援軍相助, 自然要設宴以待。

玩家們嘰嘰呱呱。

“是不是要請去知事府啊。”

“但那地兒不是已經被我們拆了嗎?”

“滑州城好像也沒啥高檔酒樓?”

“有錢人都被金兵搜刮過一遍了,開了酒樓也沒人來捧場啊。”

嘰嘰呱呱,嘰嘰呱呱……

陸宰冷笑一聲。

這一聲讓哈士奇們齊刷刷扭頭看他, 然後,一團熟悉的,能看得出來他們又多熟練的叫聲一齊響了起來:“符——鈞——”

外置大腦!快!想辦法!

有了謀士之後,他們徹底把大腦丟了呢。

那些眼睛布靈布靈放著光, 幾乎要把陸宰雙眼閃瞎。

陸宰:“……”

張良什麽張良!他就是個範增的命!

陸宰把自己家那座宅院貢獻了出來開宴, 並且向宗穎解釋了一下, 現在知事府被拆了, 用作糧倉和練兵之地, 暫時不能招待客人, 隻能委屈他來一趟陸家了。

麵對這些客套話,宗穎也連忙擺出態度, 客氣地說自己並不在意。

“衙內, 請。”

“陸公, 請。”

兩人和和氣氣地往前走,走了兩步, 宗穎腳下一停, 抬頭望向高處, 大蛇旗在城頭卓立。

“穎有件事未做,勞請陸公稍等片刻。”

天色晴朗,飛鳥低下, 自城頭一掠而過, 羽翼開合, 帶起微風, 令旗麵如水紋輕漾。

宗穎恍惚了一下, 而後上牆,對著獨屬那群少年英雄的旗織深深一拜。

“漢有耿恭血戰疏勒城,唐有郭昕堅守安西都護府,諸位英豪便是昔日之耿郭,若無此旗獨壓金之大纛,又怎能將兀術軍馬鉗製在滑州。”

*

“兀術早晚會退兵。”

宴上,嶽飛和宗穎交談:“滑州不比太原,太原當日被圍二百多日,一是朝廷無為……”

宗穎聞言,胸膛猛地劇烈起伏了一下,張顯更是呆了呆。

我的哥哥喲,我知道你敢說敢做,之前隻是小小武翼郎,就能上書官家怒斥國有奸佞,現在依然敢直言朝廷無為,但,你至少考慮一下旁人心情?考慮一下旁人心髒能不能受刺激?

嶽飛仍舊直言不諱:“若非朝廷遲遲不派兵馬相助,太原又如何會淪陷。二就是太原地遠,金賊鎖城之餘,能夠修生養息,我軍去往援助,跋山涉水,疲憊之軍,又是對戰騎兵,難以突破金賊封鎖,反而會被他們以逸待勞,逐個擊破。”

八歲的衣衣坐在一旁,低調地聽著,聽到這裏時,眼睛一亮。

圍城打援嘛,她懂!偉大領袖就說過這是殲敵方法之一!

少女捧著水杯,小口小口喝水,桌子底下,兩條小腿晃晃悠悠。

這兵法好像也不是很難理解哦,隻要記住偉大領袖的話,怎麽也能來個紙上談兵了!還是偉大領袖好,直接總結出人話!

嶽·不知道自己被腹誹不說人話·飛感覺自己被人注視了,不由得扭頭,兩眼直直望向八歲的衣衣:“小官人?”

少女手指在杯身上蹭了蹭,觸感溫潤。

“這就是軍事嗎,好像很好玩,我在聽你們說話。”

“原來如此。某便繼續說了。”

嶽飛垂頭看了眼空飯碗,轉頭給自己添滿,粗粗扒了一口飯,才道:“滑州與太原不一樣,滑州離開封很近,所以,那金人四太子才要分兵去牽製開封,否則,宗留守派兵來救援,又非遠道而來,破除封鎖很輕易。”

就像今天這樣。

宗穎看著嶽飛笑了笑:“正是這樣。”

沒想到這嶽姓小將軍如此有見識,怪了,難道當真是天不亡滑州?又有神勇無雙的猛將,又有縱觀全局的統帥之才……

嶽飛鄭重地對宗穎說:“所以,還望衙內回去後,能夠請宗留守以大局為重,莫要輕看滑州之事。滑州不破,則聖宋士氣不失,金賊更添一鬱事,滑州若破,作為東京北大門,開封也難以保全。”

宗穎:“……”

猛將挺好,如果能穩重一點就更好了。

統帥之才挺好,如果能會說話一些就好了。

這話說的,好像他爹會懼怕金賊,不肯出兵一樣。

八歲的衣衣冷不丁開口:“他們能圍城打援,我們不可以嗎?”

一邊說著,她還一邊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寫字,以免對方聽不懂。

“什麽?”

嶽飛與宗穎一同看向這個少女,她麵容尚且稚嫩,對於軍事理解應當還屬於悶頭往前衝這個年紀,可……她剛才說了什麽?

