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蛋,你放開我!”許夢真不得已扔掉了折疊凳,拚命去掰男人如鐵鉗一般的雙手。

“誰叫你多管閑事?今天你們倆都別想走出這裏!”男人雙眼血紅,明顯陷入了癲狂的狀態,想要置許夢真於死地。

就在許夢真被掐得幾乎要暈過去時,男人突然大叫一聲,鬆開了手。許夢真身子一軟,整個人滑落在了地上。

原來是周小紅撿起了那把水果刀,狠狠地紮進了男人的小腿。

劇烈的疼痛感令男人更加失去理智,他咬牙切齒地一把推開周小紅,然後將水果刀從自己的小腿上拔出來,鮮血頓時浸濕了他的褲管。

“都這麽著急去死?好,老子快點成全你們!”

男人凶相畢露,手中滴血的尖刀眼看就要刺進周小紅的胸膛。

那一刻,周小紅竟然有一絲釋然——既然不能自殺,那死在這個人手上倒也不錯,至少省得給自己做心理建設了,說不定死後還能拿個見義勇為獎,到時就可以讓媽媽為她這個慣常失敗的女兒自豪一次了。

想到這裏,周小紅閉上了雙眼,不再掙紮,平靜地等待著死神的降臨。

然而,降臨在她身上的並不是死神,而是一個人溫暖而有力的懷抱。

周小紅被那人撲倒在地上,後背枕著那人的胳膊,所以頭並沒有著地。她的整個上半身都被那人牢牢抱住,她甚至能聞到那人發絲間的清香。

“夢真!”

周小紅睜眼看到許夢真近在咫尺的臉,忍不住叫出了聲!

許夢真則嘿嘿一笑,輕聲說:“別怕,我會保護你的。”

可緊接著,許夢真的笑臉隨著男人拔刀的動作一滯,取而代之是難掩的痛苦。

看到男人又要對趴在自己身上的許夢真動手,周小紅聲嘶力竭地大喊一聲“不要”,並奮力想推開許夢真。可許夢真像是把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就那樣無比堅定地抱著周小紅,一動不動。

眼淚瞬間從周小紅的眼中奪眶而出,她回應般緊緊抱住許夢真,像抱著自己最親密的朋友和家人。此刻,她隻恨自己的手掌實在太小,不能多護住一些許夢真的後背。

“不許動!放下武器!”

這時,三個警察推門衝了進來,其中兩個迅速控製住了持刀的歹徒,另一個則去查看許夢真和周小紅的傷勢。

周小紅哭喊道:“警察叔叔,我沒事,你們趕緊救救許夢真,她被刀刺傷了,你們快救救她!”

在警察撥打120的間隙,許夢真虛弱地對周小紅擠出一個笑意,說道:“是我剛才報的警,厲害吧?”

可周小紅還未來得及回應她,她就直接暈了過去。

在許夢真的保護下,周小紅除了受到些許驚嚇外,竟然沒有發生二次骨折。而許夢真身上則有一處嚴重刀傷,和多處軟組織挫傷。

用醫生的話說,幸虧那水果刀的刀刃比較短,否則要是再捅深兩厘米,就會危及許夢真的生命了。

周小紅沒有足夠的錢給許夢真交手術費和醫藥費,也不想再去麻煩齊銘,而且經過這件事情,她真的心有餘悸,本能地想趕緊見到媽媽,哪怕是被罵幾句,也感覺窩心。

周勝蘭接到警察的電話後,便急匆匆地趕到了醫院。病房門口,她一眼便看到了腿上打著石膏,一臉疲態地靠在病**雙目緊閉的周小紅,心裏瞬間酸楚萬分。

她正想走到周小紅身邊去查看她的傷勢,卻被一位女警察攔在了門口。

“你好,請問你是這兩個女孩子的家人嗎?”

