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假期過後, 生活恢複如常。

高三的時間總是過得飛快,冷風蕭瑟到漸漸回暖,好像隻是眨眼。

再次意識到高考真切就在眼前的時候, 便是百日誓師大會。

淺音作為文科班優秀學生代表需要上台發言, 陳澈則作為進步名次最多的學生代表發言。

屆時高一高二都會過來,美名其曰提前感受感受高考緊張的氣氛, 早點做準備。

淺音的成績大家都有耳聞,算是眾望所歸, 沒有異議。

陳澈真的就出乎太多人的意料了, 交白卷,脾氣拽,不好惹, 這幾個字差不多就是他本人在渝中的標簽, 除了本班人, 別班的還真不知道這位爺已經徹底“改邪歸正”了。

這事受衝擊最大的還是胡楊。

有句話怎麽說來著,說好一起走,你卻提前跑了。

胡楊早就習慣了陳澈給他兜底, 自從某次月考後, 這種現象不複存在。

胡楊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

胡媽媽連牌都不打了, 現在專門在家盯胡楊的學習,用她的話說就是:“人家陳澈0分都能考到班級前三, 你不給我考個前十, 我就跟你斷絕母女關係!”

這話半是威脅半是真的。

胡楊一進教室就抓著陳澈的衣袖哭嚎:“澈哥, 你到底給不給人活路了?”

陳澈睨他:“……”

他幹怎麽了?

胡楊繼續嚎:“自從你考了前三,我媽就跟瘋了一樣, 輔導老師一科給我請倆, 我現在別說打遊戲, 我連上廁所都得報備,最變態的是,我媽還給我計時!計時啊!簡直喪心病狂!”

陳澈:“你便秘……?”

胡楊:“那倒也不是……但計時啊!這是人幹的事嗎!”

夏至插嘴:“你罵阿姨不是人?我錄音了,馬上發送,今晚讓阿姨再獎勵你倆套試卷。”

胡楊:“……”

你們都是變態!祖國的未來都被你們糟蹋了!

淺音忍不住笑,“好了胡楊,你就忍忍吧,你最近考試進步也挺大的,阿姨估計是看這招對你有用,才這麽嚴格的。”

胡楊:“那音音你說,我下次要是考差點,我日子會不會好過點?”

淺音無情戳穿他的幻想:“我覺得你可能會失去上廁所的時間。”

胡楊:“……”

陳澈跟胡楊這兩吊車尾的主兒都開始奮起直追,三班的學習氛圍在他倆營造的緊張氣氛中,還真就比往常更好了。

孫玉婷滿意得不得了,左看右看,還是她的三班最讓她省心。

淺音演講這件事情她不擔心,孫玉婷就擔心陳澈這臭小子,行事恣意,全憑他心情,從前說不學就不學,現在真埋頭學,學得比誰都認真。

演講這可是在全校麵前,思來想去,她還是決定做做陳澈的思想工作,心裏提前打個底。

孫玉婷:“陳澈啊,這次演講你知道的吧?”

陳澈:“嗯。”

孫玉婷:“準備講些什麽啊?”

陳澈:“想到什麽說什麽唄。”

孫玉婷:“……”

這臭小子。

她耐性子:“說點積極向上的,校長都聽著呢。”

陳澈看她:“行,假大空唄。”

誒,孫玉婷耐心耗盡,血氣上湧,那雙作勢溫和的眼睛登時就要豎起來。

陳澈笑了聲,“孫老師,您還是這樣看著順眼,剛剛和顏悅色的——”,陳澈兩手抱臂,靠在牆上,“真有點瘮得慌。”

聽陳澈這麽說,孫玉婷索性恢複嚴師神態:“我跟你說,你給我老實點,高一高二的可都看著呢,不準瞎說,聽見沒?”

“知道了,您就這麽不放心我呢。”

“到時候不給您丟人就是。”

陳澈剛邁過拐角,就見教室內的窗戶上探出個小腦袋,像個抱著鬆子的小鬆鼠似的。

瞧見他,小腦袋鬼鬼祟祟的,朝他招手。

陳澈好笑,大踏步走過去,先是揉了揉淺音的頭,才問:“怎麽?擔心師太把我給吃了?”

淺音:“誰擔心你啦?”

