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地?”

陸宰睜大了眼睛:“好辦法, 主公真是想出了好辦法!”

“那當然!”十六歲青霓驕傲得像隻麻雀,在屋簷跳躍:“早說了,本座智謀獨斷萬古!有些東西, 隻靠拳頭保護不了, 還要靠腦子!隻有拳頭,就是莽夫而已, 隻有拳頭, 你珍視的一切遲早會被算計走, 而本座!懂得變通, 劍走偏鋒, 這世界才由本座來主宰!”

還沒有到中二期的玩家和已經過了中二期的玩家, 要麽扭頭,要麽望天, 幫人羞恥的毛病把他們燙得坐立不安。

陸宰微微愣住, 而後目光定在了十六歲的青霓臉上, 呼吸急促:“主公所言甚是, 要懂得變通, 非常時期用非常手段, 人要會劍走偏鋒!”

就像主公們,朝廷對義軍不發軍餉, 他們就將地分了, 自己湊齊軍餉去打仗。他要拯救這個國家,就不能一心隻指望著官家幡然醒悟。他要學會用手段, 和朝廷鬥智鬥勇!

有些東西,他得替主公拿到才行, 比如與唐時那般的藩鎮自治權……

靠朝廷, 不如靠自己。

他將這想法與宗澤一說, 宗澤沉默之後,便默許了,隻不過,宗澤有一個要求:“必須從朝廷那邊拿到藩鎮自治。雖說官家猥懦,對不住忠臣良將,可宗某也決不做那亂臣賊子。”

陸宰反射性笑了一下,又收斂起笑容,嚴肅地說:“我心亦然。”

*

一行車隊即將駛進滑州城。

打頭的軍爺身體精壯,下頜處胡子拉碴,也不知多少天沒清理了。

軍爺打馬從車邊經過,車轅上盤腿坐著一個少年郎,粉麵雪齒,貌若好女。這人看見軍爺,敲了敲自己有些麻的腿,笑著說:“韓良臣,前麵就是滑州了,你快可以交差了,還板著個臉幹嘛?”

韓世忠狠狠勒了一下馬,馬鼻子大聲響出一口白氣,他也哼了一聲:“我可不是信你,我是信那曾元中和曾經將家財取出,資助抗金軍隊的陸符鈞,還有聚闖兀術大營,受金賊忌憚的五十義士!”

五十義士?

少年郎——也就是十九歲的衣衣眸子裏頃刻間染上笑意:“你如果信這五十義士,那肯定沒信錯,他們都是個頂個的英雄好漢,巾幗豪傑。”

韓世忠將眉頭微微揚起:“這話中聽。不曾想,你這樣的草莽倒也識得兒女英雄。”

十九歲的衣衣微微一笑,正要繼續說下去,遠處忽然傳來嬉笑聲,“他”——或者,她抬頭看過去,笑容便掛不住了。

韓世忠也看了過去,就看到一群少年男女打打鬧鬧著走來,一路招貓逗狗,無所事事。他忍不住感慨:“滑州真是個太平地方,俺也有好些時日不曾見到少兒如此耍鬧了。”

然而十九歲的衣衣卻是從車上跳了起來,氣勢洶洶地衝過去,“啪”將手掌拍在少年男女其中一人肩上,對方額頭前那卷亂翹的毛蹦了蹦,懵頭懵腦地看著她,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哎呀!是你!你回來啦!”

韓世忠驚訝:他們居然是熟人?

十九歲的衣衣笑容燦爛:“小英雄,出來玩兒啊。”

對方咳嗽一聲,頗有些不好意思:“你怎麽也這麽叫——是、是啊,出來逛一逛。”

“今天日常做完了嗎?”

對方臉上頓時出現心虛表情。

十九歲衣衣又扭頭去問十八歲的青霓:“水泥做出來了嗎!”

“咳咳,這……”

沒等她說完,十九歲衣衣看向八歲的衣衣:“醫療技能學得怎麽樣了,存活率夠三成了嗎?”

然後又看向十三歲的青霓:“之前不是自告奮勇要繪製滑州地形,將整個滑州的賊窩都清掃一遍嗎,地形圖呢?”

“又收攏了三千多士兵,他們住哪?安排好住所了嗎?”

