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門投降, 放下兵刃,可保活命!”

“如若負隅抵抗,破城之後, 十日不封刀!”

金兵縱馬奔至城下, 無情地對城裏宣告。

“什麽意思?”有玩家小聲地問旁邊的玩家。

“清兵入揚州時, 就是十日不封刀。他們在說:不投降就屠城。”

“怎麽,直接打開城門, 他們做的事情又能好到哪裏去, 之前那口堆滿屍體的水井我可沒忘, 這話他們拿去騙小孩子, 小孩子都不信。”八歲的衣衣如此說。

她提著手裏的刀, 從城牆上往城裏回看, 百姓們麵上有所恐慌, 有的人連滾帶爬跑回房屋裏頭, 插緊門閂瑟瑟發抖;有的人腿腳不利索,抱著老婆孩子在街邊瑟瑟發抖;那些躲在窗戶後邊,躲在屋裏順著門縫往外瞧的百姓, 就算再害怕,也沒有散播投降不要守城的話。

因為他們知道,放任金兵進城, 後果和屠城也不會差很多。隨意捕殺和豬狗不如的奴役,難道差很多嗎?

他們經曆過。

*

寒風凜冽,像是刀子刮在臉上生疼, 嶽飛舔了舔嘴唇,拿起弓箭, 對準了城下那個來宣話的金兵。

“守過城嗎?”他問玩家們。

玩家們這麽答:“遊戲裏守過。”

“哈哈哈哈——”嶽飛忍俊不禁:“我也是, 隻在看兵書時, 在腦子裏守過。”

他用力拉開了那三百斤的弓,大箭飛射而出,向著城下金兵疾去,也沒看清射中了哪裏,那人卻是一頭栽了下去,唯餘戰馬在寒冷中輕輕甩著馬尾。

“宋!”

“宋!”

“宋!”

牆頭上宋軍爆發出歡呼聲。

八歲的衣衣側頭看過去,嶽統製慢慢收緩了拉弓時隆起的肌肉,全身又變回了清瘦模樣,唯有堅定的眼神一直沒變。

“我沒守過城,也不知如何守,隻知一點,死戰不退。在兵法中有記載,倘若有逃兵,必斬不饒,出現一個逃兵,就會使另外一個兵卒也放棄抵抗,一傳十,十傳百,偌大一支隊伍,便由此敗亡潰散。”嶽飛目光熱切:“還請小官人下令,有後退者,斬!”

*

看到自己人被一箭射下馬,金兀術反而大叫一聲:“好箭術!”衝對麵一揚下巴:“蒙刮孛堇,可認得這好漢是誰?”

“不識得。”完顏蒙適連語氣都不自覺沉重了下來:“是宋人的一員小將,也不知是個什麽官,俺和他交戰了數回,問他姓名他也不肯答,那箭術確實一絕。”

金兀術用拇指輕輕撫摸著自己的大刀,刀身隱約映著一雙狼的眼睛。

“我不管這好漢是從哪裏來的,之前那五十勇士我也不在乎從哪裏來的,他們再英勇,攻城守城之戰也靠不了個人勇武。我要把他們腦袋通通掛到大纛旗上,洗刷我的恥辱!”

兀術當著金兵的麵,明明白白地喊:“有後退者,斬!越險先登者,以功授世襲千戶謀克!”

“噢!”

“噢!”

整個東路軍隊翻滾起了火熱的情緒,一時間,呼喊聲不絕於耳。

金兀術拔|出刀,往那滑州城城牆一指:“將士們!衝啊!”

“衝啊!”

“殺光宋人!”

從牆頭上往下看,黑壓壓的人馬仿佛堆滿這片郊野,在他們奔騰之下,地麵已顫抖起來。

嶽飛心中暗道不好。

“這是攻心之術!”他一口叫破:“正如獨虎被狼群包圍,又如扁舟麵臨滔天巨浪,倘若守軍膽寒,說不準兀術小賊還能不費一兵一卒便攻下城池。”

嶽飛倒不知自己一口說中了曆史上,建炎三年的一場攻城戰。金兀術派兵攻建康府,也是如此布局攻心,旌旗器仗,蔽郊滿野,鐵騎往來如雲,建康府守軍自城頭往下看,駭得心神俱裂,那江東安撫使陳邦光更是連抵抗也沒抵抗,直接開城投降,喜得金兀術直說:“大事成矣!”

“嗚——”

嘹亮的號角聲與密集的馬蹄聲交織,號聲蒼涼,金兵蜂擁,整個滑州城的北麵盡是金兵,一直綿延到城牆的拐角,北麵守城的人視線觸不到的地方,熙熙攘攘也皆是金賊。

雲梯一架,金兵往上爬,嶽飛大吼一聲:“愣著作甚!”抱起準備好的大石頭,就往下砸。

石頭滾下,雲梯上領頭的那個金兵哇哇亂叫,連著石頭一同摔了下去,落到地麵上,慘叫一聲,或許是死了。

滑州城沒有太多箭矢,沒辦法用箭雨阻擋敵軍,其他宋人軍漢從對金人騎兵的震撼中回過神來,嘩啦啦衝上前,手執長矛,探著身子往下捅。腳邊放了石頭的就往下砸石頭,手裏有斧頭的就砍雲梯,還有人扛著一桶又一桶金汁往下倒。

