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封?我去!讓我去吧!”

“俺也要去!蒙刮孛堇把俺挑去吧!”

“俺隨過郎君攻太原!俺身手可好了!”

“孛堇選我!我比他身手好!”

一聽說要去攻打開封, 金兵們幾乎是爭先恐後地報名,分兵出擊名額有限, 生怕被其他人占玩位置, 金兵們推推搡搡,等到金兀術趕到時,已經發生了踩踏事故, 傷了七八個人。

“……”

金兀術臉色鐵青, 拳頭越捏越緊,手臂傷口綻裂, 鮮血再一次打濕繃帶。

別以為他不清楚, 這廝們搶著去打開封,哪裏是想要掙軍功,是怕了白日裏那些不要命的宋人,想要躲他們一躲!

“這些個撮鳥, 不過才被宋軍賺一回,便懷了鬼胎, 忒辱沒我們女真軍漢!”

四太子怒罵出聲,幾乎要控製不住叫人將那些人拖出去打三百軍棍了。

完顏蒙適讓下屬去登記分兵名姓,自己推開了麵前金兵, 一路擠出來, 那些士卒心懷恐懼,都分不出心神去注意究竟是誰在擠, 反而張口罵完顏蒙適:“擠你大爺啊!再擠以後生兒子沒屁|眼!”

完顏蒙適:“……”

算了,不跟這群小王八羔子計較。

他頗費一番周折才擠到四太子麵前, 才來便聽見那一通怒罵, 安靜了一瞬, 下一刻, 唯有歎息:“郎君,他們和宋人打仗,打慣了順風仗,這才一次大敗便生了退意。”

何止那些士兵,他也怕啊!

他不怕打敗仗,他隻怕那些瘋子,那些為了攔下奔馳中的鐵騎,用肉身衝上去減緩鐵騎速度的瘋子!

那些不要命的瘋子!

撞了你好歹慘叫一聲,哀嚎一聲吧?沒有!什麽也沒有!被撞飛後,隻要沒致命傷口,就爬起來繼續衝,隻要他們同袍喊一聲“肉盾”,那些瘋子就會不要命地奔過去,用肉身擋住攻擊。

沒有呻|吟,沒有遲疑,沒有悲傷,他們沉默著,整個戰場唯有那駿馬撞擊肉|體時那一聲——

“砰!”

金兀術冷笑:“你怕了。”

完顏蒙適條件反射:“我沒……”

金兀術往前走了兩步,他身軀高大,比完顏蒙適高了一個頭,居高臨下,眼眸充滿壓迫力地盯著他:“你怕了。”

完顏蒙適靜默了一會兒,才從牙縫裏擠出來:“是。”

“郎君說得沒錯,我怕了,我來戰場,是為了賺功勳,而不是……”他目光裏飽含著狼王被打跑後的不甘與羞恥,無力地垂下頭:“而不是來與人以命搏命。”

當這個念頭出現時,他就已經輸了。

“蠢貨。”

金兀術不客氣地罵了一聲,又道:“帶上你的兵,滾去攻開封,去那邊勝回來。”

完顏蒙適如釋重負,待士兵清點完畢,逃也似地帶兵離開,跑出一二裏後,又派了幾個士兵回來。

“要火頭軍裏那個俊俏的宋人?”金兀術無可無不可地說:“自帶走便是,這點小事何須……”

金兵們一個接一個分開,露出一張俊俏得過分的臉,少年好像在為自己要被帶上而驚訝,發現四太子在看他,又靦腆地垂頭。

金兀術說話的聲音慢慢停了下來,看清那張臉後,突然毫無預兆地猛然大踏步上前,一把扯開十四歲青霓的衣領,手指按住他喉結,嗓音有些暴躁:“男的?”

十四歲的青霓老老實實地點頭:“男的。”

遊戲不允許捏異性號。

頸上幾乎要把他喉結刺破的力道移開了,十四歲的青霓眨了眨眼睛,便見到金兀術皺著眉,臉色變了又變,情緒充斥著躁動與不耐。

“滾吧。”聽到他磨牙的聲音,十四歲的青霓略帶遺憾地飛快瞄了金兀術一眼。

完顏蒙適肯定是心裏對他還有幾絲不信任,又怕四太子為人孤傲,提醒過後依然不拿他當回事,陰溝裏翻船,索性將他帶上。

可惜了,本來想用蕁麻坑這後來的四太子,現在隻能再回到原先的選擇,坑一把那完顏蒙適了。

離開之前,十四歲的青霓迅速把自己觀察出來的東西發到私聊裏。

【私聊】:金兀術紮營在白馬山前,依山建寨,有約莫五百人巡哨,日夜巡邏,通常是兩個時辰換一班,一班裏有若幹小隊,多少我不知道,不敢過多打聽,怕被發現。有一條小路可以上山,他們沒注意到,我用東西偷偷擋住了。

【私聊】:小路路線圖.jpg

【私聊】:營寨占地圖.jpg

【私聊】:他們將後勤放在了山頂,後勤布局圖.jpg,看到紅圈這一塊了嗎?這一塊是他們馬廄牛圈羊房雞舍所在,如果不打算驚醒他們,不要往那邊去。綠圈這一塊是他們米粟小麥並馬草所在,也就是糧倉。黃圈是他們存放攻城器械的地方。藍圈是他們的哨塔,我不好靠近,不確定站上麵視野怎麽樣。

【私聊】:蕪湖!釣魚佬牛逼!

