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夢真在車上醒來時,發現自己後腦上全是鮮血。

她看了一下車內,韓承東和周小紅都不在,又看了眼車外的自建房,窗口飄搖著微弱的光,他們現在應該都在房子裏。

趕緊打電話報警!

許夢真摸了摸口袋,驚喜地發現手機還在,可掏出來一看,卻一格信號都沒有。

該死,韓承東肯定是知道這一點,才沒有收走她的手機。

但韓承東估計不知道,就算沒有信號,也可以撥打110!

許夢真迅速報了警,卻無法說出他們所在的具體位置,隻能告訴警察韓承東行駛的大致方向,以及下了環城高速之後,他們是從哪一個收費站出口出來的。

掛上電話,許夢真的心定了定,在警察到達之前,她必須盡量拖延時間,和韓承東周旋。

她輕手輕腳地下車,在自建房旁邊的菜地裏找到了一把鐵鍬,然後繼續輕手輕腳地走進了自建房的大門。

屋裏隻點著幾根蠟燭,昏暗不堪,但周小紅的喊叫聲很快幫許夢真鎖定了她的位置。

許夢真雙手提著沉重的鐵鍬,盡量不讓鐵鍬挨地發出聲響。

她走到聲音傳來的地方,推開房門,瞬間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周小紅衣冠不整、頭發淩亂、毫無尊嚴地躺在**,雙手被反綁在身後,一臉絕望。

而韓承東正壓在她身上行著苟且之事。燭光下,那巨大的陰影將周小紅籠罩其中,仿佛一個殘暴的惡魔正在不停吞噬著周小紅的身體和靈魂。

一股怒火從腳底直竄許夢真的頭頂,她真正體會了什麽叫做“怒發衝冠”、“怒不可遏”。

這種噴薄而出的憤怒,令她渾身上下充滿了力量,一下就高高舉起了原本她很吃力才能拖動的鐵鍬。

“砰”的一聲悶響,鐵鍬重重地砸在了韓承東的後腦上。

他轟然倒地,同時撞倒了一支蠟燭。

許夢真趕緊扔下鐵鍬,去幫周小紅解開手腕上的電線,又脫下自己的外套蓋在她身上。

“周小紅,你醒醒!我一個人拖不動你,你必須要自己站起來跟我走!周小紅,醒醒!”許夢真不停拍打著周小紅的臉,又使勁搖晃她的身體,這才讓她慢慢醒轉了過來。

“夢真,真的是你?”

“是我,那個混蛋被我打暈了,咱們趕緊走!”許夢真扶周小紅坐起來,打算攙著她一起離開房間。

“小心!”周小紅忽然大叫一聲,猛地推開了許夢真。

許夢真隻感覺一道勁風從耳邊呼嘯而過,緊接著她就看到一柄閃著寒光的匕首深深紮進了床麵。

“你醒得挺快啊,可惜了,你原本用不著死的。”韓承東把匕首從**拔出來,“誰叫你喜歡多管閑事!”

他嘶吼著把匕首再次刺向許夢真,許夢真起身閃躲,卻不小心被屋內的雜物絆了一下,剛好摔在韓承東腳下。

韓承東的匕首眼看就要落在許夢真身上,許夢真下意識一閉眼,根本來不及躲開。

完了,這回真的要直接回2023了。

然而,料想中的疼痛卻並沒有襲來,她隻聽到了周小紅的呼喊。

“跑啊,夢真,你快跑!”

許夢真睜開眼,看到周小紅正緊緊趴在韓承東的背上,一手摟住他的脖子,另一手死死抓住他舉著匕首的手。

不管韓承東怎麽轉圈,怎麽用另一隻手擊打周小紅,都無法甩掉她。

眼淚瞬間湧了出來,但許夢真沒有時間去感動,隻能再次撿起鐵鍬,去鏟韓承東的腿。

但這一次,許夢真沒能如願。

韓承東用一隻手就擋住了她費勁提起來的鐵鍬,然後用力一扯,順勢一揮,鐵鍬的頭便反過來劃傷了許夢真的大腿,頓時血流如注。

周小紅急了,一口就咬在韓承東的耳朵上,把他疼得直哇哇直叫。

韓承東扔了鐵鍬,一把抓住周小紅的頭發,直接將她整個人從自己背上拽了下來,重重砸在地上。

周小紅疼得幾乎要失去知覺。

韓承東再次舉起匕首朝受傷的許夢真走去,而周小紅也再一次忍住劇痛,抱住了他的腳。

“夢真,快跑!求你了,我支撐不住了!”

