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 不能讓完顏構把持我們的糧食。”十五歲的青霓低聲喃喃,手指在輿圖南邊某個地方畫了個圈圈。

少年回頭看了一眼熊熊燃燒的窯子,想了想, 叫來了玩家們。

“你要去西雙版納?”其他人一頭霧水:“去那邊看孔雀嗎?”

“不。去種田。”

“啊?”

“打仗打後勤,不論如何, 我們的後勤都不能掌握在完顏構手裏。”

玩家們驚歎:“你居然會種田!”

“沒,我隻學過一點理論, 所以我要去西雙版納,那邊是熱帶季風氣候,一年三熟, 一次不行我就試兩次, 一年可以試三次, 總能實驗出來科學種植的方法。袁老搞雜交稻也是在雲南, 就是因為那邊能一年多熟。當然, 就算是在遊戲裏, 我也搞不出來雜交水稻, 我的目的是研究出不用化肥的科學培育,基本上能達到畝產十石,對於宋朝, 這個產量綽綽有餘。”

遊戲時間和現實流逝不一樣,他也不怕在遊戲裏耗時長。

窯火晃紅了少年瞳孔,他語氣堅決:“我要贏。就算隻是遊戲,我也想贏。”

一股熱流湧上玩家們心頭,他們紛紛支持——

“好!我去準備幹糧, 供你路上吃。”

“我去問一下崽崽有沒有地圖, 盡量別走彎路, 一年三次試驗看起來很多, 實際上很容易就花掉了。”

“水泥這方麵你也不用擔心。雖然它還沒有徹底煉出來,但其他方麵都攻克了,隻剩下配比,這個多試驗幾次就能試驗出來了。”

“要不,我們挑幾個人和你一起去吧。”

“不用。”十五歲的青霓拒絕得很幹脆:“陣營戰更需要人。”

“那需不需要寫幾個字放進香囊裏?比如‘袁爺爺保佑’,就當祈福了,政法大學考試還拜張湯呢。”

十五歲的青霓頓了頓,明顯遲疑了。

“我還可以把那張紙疊成小星星。”說話的那個玩家拍著胸脯說:“放心,我手工活可好了。”

十五歲的青霓點點頭:“能多來幾個大佬的保佑嗎?”

“啊?除了袁爺爺,還有哪些大佬?”

“有很多,不過我不是農學院的,隻記得幾位。”十五歲青霓認認真真地說:“‘雜交水稻之父’袁隆平,‘雜交高粱創始人’牛天堂,‘早稻育種學科帶頭人’楊堯城,‘大豆專家’李豔華,培育出了‘珍汕97’這個特優水稻良種的顏龍安院士,培育出了‘明恢63’恢複係水稻的謝華安院士。”

一個個名字被寫進祝福裏,疊成五角星,裝進願望瓶,放入背包格子中。

小徑上落滿了春花,十五歲的青霓背著一包臘肉,踏上前往西雙版納的路程。

第一日,遇到了一窩土匪,被搶劫一空,拋屍荒野。

複活。繼續前進。

第二日,雨天失足跌落懸崖。

複活。繼續前進。

第三日,把臘肉分給了路邊一個快餓死的小孩。

第四日,把臘肉分給一個老人。

第五日,把臘肉……

第六日……

第七日……

第八日……

第九日,四日未食,餓死。

複活。狀態全滿。繼續前進。

第十日,遇到老虎。

十五歲的青霓看著那隻老虎,想了想,平靜地坐下來,對它說:“你快點,我趕時間。”

老虎向他撲過來,將他咬死。半個小時後,十五歲的青霓複活。老虎又把他咬死,半個小時後,十五歲的青霓複活。老虎看了看地上兩具屍體,糾結之後,再撲過去第三次,這回地上有三具屍體了,十五歲的青霓複活了第四次。

老虎吃飽了。

十五歲的青霓漠然地對照地圖,跨過飽腹的老虎,繼續往雲南走去。

老虎跟上他,一路跟到自己地盤邊緣。

老虎甩了甩尾巴,望著十五歲的青霓,又糾結地回頭看了看那片山林,似乎是舍不得這份自助餐,嗷嗚一聲追過去。

十五歲的青霓遲疑了一會兒,伸手去摸老虎的頭,老虎竟然也沒躲——大抵是吃飽了吧。

“也好,雲南太遠了,我正缺個伴兒。”

“你吃我,就不要吃其他NPC了,知道嗎?”

