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陸正宇

他摘下墨鏡,目光陡然向我這邊一掃,我沒來得及對上他的目光。就攥緊了拳頭,一貓腰又鑽進了車裏。

坐在駕駛位上的周越挑眉,一副早就料到的表情。

當我再看向陸景重的時候,他已經抬步向大廈走過去了,蜂擁而上的記者和粉絲幾乎是立即就圍了個水泄不通,就算隔著擋風玻璃,我都覺得鎂光燈實在是刺眼。

看著他的身影終於在門口消失,我靠在椅背上,深深地閉了閉眼睛。

三年了。

真的是三年了。

為什麽再見麵,還是有那種久違了的怦然心動的感覺。

本來閉著眼睛。沒有感覺,但是猛的一睜開眼睛,眼眶裏積蓄的淚就順著臉頰流了下來,直接淌進嘴角。

隔著一層模糊了眼睛的水膜,我看見前麵周越伸手遞過來一盒紙抽,不禁笑了,兩次因為陸景重在這人麵前情不自禁地掉眼淚。兩次給我遞紙抽。

不過這一次我沒有推開,而是抽了一張,擦了擦臉上的淚。看見紙巾上糊了一大片黑色的睫毛膏,從後視鏡看了看,眼皮上黑了一片,妝完全花了,眼眶也有一些浮腫。

周越現在倒是一聲不吭地踩了油門,好像就隻是用這樣一個場景來刺激刺激我,好讓我露出本來麵貌一樣。

我看著車窗外,看到同一個標誌的建築物經過了兩次,就察覺到他是在漫無目的地開車,索性說:“如果周先生你有時間的話。麻煩把我送到碧海雲天。”

“碧海雲天?”周越反問了一句,“榮家的產業?”

我搖了搖頭。

說實話,我現在對c市的幾個家族企業都還不是太清楚,到碧海雲天之前麵試我的是一個特別拽的中年男人,有著明顯的啤酒肚。看人都是揚起眼角睥睨著,之後就一直跟著明姐,至於是誰家的產業,我也不知道,不過之前方唯一倒是也提起過一次,說是榮家的產業。

周越也沒有說什麽,仍舊是穩穩地開車,但是我看得出來,還是在兜圈子。

我說:“周先生,不麻煩您了,您現在停車讓我下去,我自己打車走。”

周越看了一眼時間:“還有十分鍾,咱再從平安門繞一圈。”

從平安門繞到哪裏?

不用周越回答,我就已經知道了。

嘉格大廈。

周越完全是在繞著嘉格大廈兜圈子,三環都能開一圈了,等到了嘉格大廈前,熄火了再也打不著了,估計是沒油了。

周越是卡著時間點到嘉格門口的,正好新聞發布會結束,門口,萬眾矚目,我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人群中間的陸景重,人群完全**了,擋在前麵的一排保鏢的臉都被擠變形了。

他身邊站著一個女人,臉上畫著十分精致的妝,斜戴著一個鑲鑽的王冠。

這麽轟動,隻在於……

周越打開了電台,從電台裏傳來和車窗外的**相得益彰的聲音——一個記者問:“請問vi,您和藍萱的戀情是什麽時候正式開始的呢?是在拍攝《南極勘探》那部戲的時候麽?”

我的腦子一下子就炸開了。

“我和萱萱的事情在外媒早有報道,要比《南極勘探》更早一些,是在拍《相約在加勒比海》。”

記者就說:“情定加勒比海。”

然後,周越直接切斷了電台。

沒想到,時隔三年,我第一次聽見陸景重的聲音,竟然是這樣一句話。

我歪著頭看向車窗外,隔著擁擠的人群,看向聚光燈下的他,他的目光堪堪落在這邊,好像透過虛空的夜色,看向我一樣。

車窗玻璃上正好可以映出我的臉龐,已經哭花了妝,難看的很,但是我還是努力地咧了唇角,讓自己露出一個微笑來,正好可以打在車窗玻璃外,陸景重深沉的目光內。

這一晚,在夜總會彈鋼琴彈得心不在焉,在一邊跟我搭伴的蘇輕暖頻頻為了配合走調,這裏也不是一般的場所,如果是一般三俗,隨便放一些歌曲就好了,犯不著請人彈鋼琴拉小提琴多開出好幾個小姐的工資。

因為來這裏的非富即貴,就算是這種鋼琴小提琴曲精通,但是今天紕漏瑕疵這麽大,還是聽得出來的,所以,不過一會兒,明姐就找服務生叫我下去。蘇輕暖在我身後說:“佳茵,你是不是太累了?要不你去休息一會兒,我一個人也行。”

一首曲子彈的已經完全走樣了,我也實在是撐不下去了,想著去休息室衝一杯咖啡醒醒神,再吃一些東西。

可是,剛剛從休息室出來下了台,從員工通道想要去休息室,一隻胳膊就擋在了麵前。

偏偏禍不單行。

我從這人鋥光瓦亮的皮鞋向上看,看到這人眯起來的眼睛裏狠戾的目光,扯了扯嘴角,禮貌地叫了一聲:“方大少。”

方唯一冷聲一笑:“我還以為你見了我就要跑,還這麽安安穩穩站著打招呼,真是稀罕了,”他說著,轉身向貴賓的包廂區走去,“你跟過來。”

我躊躇了一下,腳步釘在原地。

方唯一說:“怎麽?”