“不!我不能扔下你!”許夢真四下環顧,想要找個東西來對抗韓承東。

這時,一雙有力的手從後麵環抱住許夢真,將她往房間外拖去。

她下意識想要掙紮,卻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說:“別動,是我!”

她驚訝地回頭,臉上頓時露出欣喜,“齊銘?!”

齊銘一直把許夢真拖到大門外,又扯下自己的圍巾為她包紮好腿部的傷口,這才停下動作,喘了口氣。

“齊銘,快去救我媽媽,快去啊!”許夢真坐在地上,用力推著齊銘。

齊銘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你有沒有想過,你可能是韓承東的孩子?”

齊銘的這句話,仿佛一顆投入湖麵的小石子,在沉入湖中時突然化作可怕的蛟龍,足以攪動乾坤,引起軒然大波。

“你在說什麽啊?”許夢真不願去深思,也不願去麵對。

“現在是2005年2月,從時間上來推算,這個時候懷上的孩子,不就是應該在2005年的冬天出生嗎?”

許夢真不說話了,她努力想找理由反駁,卻發現自己無能為力。

“我剛開車過來找你們的路上,一直在想這個問題,到底為什麽許海凡能把一個不是自己親生的孩子,視如己出?他們夫妻的感情那麽好,周小紅是不可能背叛許海凡去找第三者的。後來,我終於想通了,除非那個孩子是周小紅在被迫發生關係的情況下生的!”

齊銘越說越篤定,這一整個疑團,似乎在一瞬間找到了答案。

“你別說了!”許夢真忍不住打斷了他,“就算我是韓承東的孩子,又怎麽樣?我這種一出生就帶著邪惡基因的人,有什麽臉活在這個世上?我媽媽她是無辜的啊,難道我就為了自己的出生,要犧牲她的清白,讓她一輩子活在痛苦中嗎?”

“那又你想過我嗎?”齊銘的聲音充滿了無助。

許夢真抬頭看他,剛剛鼓起勇氣赴死的決心,一下子又開始分崩離析。

“你想過你不在了,我要怎麽辦嗎?”齊銘蹲下身,定定地看著許夢真,眼裏盡是紅絲。

“我不管你什麽時候出生,也不管你是誰的孩子,隻要你能出生在這個世上,就是我最後的底線。一直以來,我都是抱著這個希望活著,所以,我能坦然麵對你將來會暫時離開我的事實。可如果你跟我說,你不會回來了,你將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無論將來我等多久,都再也等不到你了……你要我怎麽承受這個結果?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許夢真泣不成聲,和齊銘緊緊擁抱在了一起。

“齊銘,我也不想離開你,我也想好好地出生,好好地看一看這個世界,再好好地和你重新認識,和你談一次白頭偕老的戀愛,但是我……”

這時,一聲巨響打斷了許夢真的話,兩人這才發現有一股濃重的煙味從自建房裏飄了出來。

“著火了!”齊銘扶著許夢真站起來,想保護她往遠離自建房的地方逃走。

但許夢真卻不肯走,死死抓住齊銘的衣袖,對他說:“齊銘,求你幫幫我!如果你不答應,我就算能出生,也不會原諒這樣的自己!”

齊銘看著許夢真那雙雖然沾染了灰塵,但卻無比清澈而堅定的眼睛,一時不知自己該何去何從。

房間裏。

眼看著許夢真被齊銘救走後,周小紅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她全身的力氣也仿佛在那一刻被全部用完了。

韓承東感受到腳上的阻力減小,稍稍一使勁,就把腳拔了出來。他反手關上房門,並上了鎖。

“終於隻剩下我們倆了,看來你們姐妹的感情,也不過如此嘛。”韓承東又一次像拎小雞般,把周小紅拎到了**。

周小紅突然笑了起來,笑得渾身都在顫抖。

韓承東被她的笑搞得有些心煩意亂,沉著臉問道:“你笑什麽?”

