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家們怒罵三個小時狗策劃。

見過BOSS脫戰的, 沒見過BOSS會被小怪殺了的!

這合理嗎!

遊戲係統:【這是一個真實的世界,一切皆有可能。】

玩家們:“狗策劃!呸!”

【你們能自殺,BOSS為什麽不可以。】

“狗策劃狗策劃我日你祖宗十八代!我們打了整整三天啊!”

“我腿都要跑斷了!”

“睡都不敢放心睡!怕金兵晚上偷襲!”

【而且, 經驗分成和好感分成按照大戰貢獻度分發給你們了。】

“……”

“咳。”

【你們還撿了掉落, 金兀術那柄寶刀,還有他放生的那一千匹戰馬。】

“啊, 這個……”

玩家們對視一眼。

其實係統發放的經驗和好感值不少了,很多人都升了個七八級,好感值也有大好幾千,去追擊的那幾個敏捷基因, 拿了好幾萬的好感值,聽說當場去商店裏買了一身好裝備,還各弄了一匹汗血寶馬。

汗血寶馬誒!超帥的坐騎!跑起來,出汗之後,真的像是流血一樣!太酷炫了吧!

但是……

“物品掉落不是應該的嗎!”

“而且那可是BOSS,掉落的也太少了。”

“改一下爆率吧!”

嗯咳,他們承認,他們就是想試試能不能從遊戲方那裏撈點好處。

【補:任務道具:金兀術殘餘戰馬所在位置圖(實時變動)】

【隻此一次, 下不為例。】

玩家們:“!!!”

“好耶!”

“蕪湖!”

金兀術可不止那一千匹馬, 根據騎兵一人二馬、三馬、四馬的規定, 他至少有上萬匹馬, 隻是當時為了方便故布迷陣, 自己隻帶了千人與千馬, 讓一部分人帶著其餘戰馬從另外一邊離開,雙方前往新鄉會合。

——他要是自己繼續實行一人多馬策略, 萬一被追上, 被圍攻, 多出來的馬沒人操縱,反而會成為擾亂騎兵進攻的阻礙。

得了位置圖,玩家們上馬奔襲新鄉,搶在另外那隊金兵聚入三太子訛裏朵的大營之前,襲擊了他們,奪了戰馬而走,來去匆匆,徒留下慘死的金兵與嚇破了膽,策馬奔逃的金兵。

*

守城之戰結束了!

玩家們領著嶽飛軍的人馬|凱旋,滑州城四座城門轟然大開,旌旗遮了日月,騎兵進城之時,城中鑼鼓喧天,燈燭輝煌,百姓們歡呼聲高昂。

“官人勇武!”

“官人擊潰了金賊!殺死了金國四太子!”

“那些金賊哪裏比得過小官人!”

“俺就知道,小官人一定能護得住滑州!”

“這是小官人的城!”

爆竹劈裏啪啦響,好似在過年,百姓們眼淚一直止不住,笑臉也止不住,那些雞啊鴨啊野菜啊牛羊啊,倘若家裏有的,此刻都不會吝嗇拿出來。

小女孩嚼著糖,蹦蹦跳跳圍在玩家們身邊,給他們歡呼鼓掌。

小男孩在黃薑上掐出來一個笑臉,羞澀地將自己唯一能拿出來的禮物塞進嶽飛懷裏。

奴隸偷偷扒牆頭伸著脖子看,不敢靠近,悄悄地喘息,心髒幾欲砰出喉嚨。

軍漢被農夫抓著手,聽得農夫聲音顫抖:“謝謝,謝謝,謝謝!”

那軍漢臉頰上帶著戰鬥後的傷痕,紅得發燙,也不知是因這傷,還是因那被抓住的手。

他之前還想當逃兵,留在滑州城中得過且過,可這一刻,陰冷的戰場一寸寸替換成了功宴前,百姓那聲聲感謝。

“原來……”

“這就是保家衛國……”

金兵被捆縛雙手,牽於馬後。馬是戰利品,他們也是戰利品。

從進城之後,他們就一直低著頭,縮著身體,掩住滿臉的害怕與忐忑。

有骨氣的金人早就抹脖子了,被抓住的這幾個又怕死,又怕玩家們要利用他做什麽,卻又鼓不起勇氣自殺,隻能抱著僥幸心理,想著哪怕是當一輩子俘虜,做一輩子奴隸也好啊。

直到有百姓看到了他們。

“金賊!”

“是金賊!”

百姓驟然一嚇,本能地後退,但是,很快就有人發現:“他們是俘虜!他們被綁——起來了!”

那個“綁”字破了音,破得金兵頭皮發麻。

仿佛有什麽洶湧的東西逼近了他們,空氣都凝固了。

那是——

仇恨!

有老人不顧自己與金兵的體型差異,衝上去:“還我老伴命來!”一口咬住金兵,好似妖鬼破囚而出,撕扯著人肉。

“我要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殺……嗚……”那牙縫間流出絲絲縷縷血色,眼角卻是閃出淚光。

除了他,又有一二三四五六個百姓撲了上去,拳打腳踢,眼瞪牙咬。一道又一道慘叫聲響了起來,戰勝的喜慶氣氛在這些金兵身上化作了可怖與猙獰,血珠串串滴落。

等百姓們一通發泄之後,十八歲的青霓慢悠悠地拖著金兵腳脖子,把他們抗在肩上:“他們還有用,我先帶走了!”