“我就是好奇孫老師找你幹嘛?”

口是心非。

不過,他喜歡。

陳澈微微俯下身子,與她對視:“她說,這次我演講的稿子,你幫我寫。”

“哦,知道了。”

小姑娘竟然一點都沒懷疑,陳澈忍不住捏了下她的鼻尖:“逗你的,我自己來。”

末了又看她一眼,嘴角輕挑,“笨。”

小姑娘氣鼓鼓的,臉頰鼓起來,嘴唇微嘟,更像小鬆鼠了。

“還是我幫你寫吧,我怕你跟高一高二的學弟學妹說,前倆年交白卷也沒事,隻要高三認真學習,高考依舊沒問題。”

“你還真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想到那場景,校長和老師錯愕的臉,高一高二沸騰的歡呼。

淺音忍不住彎唇,總覺得陳澈幹得出來這種事情。

下一秒,臉頰就被陳澈微微使了點力氣捏住:“你個小沒良心的,老子在你心裏就這麽不靠譜?嗯?”

“那你說,你準備講什麽嘛?”

原來在這套他的話呢。

陳澈“嘖”了聲,輕輕點了下小姑娘的鼻尖,薄唇輕吐:“不告訴你。”

哼。

誰稀罕呀。

-

春風柔煦,世界回春。

渝中百日誓師大會按時舉行。

環形操場四周坐滿了高一高二的學生,正中空出一塊留給姍姍來遲的高三學子。

距離高考隻剩一百天。

老師們恨不得把一分鍾掰成三分鍾來用,要不是過會兒就是誓師大會,數學老師的唾沫星子還能再飛一會兒。

夏至默默跟淺音吐槽:“我的數學成績要是能跟數學老師慷慨激昂的程度成正比就好了。”

淺音:“夏夏,你隻要不粗心,爭取拿到基礎分數學成績還是可以的。”

夏至:“我也不想的,臣妾做不到啊!”

淺音:“……”

百日誓師主要是為了調動高三學子學習的積極性和緊迫感,但其實到這種時候,平日裏哪怕再不拿學習當回事的學生,也得主動或被迫埋頭苦幹。

這個反而更像一個固定的儀式,就好比百米賽跑,今天的作用就是在起點打出發令槍。

剩下的日子,各憑本事。

校長和年級主任講話完畢,接下來就是文科班和理科班的兩位同學。

淺音看到,理科班第一位是許願。

也不知道為什麽,她總覺得許願看著的方向好像正好是她們班所在的方位,是看到胡楊……了嗎?

“怎麽?喜歡那樣的?”陳澈抱臂站在淺音麵前,略低頭看她,“不喜歡我了?”

淺音搖頭,她怎麽可能喜歡許願呀。

陳澈笑起來,伸手捏了下後脖頸,好整以暇看著她。

淺音這才意識到,她這不是變相承認她喜歡陳澈嘛……

雖然上次說過有一點點喜歡,但是這種情況下,還是很難為情……

淺音囁嚅:“我不是那個意思……”

陳澈眉梢揚了揚:“行了,知道你什麽意思了。”

誒,他真的知道嗎?

下一秒,陳澈輕笑聲,壞得不行:“不就是隻喜歡老子嗎,知道了知道了。”

淺音臉驀地一紅,她哪裏是這個意思,張著嘴還想再解釋點什麽。

陳澈推她:“到你了,淺音小學霸。”

許願後麵的同學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講完,正從主席台另一邊退下。

主持人剛剛念完淺音的名字。

被陳澈這麽一打岔,淺音忽然便沒那麽緊張了,走上台的過程中,她不由自主捏了一下口袋裏準備的稿子,忽然決定不拿出來。

她要脫稿講。

有一點緊張。

下意識地,她轉頭看陳澈。

他也正看著她,目光直直越過主席台,越過人群,落在她的眼睛深處。

淺音用指甲摳了下自己的掌心,突然鎮定下來。

“尊敬的各位老師,各位同學,大家上午好,我是高三三班的淺音。”

“遙想我們剛剛邁入高三的時候,……”