“終於……”周小紅說,“終於輪到我救了她一次。雖然我可能實現不了她的願望了,但我相信她會原諒我的……”

“救誰?你那個表妹?”韓承東冷笑一聲,“你為了救她,不惜犧牲自己,可她卻頭也不回地走了。現在你應該相信,這個世界上,隻有我永遠不會離開你了吧。”

周小紅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是啊,我們就一起永遠留在這個房子裏吧。”

韓承東還沒反應過來,周小紅就一把扯過剛才被蠟燭點燃的窗簾,將自己和韓承東裹在了裏麵。

窗簾被扯下來時,連帶弄倒了屋內一個很重的木頭衣架,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

韓承東想推開周小紅,周小紅卻死死抱住他,不願鬆手。

一起死在這裏吧,就算是我這個病人,為這個世界所做的最後一點貢獻。

就在烈火已經燎到了周小紅的衣角,她和韓承東都即將被濃煙嗆暈的時候,一股巨大的力量破門而入了。

“咳咳,小紅,咳咳,周小紅,你振作一點啊!”

齊銘用一根撐衣杆挑開蓋在兩人身上的燃燒著的窗簾,又將已經神誌不清的周小紅拖了出來。

“夢真,夢真呢?”周小紅迷迷糊糊地問。

“她很安全,放心吧。”在得到齊銘的肯定回答後,周小紅鬆了口氣,徹底失去了意識。

“不許走!她是我的!”

然而在齊銘扛著昏迷的周小紅往外走的時候,韓承東用他的最後一絲意識,強撐起上半身,一把抓住了周小紅的腳。

齊銘猝不及防,和周小紅一起摔倒在地。

火勢眼看著越來越大,如果再不衝出去,他們將和韓承東一起葬身火海。

“混蛋!你給我放開他們!”這時,許夢真一瘸一拐地出現在門口。

她撿起地上的鐵鍬,一鍬鏟下去,直接斬在了韓承東的手腕上。

韓承東一聲慘叫,暈了過去,也鬆開了抓住周小紅的手。

許夢真扔掉鐵鍬,扶起齊銘,又把昏迷的周小紅放在他背上,一邊咳嗽一邊說:“咳咳,你們趕緊出去,警察和消防應該馬上就到了!”

齊銘點點頭,“你也跟緊我!”

“好!”許夢真話音剛落,就見一根冒著火的橫梁從上麵掉了下來。

她甚至來不及說一句“小心”,就直接將齊銘和他背上的周小紅往外使勁一推。

齊銘背著周小紅踉蹌了幾下,再回頭去看時,一條火龍正橫亙在他們倆和許夢真的中間。

“夢真!你等著,我馬上就來救你!”齊銘情急之下,想把周小紅放在地上,先去救許夢真。

“你先把我媽背出去,她吸進去的煙太多了,不能再呆在房子裏!”許夢真著急地對齊銘說。

“可是……”齊銘猶豫不決。

“快啊,我沒事的,我就在這兒等你!咳咳,你忘了我們剛才是怎麽說的了?她如果出了事,那以後就肯定不會有我了!”

最後這句話猛然點醒了齊銘,他不再糾結,迅速背著周小紅跑出了自建房,又扶她躺在了自己的車後座上。

緊接著,齊銘一刻不停地再次衝進自建房內,脫下自己的外套去撲火,可在熊熊大火麵前,他這種滅火行為根本是收效甚微。

他又想去廚房和衛生間裏找點水,來弄濕外套,以便披著衝進去救許夢真,卻發現所有水管裏都沒有一滴水。

“齊銘,咳咳,齊銘!”