“兩個女孩子?”周勝蘭疑惑地往病房內看去,隻見周小紅身旁的另一張病**確實還躺著一個也不知是在昏迷,還是在沉睡的女孩。

周勝蘭答道:“我是周小紅的母親,至於另一個女孩……我不認識。”

“不認識?可是周小紅說許夢真是她的表妹。”女警察一邊翻看資料一邊說道。

“周小紅哪裏來的表……”周勝蘭話說到一半,突然意識到能被周小紅稱為“表妹”的女孩,肯定至少是得到了她的認可,且跟她關係匪淺的。

然而,周小紅自打上高中開始就沒有任何走得很近的朋友,甚至連能真正稱為“朋友”的人都很少,那麽這個叫“許夢真”的女孩到底是如何走近周小紅的呢?甚至還讓她把一頭紅發染回了黑色,連耳釘也全部取了去……這在周勝蘭看來簡直是不可想象的,所以此刻她對這個女孩產生了強烈的好奇。

實際上,自打女兒進入青春叛逆期起,她們母女倆就很久都沒有好好聊過了,她也很想走進女兒的內心,幫女兒減少一些病痛帶來的痛苦,但女兒的心卻一直將她拒之門外。

許夢真是周小紅高中畢業從家裏搬出去後才認識的朋友,雖然周勝蘭對她還不甚了解,但無論如何自己也不能在這個時候戳穿周小紅的謊言,那樣隻會將女兒和自己推得更遠。

“警察同誌,這位姑娘應該是我女兒的好朋友,你也知道現在的年輕人動不動就喜歡姐妹相稱,但她們並不是真的表姐妹。”周勝蘭對女警察賠笑解釋道。

女警察理解地點了點頭,又道:“麻煩你一會把周小紅的個人信息填在這張表裏,至於許夢真,由於失血過多,現在還沒完全清醒……這樣吧,等周小紅醒來後,請你幫我向她打聽一下許夢真的個人信息,稍後我們會去聯係她的家人。”

周勝蘭點頭接過表格,一邊填寫周小紅的信息,一邊問道:“警察同誌,她們倆到底怎麽受傷的?之前電話裏聽得不太清楚,一聽到她進醫院,我就趕緊跑過來了。”

“周小紅的腿並不是這次傷的,醫生說她隻是受到驚嚇,又一晚上沒睡,所以這會兒放鬆下來了,就睡著了。”

聽到女兒沒有大礙,周勝蘭暗自鬆了口氣,又問:“那……那個女孩呢,怎麽會失血過多的?”

“我們看了便利店裏的監控,是許夢真為了保護周小紅,被持刀歹徒從背後刺了一刀。所幸刺得不深,她已經脫離危險了,你不用太擔心。”女警察安慰道。

周勝蘭點點頭,又喃喃道:“兩個女孩子大半夜不睡覺,怎麽會跑到便利店裏去……”

“怎麽你不知道她們倆在便利店裏打零工嗎?”女警察詫異地看著周勝蘭。

周勝蘭一愣,隻感覺這個消息的炸裂程度並不亞於周小紅有個“表妹”。

她知道周小紅曾經想跟別的同學一樣去打零工掙錢,但被拒絕的次數多了後,她就把這件事當成了一個禁忌話題,再也不許別人提。

如今,她竟然跟許夢真一起去便利店裏打零工,而且還是在杵著拐棍的情況下?這令周勝蘭對她在這短短數月間產生如此巨大變化的原因,更加好奇了。

女警察給周勝蘭留下自己的聯係方式後,便離開了。周勝蘭知道周小紅通宵沒睡,也就沒有去打擾她,而是回家快速地做出了兩菜一湯,送到醫院來。

睡醒的周小紅看到拎著飯盒的周勝蘭,笑著走進病房,頓覺恍如隔世,鼻尖一酸,淚水盈滿了眼眶。

“傻孩子,哭什麽?”周勝蘭心疼地用手絹擦掉周小紅難以自抑的眼淚,順便也幫她擦掉臉上在昨夜的打鬥中留下的汙跡。

周小紅多麽想說“媽媽,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或者是說“媽媽,我沒想到自己原來這麽脆弱,‘死’還是比我想象中可怕得多……”