“糞水就糞水,還金汁……”

有玩家捏著鼻子,麵前是一個大鍋,裏麵是煮得滾燙的糞水,除了公共廁所的貢獻,還要感謝某臥底釣魚佬提供的金兵軍廁地點。

取之於夷,用之於夷,嗯。

*

一架又一架雲梯豎起,城頭鋪天蓋地往下砸石頭,震耳欲聾的落響中,大片煙塵揚起。

十八歲的青霓耳邊除了風聲,馬蹄聲,就是石頭與肉|體相撞後,沉悶的撞擊聲,士卒發出了慘叫,從上往下捅的長矛撕裂了肉|體,斧頭砍在雲梯上,“篤——”地一聲,斧刃砍入木頭裏。

金兵扛著石頭雨,又搭起了一架雲梯。

“嘭——”

十八歲的青霓藝高人膽大,直接從城牆上翻出去,跳到雲梯上,正往上爬的金兵察覺到頭頂陰影,頭皮一麻,還來不及反應,便見對方接過一個鐵球用力一砸,一聲悶響,無數塊碎裂的木片向四周迸散,金兵抬盾的手臂一麻,慘叫聲尚未出現,迸射的木盾碎片已飛進他眼中,鐵球衝破木盾,將他一同撞出雲梯,跌了下去。

少女還沒來得及得意,隻聽得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小心”,耳邊風聲傳來,她急急側頭,一根粗大木竿從她腦袋邊撞過,撞到了城牆上,發出一聲巨響。垂頭一看,攻城車的車軸上,三五個金兵一同抬著撞竿,身軀精壯,散發著凶悍氣息。

十八歲的青霓“嘿”了一聲:“和我比凶?”

真當這一身肌肉白練的?

她猛地往下衝,頭也不回地喊:“扔個斧子給我!”

一把斧子從牆後拋出,比她先一步落到車軸上,十八歲的青霓後至,抽出斧子,雙手亂揮,逼得金兵們後退,她又一跳,跳到地上,兩條臂膀上肌肉虯結,若老樹盤根,這是在施力了。斧頭狠狠一砸,砸在攻城車的車輪上,攻城車一邊轟然坍陷。

“來人!”

她大喊。

在嶽飛驚訝的目光中,之前還在一心往下砸石頭的玩家們瞬間就作出反應。

他們甚至都不問那少女究竟要做什麽,麵對如此突兀的喊人,沒有絲毫質疑,在聽到喊人的那一瞬間,便從城牆上翻了出去,順著那雲梯往下衝,一個又一個,人數還在增多。

有一個玩家被撞竿撞下了雲梯,摔下去後,瞬間刀斧加身,身軀被撕裂的地方,泛著絲絲紅肉,人已死,血液仍在緩緩往外流。

野蠻的金兵開始唱起歌來——

“伐你頭顱!”

“燒你家園!”

“跟著大王去出征!”

“打個頭顱圍腰上!”

“抓了男人走!”

“留給東家當騾馬!”

“抓了女人走!”

“留給西家生崽子!”

完顏蒙適長矛飛刺,被敏捷基因的玩家躲了過去,他也不以為意,又反手刺進另外一個玩家的胸膛,眼角餘光瞥見對方摔下地,長矛上血液凝固,仿佛朵朵褐色的花。

他微笑著看著這些跳下來的宋軍。

他當然知道他們為什麽要冒險。滑州城早就被他們搶過一次了,城中所有守城器械都被他們搬走了,弓箭更是一把都沒給他們留,就算他們臨時做,這一兩個月的時間,還得同時進行其他工程,能做出幾支箭呢。

若不出來拒敵,隻怕很快就會被破城了。

但就算出來了,也不過是杯水車薪罷了。

拚命吧,恐懼吧,等勇氣消磨完後,在女真人的獵殺下逃竄吧。

完顏蒙適用長矛挑起玩家的一具屍體,大喊:“抵抗者,死!”

他以為會看到那些宋人害怕懦弱的模樣,然而那些宋人在眼瞪瞪之後,居然一臉興奮地叫了出來。

“哇!這守城戰居然不是單純守城,居然還會有NPC想要威脅我們!”

“臥槽,這也太逼真了吧,我差點以為真的在古代守城了!”

“攻城車看上去好酷啊,不知道有沒有大炮!”

“喂,有沒有招降的話啊,如果招降待遇怎麽樣,給不給五險一金,包不包房子車子啊!”

完顏蒙適:“???”

這些人都不知道害怕的嗎?

又聽得他們口中說什麽“第一次大戰”,完顏蒙適冷笑一聲。

看來是一群剛上戰場的雛兒,憑著愣頭青的氣勢向前衝罷了。他們對戰場的殘酷一無所知,不過沒關係……

有眼中插入了木片的金兵僥幸沒死,滿身血汙,在地上蠕動哀嚎,有物破空而來,金兵慘叫聲戛然而止,完顏蒙適從他頸間拔|出長矛,一陣令人牙酸的聲音慢慢響起。

城牆上繼續湧下來玩家,如同下山猛虎,撲打向金兵。完顏蒙適隻等著看他們的笑話。

很快,他們就會見識到戰場的可怕,在這裏,生不如死!

他們很快就會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