“吼~”

一人一虎慢慢地向遠方走去,山林裏的霧氣漸漸隱去他們身影。

……

也沒數是第幾日,十五歲的青霓再次被土匪抓住了,他熟練地沒反抗,隻想等著快點死亡再複活,方便脫身。

老虎沒在他身邊,出去給他捕獵了。

可能是它發現這個兩腳獸不吃東西,肉會變得不好吃吧。

土匪有個軍師,非常刻板印象地留著山羊胡子。

軍師捋著山羊胡子,很好奇:“這個世道,你一個人出門?”

十五歲的青霓麵無表情地點頭。

軍師更奇怪了:“你是要去投親?”

十五歲的青霓麵無表情地搖頭。

“稀奇稀奇,我們抓你時,你怎麽不跑,也不反抗?”

……話好多啊。

十五歲的青霓微微皺眉:“要殺就快些,不殺就放了我,我趕時間。”

如果不是兌換馬匹需要的好感值不少,他早就一路跑死馬,死過去了。

“趕時間?你一個小孩兒還能有什麽要緊事?”

“我要去大理。”

“大理那麽荒涼,你去那裏做什麽,躲金人?”

山羊胡子軍師也不是喜歡刨根問底的人,實在是眼前這個少年太怪異了,他一個人趕路,明明急著趕路,卻不在乎會不會得罪土匪,被一刀殺掉。

他那麽著急,又一點都不急。

“我要去那邊培育稻種!”少年說這話時,對世事冷漠的眼睛裏,倏然豐富了光彩:“畝產十石的稻種!我要把培育方法帶回來!”

“怎麽會——”

山羊胡子軍師想要嘲笑他,這世上怎麽會有畝產十石的糧種,那是在做夢,然而,與那眼中光彩對視後,辛辣話語便吐不出口了。

半夜,一個匪徒偷偷摸進來,為他鬆綁。

不是山羊胡子。

那匪徒小聲地說:“我餓過肚子。”

隻這麽一句,再無其他。

十五歲的青霓繼續出發,老虎從暗處冒出來,跟在他身邊。

山路太黑了,伴隨著少年驚呼聲,一塊石頭從高處砸落,聲音由大變小,最後完全消失在山底。

“簌——”

山林中亮起了火把。

“簌簌——”

一把接一把,照亮了山路。

十五歲的青霓愣了愣,火光刺了他的眼,讓他看不清是哪些人再山中舉起了火把。隻看得出來它們距離不一,高矮不定,一看便知道是自發前來,並非有組織。

火把沉默著,將他送離了這座山。

山過了又有河,大河廣闊,十五歲的青霓推著木板,遊了過去,中間淹死了好幾次,好在他能複活。老虎在木板上。

衣服濕了,他脫下來掛在樹枝上,又從背包裏取出新衣服,還有一個防水的竹簡,一點一點記下記憶裏種地有關的知識,寫成綱領,打頭就是“目標:去大理種出畝產十石的糧食”。

寫得累了,就把竹簡往衣兜裏一塞,打了個盹。

醒來後,樹枝上的衣服不見了,老虎叼著兔子剛回來,圓眼睛還有點蠢萌。

十五歲的青霓歎了一口氣,摸了摸老虎頭,繼續往前走,走出幾裏路,又睡了一場覺後,衣服居然回來了,整整齊齊疊在他身邊,還有一卷明顯被打開過的竹簡,衣服兜裏多出了一小袋銅錢。

用這小袋銅錢,他進了一處鎮子,買了一些土特產,還順便住了一晚旅舍。老虎留在鎮子外,提前喂飽了。

鎮子裏人都知道那旅舍是家黑店,可又不敢告訴少年,怕自己被報複,本以為對方要出事了,哪想到第二天少年平平安安地出來,一手抱一個竹簡,旅舍主人送了他一輛馬車。

少年居然被放過了!

鎮裏人詫異到了極點,日日夜夜琢磨著這事,終於有一天去問了旅舍主人:“那郎君是哪個富貴窩裏出來的,讓你不敢動?”

“他是一個農人,一個要去大理種地的農人。”

“農人?”

“我戳開窗戶紙等他入睡,他寫了大半夜竹簡,我偷看到了他寫的東西……我希望他能活著。”

……

一山複一山,一水複一水,雲南就在那裏,不知道丟了多少條命後,少年走進了西雙版納的山水中,身邊永遠陪伴著一隻斑斕猛虎。

他找到了當地的老農,請教了具體如何種地後,拿起了鋤頭,種下了希望的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