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歡快而熱烈的氛圍中,晚餐結束了。

酒足飯飽,緹莉莉安枕著緹莉莉絲的大腿,麵色微紅,臉上帶著傻笑,似乎是有點喝醉了,而緹莉莉絲則癱坐在沙發上,她一手輕輕撫摸著緹莉莉安那披散的金發,一手則握著裝著伏特加的酒瓶,灌下一口,她輕輕呼出一口熱氣,然後靠著沙發靠背仰著頭,盯著天花板上的日光燈,就好像是要穿透天花板看到什麽別的東西一樣。

“哎嘿嘿,餃子真好吃,本大人不想回酒吧了...”享受著緹莉莉絲的撫摸,緹莉莉安眯著眼睛傻笑道:“姐姐大人,幫緹莉莉安紮辮子啦...”

“去找夜行。”將視線從天花板移回到自己妹妹的臉上,緹莉莉絲麵無表情的低聲道。

“哦,去找變態姐夫...”緹莉莉安小聲喃喃道:“可是頭好暈,不想動,哎嘿嘿...”

緹莉莉絲沒有回話,她抬起頭,看向了餐桌旁忙碌著的李夜行。

穿著粉紅色的圍裙,李夜行將空盤子一個個摞起來單手托住,同時另一隻手伸向用來裝蒜醬的空碗,麗塔拿著浸透了點點洗潔精的抹布擦拭著餐桌,而千島瞳則站在一旁打下手。

將摞起來的空盤子和空碗遞給千島瞳,囑咐她將餐具放在空水池中,李夜行轉過身,開始收拾地上的酒瓶,二鍋頭、伏特加、勃艮第橡木桶,還有當做飲料的**西打...各種各樣的空酒瓶全部被堆在一起,李夜行直起身子來,視線掃過地上的紅酒瓶子,然後微微一愣。

幾秒後,李夜行轉過頭對麗塔問道:“慕青呢?”

“白小姐?”聽到李夜行的問題,麗塔下意識的掃視四周,眉眼間浮現出了一絲疑惑,她微蹙著眉頭道:“奇怪,白小姐哪去了?好像從剛剛開始就沒有看見她...”

李夜行正疑惑著,隻聽前方傳來緹莉莉絲的輕聲呼喚,他抬起頭,隻見坐在沙發上的緹莉莉絲麵無表情,她一手撫摸著滿臉傻笑的緹莉莉安,另一隻手則抬了起來,指著天花板。

“在上麵嗎...”李夜行微皺著眉頭,卻見緹莉莉絲的臉上露出了一絲不悅,銀發紅瞳的少女對李夜行道:“天台是緹莉莉絲的天台,小白不懂規矩。”

聽到緹莉莉絲的話,李夜行有些摸不到頭腦,站在一旁的麗塔笑了笑,她對李夜行微微欠身,然後微笑著小聲道:“小姐在讓您上去呢。”

“現在嗎...”李夜行轉過頭看著一臉狼藉的餐桌和地上的空酒瓶,眼見閃過一絲猶豫,他對麗塔道:“這樣好像有些不太好吧?把你和瞳留在這邊做家務自己偷跑什麽的...”

“沒關係哦...”完美女仆微微一笑,然後站直了身子,瞬間,四五根血紅色的觸手自背後的雪白皮膚之上凝聚,然後鑽了出來,它們有的卷繞起抹布,有的則開始收拾地上的空酒瓶,而麗塔則微笑著道:“你看,先生,能在主人需要的時候挺身而出,這也是完美女仆的必修課之一呢...”

說到這,麗塔撩起耳邊細碎的灰發,然後輕扶著麵頰道:“這邊的戰場就交給麗塔吧,麗塔會為先生爭取出足夠的時間的。”

“好吧,那就交給你了...”最終,李夜行沒能拒絕麗塔的好意,他對著麗塔點了點頭,然後轉過身對緹莉莉絲道:“我去天台看看。”