我抬起頭,對上方唯一一雙煞氣的眼睛:“方大少,能不能放過我?”

方唯一抱著手臂:“不能。”

我知道我自己是在垂死掙紮,卻還是問了一句:“為什麽?”

方唯一說:“因為你命硬,玩兒不死。。”

方唯一說完就慢悠悠地向前走,轉身推門進了包廂,也沒有再管我。

我想,是不是可以找一個什麽方法推脫掉,但是,身後已經站了兩個穿著黑色衣服人高馬大的保鏢,黑色的身影直接把我罩在了走廊的陰影裏,這個時候,我就知道自己這一夜逃不掉了。

忽然,悠悠揚揚的小提琴忽然高亢地拔高了一下,我回頭,從身後兩個保鏢之間的空隙,我知道這個時候蘇輕暖看得見我,就打了一個手勢:“去找明姐。”

身後的保鏢推了我一下:“快點。”

我其實沒有寄希望於明姐,我說讓蘇輕暖找明姐也隻是表麵上的,能來就來,來不了,那我就賭一賭,看我這一次走著進這間包廂,能不能走著出來。

其實,我都在想,如果在三年前,那一次在陽城的酒吧裏,陸景重沒有出現,那麽我也就不會招惹上方唯一了。

但是,如果陸景重真的沒有出現,那我的人生軌跡,又會發生怎樣的變化。

進包廂之前,我深呼了一口氣,扯出一個笑來,因為我知道,如果我越是表現的冷淡,偏偏就越容易引起人的興趣,越是這種看起來沒骨氣趨炎附勢的,就更容易讓人厭倦。

不過我本身就不是什麽有骨氣的人,所以也不用怎麽裝,應該就很逼真了。呆在長血。

一進包廂,身後的門就被一個包廂給關上了。

我以前來過碧海雲天的貴賓包廂,但是當時也隻是給人送酒,堪比大酒店的豪華總統包,這一次這一間貌似更大一點,而且還有兩個門,如果想要坐擁美人,倒是省去了出去開房,連地兒都不用挪。

包廂裏有一個專門點歌的公主,戴著一個兔耳朵,正在和一個男人用情意綿綿的甜美嗓音唱《今天你要嫁給我》,唱得我雞皮疙瘩落了一地。

除了方唯一,其他的幾個人我都不認識,還有一個女人正半跪在沙發前的羊絨地毯上,身上穿的是那種薄紗的衣服,看過去就若隱若現的,正端著酒杯陪酒,臉上帶著笑。

方唯一招手讓我坐過去,然後向距離最遠的一個男人說:“正宇,這就是我上次跟你提的,在陽城,你弟弟從我手裏搶的女人。”

聽了這話,我嘴角的笑一下子就僵住了。

循著方唯一的話看過去,這個人……

他眼神閃著陰毒的光,那種光不是坦蕩蕩的光,好像是淬了毒的冷箭,我忽然想起來,三年前,在c市陸家吃的那一頓鴻門宴,吃飯的時候,總是感覺在陸老師的那一桌,有陰狠的視線看向我,當時陸景重還護住我的頭不讓我亂看。

如果女人的第六感很準的話,那麽,這個人,就是那個人。

這個人勾了勾手指,方唯一在後麵踢了踢我的小腿:“陸大少讓你過去呢,杜佳茵。”

我敢說,這一次,我比單獨麵對方唯一的時候心裏都恐懼,因為我曾經在一個關於陸景重陸家的帖子裏,看到過,這個陸家大少,陸正宇,曾經為了試驗到底古代的淩遲有多痛苦,究竟痛到哪一種地步會痛死,找各種動物來做實驗,最後還為了確定淩遲的時候一百零八刀都是割在身體的什麽部位,還專門從醫學院裏找自願捐獻的屍體。

當時我看完這個帖子的內容,後背的汗毛一根一根豎起來,後背發涼,好像真的有刀子割在皮肉上,皮開肉綻的感覺。

陸正宇揮手讓跪坐在地上的女人離開,抬起頭來眯著眼睛看我:“真是讓我找的辛苦啊,我親愛的弟弟最愛的女人?”