“圍城打援?”嶽飛肅然起敬:“這四個字總結了《孫子兵法》中‘我欲戰,敵雖高壘深溝,不得不與我戰者,攻其所必救也’此段,直白易看,一目了然,莫非是小官人所想?”

“那倒不是,是我看電視……看人唱戲,有一出戲目叫《李雲龍攻打平安縣城》,裏麵提到了攻打縣城所用戰略,我覺得很有趣。後來又聽到解說,說那戰略叫‘圍城打援’,我就記住了。”

嶽飛驚詫。

看人唱戲?哪家戲居然會在戲裏放戰略,戲曲通常不都是唱七情六欲的嗎?

又看八歲的衣衣滿臉白淨,忽又醒悟。

尋常戲班子不會,可如果戲班子是被高門大戶豢養,要他們編什麽戲就編什麽戲,自然會在戲裏出現戰略。

也不知這小官人究竟來自哪戶人家,受了何等教育,比之將門世家也不差了。

嶽飛便忍不住問了出來,問完後又怕不妥,補了一句:“若是不能說,便是飛孟浪了。”

“誒?受過什麽教育?紅……”

八歲的衣衣把後麵“紅星小學二年級生”吞了回去,迅速改口:“九年製義務教育,我還是我們班班長呢!”

少女挺了挺胸。

驕傲!感覺胸前紅領巾更鮮豔了呢!

嶽飛肅然生敬。

雖然不知道“九年製義務教育”是什麽,但,班長聽起來像是需要負責管理一個“班”,看來小官人學識非常好,比同門都優秀,才能管理他們。

“不知小官人所說我們圍城打援,是指……”

“金兀術駐紮在白馬山下,我們派兵去把他圍起來,金國那邊不可能不派人去救他們四太子吧,隻要他們來救人,不就可以圍城打援了嗎?李雲龍就是這麽打下平安縣城的!”

嶽飛興奮了起來:“不錯不錯,就是這樣!小官人一語驚醒夢中人!我竟被一葉障目了!”

宗穎亦是深呼吸一口氣,一股酥麻自尾脊骨躥上天靈蓋:“尋常時候圍他不住,可這次,開封離白馬山僅一日距離,大軍調動並不繁瑣。恰巧白馬山靠大河,金賊若要來救人,必得渡河,我等便可據河而襲擊金賊援軍。”

大河就是黃河。

八歲的衣衣半點不局促,大聲說:“他圍我們,我們也圍他!他欺負我們滑州兵少,開封兵馬多!”

小孩子思路,你怎麽打我,我也怎麽打你,然而放在此時此刻,卻是大為可行。

宗穎連宴會都想丟下,迫不及待起身:“我這就趕回去,讓我爹爹調兵!”

另一邊,金兀術接見了完顏蒙適的親兵。

“蒙刮孛堇死了?”金兀術忍不住多問了一句:“當真死了?”

親兵們膝蓋往地上一撞,頭往地上一磕,泣道:“原來那宋人火頭軍是奸細,本欲害郎君。孛堇隻肚裏尋思他留在營寨中或有變化,須不好看,便帶他離去。也不知他如何將軍情送出,十分害人,俺們便敗給了宋軍。他又跟在孛堇身邊,趁孛堇不備,以臘肉斷孛堇脖頸,骨頭都碎了。郎君!孛堇他是好男子,受了苦,乞賜恩憐,允我等一事罷。”

金兀術麵容冷淡:“你們是要我免除他敗軍之罪?”

“不饒他!”

“既然如此,你們要我允何事?”

親兵們互相看了一眼,抬起那雙哭紅的眼睛,懇求地望向金兀術:“孛堇待我等有情,我等不能無義,隻求能火葬與孛堇,去那地下,我們再做主仆!”

金兀術有些難以置信:“你們要殉葬?”

女真確實有這種習俗,貴人死亡之後,生焚所寵奴婢,殉其鞍馬,讓他們在地下相見。但部署不屬於殉葬這一行列啊。

親兵並未多言,隻掏出刀刃,齊齊以刀割麵,血淚交流而下。

“求郎君成全!”

……

完顏蒙適的屍體被親兵帶了回來,遵循女真風俗火化,骨灰放進棺中,同進棺中的除了完顏蒙適的骨灰,還有車馬牛羊、酒食器皿,以及,那幾名親兵。

這些都要等運送回金國國都,抬進墓室焚燒。

金兀術想到完顏蒙適的屍體,還有那根一並被帶回的臘肉腿,眉宇間升起淡淡的荒謬之意。

蒙刮孛堇不是死在戰場上,最後竟然死在宋人的臘肉腿上,可笑,可憐,可悲。

“我定然不能死得如此窩囊。”

金兀術又是心驚,又是心冷,在心中暗暗發誓:大丈夫,要死,就死得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