百姓心情激憤,抬手就要把金兵拽回來繼續折磨,卻在發現是十八歲的青霓時:“小官人?”一愣一停,對恩人的感激壓過了想要手刃仇人的恨意,毫不猶豫:“既然有用,那小官人就帶走吧。”

金兵心裏是說不清的慶幸,又在自己被搬上城頭時,感到十分不妙。

“你……你想幹什麽……”求生本能讓他們掙紮了起來,粗糙毛繩在手腕上摩擦出紅印。

寒冷氣息撲麵而來,他們一邊臉頰被按在夯土上,前方是一根旗杆。

十八歲的青霓吹了個口哨,扯起他們的臉,似笑非笑:“認識嗎?”

金兵的聲音弱了許多:“認、認識……”

“這是什麽?”

“……”

“回答我!”

“大纛旗……”

“誰的大纛旗?”

金兵不敢去看那旗幟,隱隱約約生出羞恥感,可十八歲的青霓將手指往他們後頸一探時,金兵便放棄了抵抗:“是女真人的大纛旗!是金國的大纛旗!”

“再上麵呢?”

“是……是……”金兵閉上眼睛:“是宋人的軍旗……”

他們現在才懂兀術郎君為何會直接尋死,以這種狼狽的姿態被羞辱,傲氣的兀術郎君哪裏能接受。

上頭,少女哼笑了一聲,似乎極為滿意。

金兵悲涼地想:這樣應該能活命了吧?

隨後,眼前模糊出了殷紅色,金兵愣愣地想這是什麽時,宋人眼中,是十八歲的青霓手起刀落,金人頭顱“噗通”滾落,牆頭濺滿了血腥。

她舉起刀,冷光與豔紅交錯。

“今以金人血,祭我軍旗!”

城牆之下,頓時響起此起彼伏的——

“祭我軍旗!”

“祭我軍旗!”

聲音輕顫,手掌發抖,心潮一波接一波,無法平複。

十八歲的青霓望著下麵人群,他們也抬頭看著她,激動的臉,流淚的眼,破音的嗓子和專注的目光,一切的一切,像是波瀾壯闊故事的起端。

少女眸光輕閃。

策劃很有野心,想要將這裏打造成一個有血有肉的世界,可怕的是,這人真的成功了。她每每與NPC相處時,都會恍惚覺得這些是真實的人,幸好有遊戲係統以及同樣在玩遊戲的玩家,才沒讓她的思維產生混淆。

這裏是一場遊戲。

這裏是第二世界。

她會認真玩完這場遊戲。誰說玩遊戲不能投入感情?

十八歲的青霓從城頭走下,倏忽對百姓一鞠躬。

其他人傻眼了,百姓也傻眼了,猶豫地問:“小官人是有什麽事需要我們做嗎?”

“沒有。”十八歲的青霓認真地說:“是你們值得這感謝,諸位日夜不歇地熬金汁,不計生死地上城頭打金賊,甚至城門大開時,還和我們一起出城殺賊,這軍功有我們一份,也有你們一份。”

在這個燈火通明的夜晚,少女眼神熠熠,語氣無比真誠,在眾人心中翻江倒海。

百姓助軍人守城不稀奇,但是,如此鄭重其事拿出來感謝的,她是頭一個。

她沒有將其視為理所當然,她承認了他們的功勞!

她還彎了腰!

宗穎手下將領神色怪異,去問宗穎:“衙內,這是闖金營,守滑州的勇士?本該是豪氣衝天的人物,怎麽計較這些細枝末節去了,況且,以他們立下的大功,來日官家必有封賞,官人何必對平民如此卑微討好?”

他遲遲沒有等來上司的回答。

宗穎眼睫微顫,好像著了魔一樣盯著十八歲的青霓看,目不轉睛。

夜半,他給宗澤寫信。

父親親啟:

虜軍已去,兀術已除,滑州危機已解,如今正在清理戰場。

城牆與地上盡是金汁汙穢,百姓與將士皆在清理。父親或許不信,孩兒並未征勞役,百姓卻自發前來清理。

他們如同清掃自己家那般,清掃起城牆上下。

而那五十勇士,孩兒不知如何去描繪,他們總能熱情又真誠的對待一切事物,父親可能想象力拔山兮的西楚霸王去用他的力氣替卑微布衣挑水?那位臨陣奪旗的姑子就這麽做了。

他們不是愛民如子,他們對幫扶百姓,就好似吃飯喝水一樣自然。

這裏已經成為了他們的城——並非武力,而是民心。

……

寫到這裏,宗穎將背倚上了靠坐,記憶裏閃現著十八歲的青霓述說自己為何鞠躬那一幕。

在那一刻,百姓的眼睛裏好似有了光。

有些話他不敢對父親說。他當時心裏閃過一個大逆不道的念頭:如果這些人振臂一呼,想要造反,隻怕滑州城百姓也會跟著他們一條道走到黑。

——我本來可以沒有尊嚴的活著。

——直到他們視我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