這句話不知道是不是譏諷,總之我聽到之後,覺得好像是一根刺,直接就紮進了心裏。

不管陸正宇說的弟弟是陸景重還是陸正謙,都是諷刺。

最愛的?

如果是最愛的,我就不用出現在這裏了。

都是逢場作戲,都是為了拿我當靶子,都是為了拿我達到某種目的,我根本就沒有得到過他的心,又何談是最愛。

他忽然直起身來,拿起一個玻璃杯,然後把桌上的三瓶酒分別倒了一些進去,勾兌了一下,又從桌上的白色紙包裏撒進去一些白色的粉末,丟進去兩個冰塊,隨意地搖晃,遞給我:“喝了。”

我沒有伸手接。

隻是猶豫了一秒鍾,陸正宇根本沒有給我反應的時間,抬手就把杯中的加了冰塊的酒潑在我的臉上,瞬間,我身上的衣服濕了大半,額前的頭發全都是酒,滴滴答答往下滴,辛辣的酒液滴在眼角刺的眼睛有點疼。

這個時候,屋子裏的人全都噤聲了,隻剩下伴唱的音樂,還不眠不休地唱著,在我耳朵裏聽起來特別古怪。

陸正宇臉上沒有一絲表情,點上一支煙,夾在指間煙氣繚繞,又按照剛才一模一樣的次序,重新給我勾兌了一杯酒,在桌上輕輕一放,雙腿交疊擱在桌麵上,似乎是在看我的反應。

旁邊有人起哄:“快喝。”

我扯了扯嘴角,伸手拿酒杯的手有點抖,剛開始是輕微地抖,到手指尖觸碰到冰涼的玻璃酒杯的時候,就成了劇烈的發抖,哆嗦的酒杯裏的**都灑了出來,濺在手背上手腕上,好像是滾沸的開水一樣燙手。

當我剛剛端穩了就被,就要往嘴裏湊的時候麽,陸正宇敲在茶幾上的腿忽然一抬,直接踢上了我的手腕,我一個沒有拿穩,酒杯就從手指間滑了出去,玻璃酒杯在地上啪的一聲摔碎,碎成了玻璃渣子,手腕被踢的生疼。

陸正宇忽然站起來,一把拽著我的頭發往後扯,我頭皮一陣疼得發麻,借力向後仰頭,向上看正好對上陸正宇的眼睛。

好像是餓狼的眼睛,向外冒著兩團幽幽的紅光,好像就用眼神就想要把我撕碎了。

他湊過來,湊在我的耳邊用十分輕的聲音說:“你是不是跟我弟弟上過床?”

來到c市這兩年,我也知道了在陸家的一些基本關係,但也僅僅是一些表麵關係,比如說陸正宇和陸老師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弟,而陸正宇則是同父異母。

剛才方唯一口中說的,最親愛的弟弟,是誰?

現在陸正宇口中的這個弟弟,又是誰?

但是不管是誰,我現在想想,三年前都是被玩弄在股掌之中的,都是做戲。

我還沒有來得及回答,陸正宇左手手指間燃了一半的香煙就一下子湊過來,燎上了我的頭發,幾乎是在一瞬間,我就聞到了頭發燒焦的味道,貼近耳根,匆忙之中,我猛的掙紮,直接撲倒在沙發上,拿起桌上的一瓶礦泉水就往頭發上澆。

陸正宇忽然笑了一聲:“你倒是不怕那是酒精。”

我心下一冷,如果真的是酒精,恐怕我現在整張臉都要被燒傷了,不過看這些大少爺們的玩兒法,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不過還好,長頭發被燎到耳根處,現在完全濕噠噠地貼著臉頰,我站在包廂裏,任由他們這些貴公子的打量,就好像是一個被戲耍的木偶。

身後,方唯一在我身後歎了一口氣:“現在知道了吧,我對你都算是春風和煦的,正宇,你也別玩兒的過了,不就是想讓她喝酒麽,那還不簡單?”

手裏被生硬地塞進一杯酒,後麵不知道誰一攬我的腰,直接把我按在了沙發上,一隻手直接掰著我的嘴,辛辣的酒液灌進喉嚨裏,冰涼的**從下頜流下來完全打濕了身上的衣裙,整個包廂裏全都是酒精的氣味,眼淚都被嗆了出來。

我能看出來,這擺明了就是故意要灌我酒。

這個時候,我在心裏想,真的,如果再這麽玩兒下去,指不定什麽時候要要被玩兒殘了,所以,我必須找一個能壓得住這些禽獸的人,或者最起碼要能夠和他並駕?驅,才能保全我自己。

找誰呢?

最終,我再被灌下去第三杯的時候,包廂的門敲響了。

意識模糊之前,我想,救兵總算來了。

努力睜著眼睛,想要看清楚來的人是誰,隻是模模糊糊的一個影子,我喃喃了一句:“毛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