻沒能留下任何一人,丟了好大一通臉。”

陸宰非常新鮮:“除卻我們主公,竟然還有人能如此悍勇?殺入燕山府,又毫發無損殺出,確實有呂布之能,若是可以想法子招攬過來……”

宗澤:“再打聽打聽他們離開燕山府後去往何方,定要與他們有交集,如此才能夠招攬下來。”

陸宰鄭重點頭。

……

陸宰:“情報來了,他們去鬧了河間府,殺了三進三出!”

宗澤:“果真是呂布再生!再探查!”

陸宰:“情報來了,他們在條縣與金賊沿巷而戰,勇武非凡,金賊駭其彪悍,不敢近身!”

宗澤:“果壯士也!再探查!”

陸宰:“情報來……我——彼其——”

宗澤:“嗯?符鈞怎口吐髒話?”

陸宰拿起情報,塞給宗澤看。

宗澤低頭:“彼其——”他急急將髒話吞下。

更詳細的情報傳來,比如那些壯士是如何讓金兵不敢近身。

——靠一輛糞車,直殺得金人步兵潰不成軍。

外麵都傳是呂布之勇,沒說是這種呂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