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大殿上。

小樹苗把青霓對李世民說的話聽了一耳。

“宿主, 雖然食神的菜譜裏的確有養生菜,能夠延年益壽,但是它一次隻能加五年壽命,你怎麽確定封德彝每五年能回來一次?”

青霓詫異:“他自己不想死, 肯定會想方設法回來。還需要我去考慮這些?”

用壽命吊著, 外加家屬全在長安, 這樣雙管齊下,可比任何東西能保證他的忠心——除非他不要命,也不要親人了。

小樹苗晃了晃樹枝。

也是哦,應該是封德彝想方設法為自己爭壽命,而不是山鬼追著他喂。

“他今年也六十了, 頂多再給李世民工作十幾二十年。可惜了,本來宿主可以給他無限疊加壽命的, 不過, 好像之前有哪個寵妃係統宿主,給她的任務對象不停嗑藥增壽, 還是純古代, 沒有神話, 也沒有修真,主係統也沒想到會有人這麽幹——一般來說,沒等帝王老去, 寵妃係統宿主就搞個複製人, 真身回去自己世界了,哪怕留下來的,也沒任務給她們完成, 缺少積分兌換道具……總之, 反正主係統就把BUG堵上, 所有係統的商城,增壽道具隻能增到世界上限。”

小樹苗說著說著,突然發現宿主視線有些漂移。“?”這是怎麽了?

青·不停給始皇帝刷壽命·霓在腦海裏咳嗽一聲,“BUG補了就補了吧,這個不重要,說起來,我們現在所在世界,壽命上限是多少?”

“主係統說,根據科學家的研究,人類的極限壽命大約在一百二十歲左右,最高不超過一百五十歲。當然,這是在你們那時代的數據,對於古人而言,人活七十古來稀……”

“隻能增壽到七十歲?這也太少了。”

就在這時,李世民從偏殿出來,身後已然不見了封德彝。

他不緊不慢地走過來,也不與朝臣們說如何處置此人,殿中氣氛緊繃,李世民穩穩坐回禦座。

當然,如果他能聽見青霓與係統的交談,恐怕坐下去的動作就沒那麽穩當,非得趔趄一下了。

什麽叫“隻能”七十歲?這天底下誰能活到七十歲,都得燒香拜佛感謝祖宗保佑。

別說七十,單單六十歲,每到重大節日或慶典,都會收到皇帝親自下詔的賞賜!而八十歲老人待遇更不用說,國家發侍從給他養老送終!

會如此,除了孝道因素外,還有一個原因是在古人眼中,能活到六十歲已是稀罕,要好好對待,小心侍奉。

然而,係統的回答更會引起軒然大波。

“是有點少,主係統說那樣顯示不出係統道具的神妙,可以允許係統宿主給常人加壽命加到一百五十歲。”

青霓思忖了一下,比秦始皇少了一百年,這一回,統一全球有點難了——世界太大,時間太少,還沒有墨家,唐朝時再有墨家傳人,終究比不過秦朝那會兒,近春秋戰國。

算了,反正盡力而為即可。

青霓興致衝衝去關愛海王去了,“不知道以大唐的國力,慢慢發展,後麵能滅幾個國家?封德彝能當幾個國家的間諜?八個?九個?十個?”

李世民見到山鬼在笑,耐不住好奇心,“足下在笑什麽?”

山鬼眼眸微轉,眼尾慢條斯理地挑視了太宗皇帝一下,“秦王聽說過魚塘嗎?”

他當然沒聽說過,現在還沒有圍網養魚的技術,但是,李世民可以分析,“養魚的池塘?”

“差不多吧。後世人將那些暗地裏效忠多人,又或者與不同人山盟海誓的人,稱為魚塘主,而那些被蒙在鼓裏的主公,或者以為和那人一心一意,心心相印的癡情男女,稱為他魚塘裏的魚。”

李世民第一次聽說還能這麽譬喻,大開眼界的同時,又有種真是非常形象的感覺。

“而封德彝……”山鬼短促地笑了一聲,“後世人誇他,別人魚塘裏都是養魚,唯有他,魚塘養龍。”

“……”作為被養的那條“龍”,李世民揉了揉額角,滿臉窒息,“朕並不想用這種形象‘流芳百世’。”

他在山鬼麵前從不自稱“朕”,這一刻,純粹是滿肚子臥槽,一個皇帝在後世人人都知道其被人背叛了,並不值得他高興。

“何必太難過?”山鬼戲謔:“你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有無數國主陪你呢。”

咦,對哦,以前有隋煬帝,以後還會有別的國主!

他不是最慘的那個,慘的是那些以後情報流失,要並入大唐的國主!

李世民又快樂了。

“這就是足下告訴世民他的壽命,以及提示可以用他做細作的緣由?”

說山鬼關心大唐國運,操心大唐疆土,李世民一個字也不信,但是要說山鬼想看樂子,瞧一瞧封德彝魚塘裏到底能養幾條龍,更甚至,當那些國主匯聚長安時,封德彝一個人如何麵對,說山鬼想要看見這些,李世民發自肺腑相信。

唐朝的皇帝並不清楚什麽叫修羅場,但是,他能猜出大概會出現的場麵——恐怕到時候,封德彝連門都不敢出了,國宴上喊一聲“主公”,估摸著七八個人回頭。

青霓堅定山鬼人設。

祂沒有回答他,柔軟的手撫在眼上,好似絲絨輕飄飄覆蓋。

“三百年前,吾閑來無事,以神通看遍前後五千年,從那一日起,日子便變得無趣了。武德八年,秦王闖入山中,吾本不該現身,秦王不該見吾。”

但是,山鬼還是現身了。

李世民聽懂了,“足下覺得日子無趣,想要它變得有趣些?”