聽到許夢真的呼喚,齊銘趕緊跑回那個房間的門口,此時火勢比之前更大了,他根本無法近身。

“夢真,你別急,先捂住口鼻,別吸太多煙,我還在想辦法!”齊銘明明已經急得手足無措,但還在努力地安慰著許夢真。

“別……別想了,咳咳,你快……快出去!”許夢真的嗓子已經被熏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了。

“不行,大不了我進來陪你!”齊銘說著把外套一甩,就想衝進火海。

“不要!你聽我說,咳咳,你先聽我說!”許夢真連忙擺手製止齊銘,“隻要我媽沒事,我就還是有機會出生的!可如果你出事了,我以後要去哪裏找你?你隻有一條命啊,齊銘!咳咳,你要好好活下去,等我回來!”

許夢真的話就像之前那許多次一樣,在關鍵時刻,讓齊銘幡然醒悟。

在決定進來救周小紅之前,許夢真跟他分析過自己其實未必百分百就是韓承東的孩子,所以隻要周小紅平安無事,她就還有一線出生的希望。

雖然不知道她的爸爸到底是誰,但如果周小紅能在未來這一兩個月裏成功懷孕,她就仍然可以作為許夢真出生。

而在那之前,齊銘隻需要耐心地等她回來就好。

齊銘終於放棄了陪許夢真一同赴死的念頭,他們兩人隔著火海相望,都哭得肝腸寸斷。

“許夢真,我等你,你一定要回來找我!”

許夢真笑著點點頭,卻無法回應齊銘,因為她在拚命喊出剛才那一番話後,嗓子就徹底啞了,隻能用嘴型對他說了句:“我愛你。”

然後便轉身朝火海的更深處走去。

齊銘哭著叫喊許夢真的名字,直到徹底看不見她的身影了,才顫抖著雙腿走到了屋外。

他仰頭看了看被滾滾濃煙覆蓋的夜空,大吼一聲,雙眼一閉,倒在了地上。

韓承東蘇醒過來時,看到站在自己身邊的許夢真,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看來,還有人給我陪葬,雖然不是小紅,但我也不虧了。”

許夢真蹲下身,看著韓承東那張沾滿了鮮血和煙灰的毫無生氣的臉,冷笑一聲,嘶啞著嗓子說:“我有兩條命,而你隻有一條,真的不虧嗎?”

韓承東渾濁的眼中滿是疑惑,他並不能理解許夢真真正的意思。

“如果你真的是我爸,那就當我是大義滅親吧,而如果你不是我爸,那我也算是為我媽踏平了人生的最後一道坎兒,圓滿了。不管你虧不虧吧,反正我這次穿越,一點兒也不虧。”

韓承東越聽越糊塗,他有滿腹的疑問想要問許夢真,卻眼睜睜看著她驀地消失在了一片烈焰之中。

周小紅從病**醒來時,渾身就像筋骨寸斷了一樣痛。

也是,經過了那樣激烈的搏鬥,她這個“瓷娃娃”怎麽可能不碎幾根骨頭呢?但好歹,她還是活下來了。

周小紅微微一偏頭,看到許海凡跟三年半前一樣,牽著自己的左手,趴在床邊睡著了。

這次她的右手也打上了石膏,隻是之前那個躺在右邊椅子上睡覺的身影不見了。

“夢真……”

“小紅,你醒了?”許海凡聽到周小紅的聲音後揉揉眼睛,站起身來,關切地看著她說,“有沒有哪裏不舒服?我去幫你叫醫生。”

周小紅搖搖頭,問:“夢真呢?夢真她怎麽樣了?”

許海凡卻一臉疑惑地看著她,“誰是夢真?”

周小紅詫異地說:“許夢真啊!海哥,你別開這種玩笑。”

“我沒有開玩笑啊,你說的這個人是誰?我們同事裏好像也沒有叫這個名字的……”

周小紅緊盯著許海凡的雙眼,確定他沒有在跟自己鬧著玩。

“小紅,你都昏迷一天一夜了,肯定會有些迷迷糊糊的。我先讓醫生來給你檢查一下吧,等我啊。”許海凡溫柔地幫周小紅掖了掖被角,然後大步走了出去。

周小紅的頭確實很疼,但正是這種疼讓她足夠清醒,讓她知道自己並不迷糊,也知道自己所說的“許夢真”確有其人。

那是她的朋友,她的表妹,她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