“統量好滑州地貌,確定過哪塊地肥沃,哪塊地貧瘠了嗎?分地可不是一拍腦子就能分,哪塊地靠水邊,哪塊地石頭多,哪塊地一到手就能種,哪塊地要除野草,怎麽分得公平,是一件至關重要的事!”

“什麽都沒有幹?那你們還站在這裏做什麽?”

“……”玩家們灰溜溜地垂下腦袋。

遊戲進程是他們自己選的,現在卻在摸魚……

第四天災啊第四天災,你們不能再墮落下去了!

十九歲衣衣回頭看到韓世忠古怪的目光,頓時臉一紅。

她剛才被羞恥心左右了,才剛誇過那些家夥“英雄好漢,巾幗豪傑”,他們就冒出來,揪揪東家女NPC的頭發,掀掀西家小販NPC的箱子,整個一群遊手好閑二世祖,她一時忍不住,就……

咳咳,她平時很穩重,沒那麽衝動的!

韓世忠卻是神色奇異地看著她:“你剛才喊什麽?小英雄?他們難道就是……”

十九歲衣衣:“對,他們就是那五十義士。”

玩家們忽然興奮起來。

“什麽什麽,粉絲嗎!”

“哇,第一次有粉絲從其他城市過來誒!”

“要簽名嗎!”

“要合照嗎!”

“要試試舉高高嗎,我們可寵粉了!”

韓世忠被這些孩子氣話語包裹起來,整個人都發傻了。

這些人和他想象中那種沉穩持重,身高八尺,虎背熊腰的少年英傑,完全不一樣。

可是,他們又確實是少年,是在灌木叢裏翻找果子,頭頂肩上滿是葉子,腦袋鑽出來朝你笑的少年。

“在下韓世忠,字良臣。”他鄭重地自我介紹,介紹完,又側頭看向十九歲衣衣。

這少年郎瞧著外貌年歲也不大,完美融入那群少年之中。

韓世忠驚疑不定:“你……”

“我嗎?”十九歲衣衣忽然笑了:“自我介紹一下,這群家夥的同伴,也曾不知天高地厚,闖過金賊營寨。”

這一回,臉紅的人換成了韓世忠。

*

二百萬緡銀絹到達滑州,陸宰被第一時間告知這件事情。

“這些錢哪來的?!”陸宰蹲在裝滿財物的竹筐前,不顧形象地抱著那些銀帛,宛如石像一動不動。

他前兩天還為滑州城的財政而憂心呢!

就算分出去的地能種糧食,變成稅收交上來,那可還要一整年!他都打算把山陰老家那邊的宅子變賣,換來錢財支持主公抗金了。

“你們這是去打劫了哪家富戶?”

“富戶?”八歲的衣衣愣了一下:“也算吧,畢竟是皇帝。”

陸宰:“嗯?官家?官家不是剛下發軍餉,怎麽又送了一批來?”

八歲的衣衣遂把他們同夥詐騙皇帝的事情給陸宰全說了一遍,最後理直氣壯地說:“這錢與其讓他拿去求和,不如讓我們拿來抗金,至少我們真心想將金賊趕出中土。”

陸宰:“……”

宗澤:“……”

陸宰轉頭到桌子上給說了一大串話的八歲主公倒了水,遞過去,這才滿臉匪夷所思:“官家……就如此容易被騙了?他也不怕是韓世忠設的局?”

八歲的衣衣掐著手指算了算:“滿打滿算不超過一炷香時間,趙構就被說服了。”

宗澤冷哼一聲:“若是說服他主戰,可就沒那麽容易了。”

八歲的衣衣:“所以才要用騙術,從皇帝陛下手裏騙到打仗的本金。”

這本該是朝廷理應付出的錢,如今卻要用騙術來換取……

趙構的形象在陸宰和宗澤心中更加一落千丈,土崩瓦解了。

他們心情複雜:“至少接下來出兵的賞錢,綽綽有餘了。”

“不止接下來,還有接下下來,接下下下來!當初給契丹歲幣,可是年年都納貢的。”

“可不能簡簡單單放過他,這錢,他就應該出!”

“等以後南方經濟穩定下來,國庫和私庫增多了,還要讓他增貢!如果我們有人在朝廷,能夠時刻知道歲入就好了,壓著他的底線要!”

“這樣他是不是就沒有錢建造行宮,驕奢**逸了?”

聽到這話,八歲的衣衣眼中含淚:“再苦一苦官家,罵名我來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