玩家們連忙把布局圖抄下來,拿去給嶽統製這樣會兵法的人看,對方冷靜不下來,激動地按著布局圖,連問了好幾聲:“從何處來?”

玩家們異口同聲:“我們在金兵那裏有細作。”

嶽飛腦子裏蹭一下蹦出個念頭:“是那個大晚上運糧給我們軍的小官人!”

“對對對,就是他!嶽統製,有這個圖……能打嗎?”

“能!”

嶽飛還沒出聲,傅選先按耐不住驚喜地喊:“有了它——我們今夜出城去燒了金賊糧草吧!”

玩家們望向嶽飛,嶽飛語氣還算鎮定,雙臂卻微微顫抖:“今夜,點齊人馬,給金賊一個漂亮反擊!”

“蕪湖!”

“加我一個!”

“我我我,我也要去!”

“但是我們懂怎麽夜襲嗎?”

腦子還在線的青霓問出靈魂拷問,她問的是踴躍參與的玩家們。

玩家:“……”

好、好像確實不會?

那青霓冷靜地指出:“平時怎樣都行,但今晚要是不小心路上弄出動靜,全軍覆沒倒還好,就怕金人那邊有了防備,轉移了糧草方位,以後還想燒就難了。”

其他玩家立刻僵住。

陣營戰期間不能不聽指揮,幾乎是刻在玩家DNA裏的東西了。

“那好吧……”玩家們嘀咕:“不去就不去……”

忽然有玩家靈光一閃:“那如果我們帶著火把自殺式襲擊……”

“不行!”

“不行!”

“不行!”

嶽飛、傅選和陸宰紛紛炸開。

陸宰語氣中滿是疼惜與責怪:“主公怎可如此不顧性命!你們若是死完了,該高興的是金賊!”

傅選臉色漲紅:“我等還未無能到讓主公以命開道!”

嶽飛難以置信地看著玩家們:“小官人……某知你們悍不畏死,但……不論如何,若非必要,還請勿輕言生死,此會讓親者痛,仇者快。”

少男少女卻露出了欲言又止的神情,他們支吾了一下,便有代表撓撓臉頰,很認真地說:“可是我們不死,死得就是你們了。而且,讓其他人去送死,自己卻躲在後麵,這也太過分了。”

一片赤誠幾乎直擊在場人的心靈,嶽飛張了張口,想說什麽,卻又覺得喉嚨口堵了東西,心肺都好似被粘稠熱氣暖洋了。

他一手按在代表肩上,語氣緩和卻堅定:“我亦如此認為。所以,也該輪到我們了。”

*

嶽飛當然不是要帶人去送死。

他精心挑選了出軍中沒有夜盲症,並且能爬高的軍漢,也不需要太多,夜襲,帶足一二十人就摸過去了。順著臥底說的小路上山,潛伏在山石樹木之後,認真觀察金兵巡邏的情況。

約莫每過三五十息便會有一支金兵巡過,每一支都有二三十人,不好硬碰硬。

不過他們人少,借著金兵隊伍與隊伍之間巡邏的間隙,很快便全偷渡到了山頂,山頂上隻有一座哨塔,其他哨塔都分布在山腳、山腰各處。

嶽飛向張顯使了個眼色,張顯點點頭,貓著腰鑽過去,他身形靈活,竟然真得像是貓一樣攀著哨塔往上爬,今夜月色不佳,他整個人都隱進了哨塔陰影裏。

冬季寒風凜冽,哪怕四太子再三叮囑不許鬆懈,哨兵還是抱著僥幸心理,披著羊皮,整個人往塔裏縮,他還藏了一隻烤雞,是火頭營裏他兄弟聽說他要吹風守夜,心疼他,偷偷給他帶的。

烤雞藏在他懷裏,還帶著絲絲餘溫,哨兵吃得滿麵油光。

他也不怕有人會到山頂來,山腰那麽多哨塔,他偷個懶也不會有太大問題的。

風刮過山野,發出泣鳴,哨兵鑽出了頭又立刻縮回去。

啊呦,真的太冷了,冷到他臉都僵了,如果站起來非得跺跺腳才能把寒冷震掉,真是見鬼的手氣,怎偏偏是他被安排到了山頂的哨塔,這裏風最大了!

風那麽大,遮住了些許響動,哨兵倚坐著木板,後脊背上,涼意一陣一陣傳來,他忍不住打了個冷顫,下一息,有寒刀出鞘,人血飆射而出,染紅了雞骨頭,他瞪著眼睛,身體就要軟倒下去,被一雙手扶住。

張顯翻進哨塔裏,將哨兵衣物剝下來,自己穿上,站在塔裏,假裝塔中仍有人看哨,嶽飛等人則飛快奔過哨塔的防線,微弱光線中,連動成一條躍動的黑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