小姑娘的聲音不急不緩,帶著江南的濕潤,軟軟糯糯,輕輕撞到你最柔軟的心上。

就好像最溫柔的春風,最和緩的春雨,綿綿落在你的肩上,熨貼地你不知說什麽才好。

台下□□動。

淺音鞠躬,下台。

目光落在陳澈身上。

他就那麽懶懶站著,右手握拳,放在他心髒的位置。

隔著人群,兩人視線交接。

淺音竟然讀懂了他的意思。

他的胸腔為她而震動。

他因她心動。

淺音忍不住彎唇。

千百人中,隻有他們懂彼此。

她忍不住伸手放到她心髒的位置,一下快過一下,熱烈而真實。

她們越過人海,跨越距離,隻為彼此心動。

-

陳澈自從進校靠著張臉就是風雲人物,再加上他拽得要命,幾乎沒人不知道。

這樣的主兒居然因為考試成績進步最快上台演講,別說高三,高一和高二簡直興奮地不行,扯著嗓子喊,“陳澈、陳澈、陳澈……”

主持人想要上去控場。

陳澈抬手製止。

目光掃過台下,他單手拿起話筒,支架被他隨手拎到一旁。

“噓——”

“大家安靜點,第一次演講,給我點麵子。”

台下真的就這麽靜下來。

陳澈沒有稿子。

“來之前,有個同學囑咐我,千萬不要跟學弟學妹們說,高一高二交白卷就行,隻要高三努力學,高考依舊不在話下。”

淺音臉驀地一熱。

怎麽還帶秋後算賬的呀。

台下哄堂大笑。

陳澈可不就是這樣嗎?

“我告訴大家這些,是希望大家不要學我,如果已經學了的,爭取早日改過自新,說實話,這樣拿未來開玩笑的做法,沒意思透了。”

陳澈一反常態,語氣輕鬆,麵上卻是罕見的正經。

“實話告訴大家,當年不懂事,總覺得這樣憋著一口氣,拽得不行。”

“其實一點也不,你們看我交白卷不上課,高三隨便努力努力,就能考進班級前三,很厲害是吧?”

淺音直覺接下來才是陳澈想說的。

她站在台下,心跳如雷,目光追隨她的少年,看著他停頓幾秒後開口。

“但我想告訴大家的是,學習沒有捷徑。”

“你所放棄的一切,需要更多個日日夜夜去彌補。”

“我從來沒有放棄過學習,從前深夜會拿書自學,現在為了考試,也會周末寫一整天的試卷,根本不是隨便學學。”

“我跟大家的想法一樣,學習真他媽的苦,累死老子了。”

“你們看老子累死累活,也就考個前三。”

“那些腦子不如我的,趕緊給我從今天開始學,不然——”陳澈陰惻惻掃了眼台下,“等著回家種田吧。”

大家笑夠了,他又補充,“我沒有說種田不好的意思,看我不順眼的別給我過度解讀啊。”

陳澈身姿挺拔,眉眼清越,往主席台一站,好像世界都是他的主場。

淺音與有榮焉,彎起唇角。

“……”

“最後,祝各位都能擁有遠大前程,無論是坦途,還是崎嶇不平,隻要能到對岸的,都是對的路。”

“願諸位日後回憶高三,再無遺憾。”

“我們,高三——無悔——。”

陳澈右手握拳,放在心髒的位置,直直看進淺音的心中。

主席台上,淺音清楚看到,他對著她幾不可察地勾了下唇角。

周恬恬不知道什麽時候移到她的身邊,語氣古怪,“你知道嗎?越是絢爛的煙花,過後越是一片狼藉。”

淺音深深看了她一眼,嘲弄勾唇:“是嗎?可我覺得他是月亮,是星星,永遠都會絢爛下去。”

“再說,煙花絢爛過,也比呆在黑暗裏要好。”

陳澈沒走台階,直接躍下主席台,引起一片驚呼。

歡呼聲中,他置若罔聞,直直走向他的公主。

背後校長難得笑起來:“這個,陳澈同學講得很好,通俗易懂,就是……下次再文明點就更好了。”

淺音忍不住彎唇。

她的少年,無論高山,還是深海,永遠堅定地向她走來。

她的少年,恣意瀟灑,桀驁不馴,學不會彎腰。

他最好永遠熱烈張揚,他值得這世上最好的褒義詞。

他是這世間最好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