但最後,她隻是吸吸鼻子,哽咽著說了句:“我沒有哭……”

周勝蘭破涕為笑,道:“我知道,我都知道,總之你沒事就好。我給你做了你喜歡吃的菜,但沒做紅燒肉,那個太費時間,我怕你醒來看不到我著急,就趕緊過來了。”

周小紅用手摸了摸鋁製飯盒,很暖,那溫度直達心底,令她整個人安心了不少。

“等許夢真醒了一起吃吧。”

“好,等會要是涼了,媽媽就拿回去再熱熱。”見女兒不再那麽排斥自己,周勝蘭心裏十分高興。

“媽媽聽說是這個小姑娘救了你,等她醒了,我一定要好好感謝她。”周勝蘭邊說邊觀察著周小紅的表情,見她沒有露出以往那種不耐煩的樣子,便接著說道:“對了,剛警察讓我問問你,這個小姑娘住哪兒,是哪個中學的學生?他們需要聯係她的家長過來照顧她。”

“她叫許夢真,言午許,夢想成真的‘夢真’,應該跟我一樣都是四中的。”周小紅看著仍在昏迷中的許夢真,思緒仿佛飛回了她們初見時的情景。

“沒了?”

“沒了,我就知道這些。”周小紅想了想又說:“還有,她說她跟我一樣也生了很嚴重的病,這次是跟家裏人鬧翻了,離家出走跑出來的。”

周勝蘭聽完,暗自歎了口氣,看來這又是一個叛逆少女啊。

但突然間,周勝蘭又想起什麽,不解地對周小紅說道:“很嚴重的病?她有說是什麽病嗎?剛才醫生明明跟我說,這小姑娘身體素質不錯,應該恢複得很快,並沒有說她本身有什麽病啊……”

“醫生真這麽說的?她——”

周小紅正打算追問幾句,卻聽隔壁床的許夢真悠悠哼了一聲,慢慢睜開了眼睛。

“媽,快叫醫生!”

周小紅下意識的反應,讓周勝蘭小小激動了一下,畢竟她已經好久沒聽到女兒這麽大聲地喊她“媽”了。

周勝蘭叫來醫生和護士,經過檢查,許夢真的狀態穩定,可以喝水,並吃一些流食了。這讓周勝蘭母女都鬆了一口氣。

然而,在周勝蘭喂許夢真喝粥的時候,許夢真那**裸黏在她身上的眼神,讓她不禁有些汗毛倒豎。

“姑娘,你這樣看著我幹嘛?”

“外婆,你年輕的時候真好看。”

“什麽?”周勝蘭以為自己聽錯了。

“許夢真,你挨刀的是背,又不是腦子,怎麽又開始胡說八道了?”

周小紅一開始還對許夢真心懷感動,想著等她醒了要怎麽表達一下感謝,可看到她又變得跟之前一樣說些不著邊際的話,尤其還是對母親周勝蘭說的,周小紅心裏的火便再次不受控製地到處亂竄了起來。

“你這孩子怎麽會叫我‘外婆’,我看起來有那麽老嗎?”周勝蘭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

“不老不老,我就是覺得阿姨您長得很麵善,讓我想起了最疼愛我的外婆。”許夢真笑嘻嘻地解釋道。

“你快喝你的粥吧,喝完給你爸媽打電話,警察阿姨還等著呢。”周小紅沒好氣地催促道。

這下輪到許夢真啞口無言了——她媽就在眼前,跟她一樣才十八歲,她爸還在北京上大學呢,打給誰也不合適呀。

周小紅以為許夢真是還在跟爸媽生氣,所以不願說出聯係方式,隻好耐著性子跟她解釋了半天,說這是警察要走的正常程序,而且就算她爸媽把她接回去了,自己家的大門也是永遠對她敞開的,歡迎她隨時回來玩。

誰料許夢真還是無動於衷,直到後來警察來了,讓她報一下身份證號碼,她竟然都報不出來。

“難道你是黑戶?你爸媽沒給你上戶口啊?”周小紅直接驚掉了下巴,都2000年了,在上海還會有人不給孩子上戶口嗎?