緹莉莉絲點了點頭,沒有回話,得到了緹莉莉絲的回應,李夜行披上大衣,換好鞋,直接出了事務所的門,將女孩們留在了辦公室內。

“小姐?”片刻後,麗塔轉過頭,看著緹莉莉絲,灰色的眼眸中透出一絲詢問。

“無妨...”看著在自己的撫摸下如寵物貓一般一邊傻笑一邊輕聲哼哼著的緹莉莉安,緹莉莉絲抬起頭,將視線再次聚焦在天花板上,微微翹著嘴角,銀發紅瞳的少女低聲道:“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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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東尼亞的冬天確實十分的寒冷,寒冷到刺骨,這種天氣,即便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也不會選擇在沒有陽光的夜晚出門,但此時此刻,白慕青卻恍若不覺,她低下頭,看著自己身上的衣服,那單薄的製服,能夠透出膚色的黑色絲襪,還有露出了大片腳背的高跟鞋,要是在去年這個時候,她穿成這樣,別說是伊東尼亞的冬天,就算是加利福尼亞的冬天她也熬不過去。

可現在,麵對著這徹骨的寒冷,白慕青卻十分的淡然,並非她無法感受到寒冷,隻是她對寒冷的耐受力增強了,增強到了遠超人類的地步。

是因為這具身軀變得越發不似人類了嗎?

或者說,還有什麽別的原因嗎?

想到這,白慕青低下頭,看了看手中那裝著紅酒,外麵包裹著精致插畫的酒瓶,毫無疑問,這是一瓶拉菲,白慕青以前雖沒喝過,但卻經常見到。

那一晚,白慕青沒有騙李夜行,她的確不喝酒。

但凡事總會有第一次,有了第一次,就會有後麵的無數次,習慣會變成一種自然。

白慕青舉起酒瓶,對著嘴狠狠的灌下去一大口,瞬間,幾乎可以凍結口腔的冰冷紅酒帶著些許冰渣被一起咽了下去。

這種低溫對於人類來說,入口即是折磨,如果強行一口接著一口的吞下,消化係統一定會遭受重創,但白慕青卻完全不在意,這一刻,她仿佛拋去了自己的矜持,仰著頭開懷暢飲,直到一口氣喝下去半瓶,她才吐出一口熱氣。

寒冷,黑夜,天台,紅酒,寂寞的職場女性,有那麽一個瞬間,這片混沌之地上似顯露出了來自文明世界的剪影,有些格格不入。

白慕青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非要一個人躲在這寒冷的天台上喝悶酒,她隻是很想這麽做,僅此而已,餐桌上,縱使喀南和麗塔都在刻意的向她搭話,但她依然能感受到氣氛中那一絲淡淡的尷尬,眼前的餐桌和那圍繞著餐桌的熱烈氣氛無時不刻的在撕扯著她的神經,恍惚間,圍繞著餐桌的並非那條野狗和他的怪物女孩們,而是自己的父母,長輩,溫馨的家裏,眾人其樂融融,吃著餃子,喝著酒,媽媽會勸爸爸少喝點,但爸爸從來不聽,酒足飯飽後,爸爸和爺爺跑到花園裏抽煙,媽媽和奶奶則一臉的無奈。

忽然間,鏡頭切換...

在那灰蒙蒙的天空下,雨滴清洗大地,在牧師的禱告聲中,空****的棺材被埋進綠茵草地下,寫著自己名字的灰白色石碑前,自己的父母,家族的長輩和親朋好友們麵色肅穆...

爸爸媽媽和爺爺奶奶如果知道了自己的死訊,會露出什麽樣的表情呢?

白慕青已經不敢再想下去了,眼前的溫馨與美好,仿佛是紮在她心頭的尖刀,她倉皇的逃避著,待反應過來之後,自己已經在潛意識的帶領下坐在這天台上了。

是為了逃避嗎?

該是說,在期待著什麽?

不,沒什麽好期待的,這麽冷的天,與其出去找一個在外麵受凍的外人,為什麽不在暖洋洋的屋子裏和自己的家人一起度過呢?

睫毛微微低垂,酒紅色的眼睛一點點失去光亮,白慕青抱著雙腿,將自己的臉連同那顆心一點點沉了下去,直到視線中一片黑暗,寒風中,她似在享受,享受這寒冷與孤獨,卻又似折磨,讓自己感受這難以驅散的痛苦。

恍惚間,耳邊似乎響起了陣陣腳步聲,緊接著,有什麽東西被蓋在了自己的身上,白慕青麵色酡紅,抬起頭,隻見將大衣披在了她身上的李夜行正佝僂著身子,一邊搓著胳膊一般吐著白氣道:“我靠,凍死了,這麽冷的天你不在屋裏待著跑出來幹嘛?”

看著李夜行那副因寒冷而露出的滑稽模樣,白慕青忽然忍不住笑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