比如,改變一些本來會發生的事?

怪不得,祂會將後世之事告知他。

“不錯。自那日起,吾便不去看被改變後的將來了。該用時間慢慢品味才好。”山鬼的手從眼瞼處撫下,輕輕托住雪腮,眼眸玩味地眯起,“譬如,封德彝究竟能養幾條龍?古有豢龍氏,今有封德彝——這夠我賞玩幾十年吧?”

瞧著李世民若有所思的表情,青霓在心裏偷偷比起兩根手指。

耶!補丁成功!

山鬼不是隻能看到一個未來,祂僅是不希望生活變得沒有意思,刻意控製自己不用神通去了解。

“我有些好奇,秦王選了誰作為貞觀年的第一條龍?”

她當時隻說了封德彝的壽命,以及提一下這是個當間諜的人才,具體向哪個勢力出手,青霓是半點沒摻和——畢竟自己知道自己的事,她懂個屁的戰略,李世民要是心動了,讓天策上將來思考這事,難道不比她“點兵點將點到誰就是誰”強?

李世民:“吐穀渾,我讓他去吐穀渾了。”

山鬼“哦”了一下,輕描淡寫,“那我等吐穀渾並入大唐後,可汗到來長安時,再關注他臉色如何。數年時間,也就我平日山間打個盹兒。”

*

“數年時間,也就我平日山間打個盹兒。”

李世民聽得雞皮疙瘩從胳膊上冒出來。

長生種,可以無所謂光陰。

他還年輕,正值壯年,無法體會到始皇帝聽見此話時的火熱與向往,這一刻,他更多感悟是——

山鬼,的的確確能因為無聊,做出攪動天下大勢的事。

於祂而言,朝代興衰的震動,或許也不過是夜半山間翻了個身。

*

結果都出來了,六部尚書自然放下了討論。

民部尚書裴矩盯著上首不太看得清麵容的兩位大人物,眯了眯眼,挪步到蕭瑀旁邊,低聲:“宋國公,你說,陛下在和山鬼談論什麽?”

蕭瑀搖搖頭,又板正著臉說:“不可窺伺帝言。”

“你這人……”裴矩一皺眉,又一舒緩,“也幸好遇到的是當今聖天子。”

那句“如此不會說話”,看在同僚的麵子上,裴矩也沒說出口讓他難堪。

蕭瑀客氣地笑了笑,實際上滿腦子困惑。

裴尚書……在說什麽?

巧在這時,陛下說話了,“蕭卿。”

確認了是在叫自己,蕭瑀垂首,躬身行禮,“臣在。”

李世民好奇:“朕都不曾發現封倫真麵目,你是為何毅然選擇他?”

“封德彝是個小人!”

蕭瑀也不管別人聽到這話心裏頭怎麽想,他素來性情耿直,言詞簡括直率,“陛下,臣仍是尚書仆射時,與封德彝私下商議政事,每每都能達成一致,可見到陛下後,封德彝卻當著陛下的麵,出爾反爾。”

比如,這個政事是打不打突厥,蕭瑀覺得國庫現在還不豐盛,暫時不能打,和封德彝一說,對方也認為不能打。這一合計,就一起去上告陛下。

結果,等到皇帝麵前,蕭瑀說了不能打,封德彝就高聲說,打!必須打!不打不是大唐人!

皇帝覺得後者說的話更合自己心意,對於那個意見不一致的人印象就不太好了。徒留蕭瑀在旁邊傻眼。

這種事情還不止一次。

蕭瑀回憶起以往的樁樁件件,眼裏幾乎冒了火氣,“封德彝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小人。臣聽完問答後,就猜到結果可能會是他。”

李世民問:“萬一你猜錯了呢?你與他有過節,若是猜錯了,小人便成了你。”

蕭瑀豁然抬首,話音擲地有聲:“就算如此,臣也要說。倘若因著懼怕人言便畏手畏腳,誰來為陛下排查小人?”

李世民拊掌而笑。

“疾風知勁草,板**識誠臣,今朕有蕭郎,與卿共事,可為社稷益矣!”

蕭瑀滿麵感動。

看到這樣的場麵,裴矩卻是想起來之前蕭瑀不顧陛下威嚴,和另外一位官員在朝堂上爭吵,將這一重地搞得烏煙瘴氣,氣得陛下將其徑直罷相的事。

而後,蕭瑀鬱鬱寡歡,重病難治,還是陛下心軟了,官複原職不太可能,但是給他安排個太子少師職位倒沒問題。前後,不超過三個月。

唉,還真的隻有陛下能忍這蕭郎直來直去的性格。曆朝曆代,哪個皇帝能做到把人罷官,發現對方心懷不滿,鬱結於心,還能大度將人封回朝堂的。

山鬼打斷了他們的君臣相得,“蕭瑀,既然你贏了,你代表哪一方獲得甲等?”

六部尚書眼睛睜大,急劇熱切地看著蕭瑀,差點高聲喊出“選我”來。

蕭瑀隻想著揭穿封德彝的真麵目,倒沒想過拿了甲等後要怎麽做。被問得一頓後,蕭瑀道:“既然蕭某如今是太子少師,便替太子爭一爭這豬膏吧。”

六部尚書微怔。

還沒把原來有的對手擠出去,現在又來了一方新的?

李世民眼中大綻光彩。

假如蕭瑀的甲等最多,那十八萬桶豬膏就要落到他兒子手裏了。

他兒子沒到親政年齡,不在殿上。這豬膏的錢,一個才八歲的小太子拿著也沒地花,不如取……咳借給他這個當耶耶的用一用。

過了這四年災期,一定還!

李世民做賊心虛那般往四周一瞄,沒人發現他盯上了兒子可能即將會有的積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