“也不對啊,你沒有戶口是怎麽上四中的?”這一串串謎團簡直要把周小紅的大腦都燒幹了。

許夢真真是有苦難言,她本來想著這段日子一定要低調生活,千萬別惹出啥幺蛾子,可沒想到她不找事,事來找她,還是落到了要自證身份的地步。

最後,見許夢真實在說不出什麽有效信息,又身受重傷需要休養,警察隻好先離開,說等過幾天再來找她。

到了晚上,所有人都走了,病房裏隻剩下周小紅和許夢真。

兩人都沒睡著,卻也都沒有說話。

終於,周小紅忍不住開口道:“夢真……”

“別問了,我頭都大了,你們就當我是黑戶吧,我真的沒啥能告訴你們的。”許夢真說完一把用被子蓋住了頭,心想與其被當成神經病,還不如被當成黑戶呢。

“我是想說,如果你實在不想告訴我們你的真實情況,那就不說吧,我以後不會再逼你了。至於警察那邊……你又沒有犯罪,黑戶就黑戶,隻要態度好一點,說會想辦法回去上戶口就行,他們肯定不會為難你的。”

許夢真愣了一下,慢慢把頭露了出來,看向周小紅,問:“你說真的?”

“我什麽時候騙過你?隻有你騙我的份兒,一會兒說自己是四中的,一會兒說自己生了重病,一會兒又說自己是我女兒……我看你嘴裏真是沒一句真話!”周小紅忿忿不平地嘮叨了幾句後,又歎了口氣道:“不過算了,以後我不會再追問你的事情了,等你想說的時候再說吧,隻要你這個人還是許夢真就好……等等,你的名字不會也是假的吧?!”

許夢真噗呲一聲笑了出來,道:“我真的叫許夢真,如假包換的許夢真!”

她說著想朝周小紅的方向轉個身,卻因為動作太大扯到傷口,痛得齜牙咧嘴,倒把周小紅給逗笑了。

病房裏的氣氛頓時緩和了不少,兩人一起看向窗外灑進來的白色月光,再次沉默了下來。

“周小紅。”

“嗯?”

“要不我真的當你妹妹吧?”

“什麽意思?”

“讓外婆……不是,讓你媽媽把我也弄到你家戶口本上去,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

周小紅無語地瞥了許夢真一眼,道:“可以啊,隻要你爸媽沒意見,我無所謂的。”

許夢真小聲嘟囔一句:“隻要你沒意見,我爸肯定也沒意見的。”

“你嘀咕什麽?”

“咳,我是說你放心吧,他們肯定沒意見,畢竟他們就沒想過給我上戶口,不然我怎麽會連身份證號都沒有?”

聽許夢真說得這麽篤定,周小紅不禁開始有點相信她了。畢竟有沒有上戶口這種事,是一查就知道真假的。所以,她暗自決定等許夢真出院了就帶她去處理戶口的事,她倒要看看這個滿嘴跑火車的姑娘還能折騰出什麽匪夷所思的事情來。

“你發什麽呆呀?是不是還是不相信我?”

“等你把傷養好了再說吧,現在別說話了,我要睡覺。”周小紅調整了一下睡姿,做出一副要入睡的樣子。

“我再說最後一句,你為啥一直跟你媽鬧別扭啊?我感覺她挺關心你的。”

周小紅猛地睜開雙眼,看向許夢真,問道:“我什麽時候跟她鬧別扭了?”

“這個……”許夢真回憶了一下,單從今天白天兩人的互動來看,確實很難得出她們母女已經鬧別扭很久的結論,而她之所以這樣問,也是因為她曾聽未來的周小紅跟她抱怨過此事。

“就是感覺你們倆今天說話有點怪怪的……嗐……我就隨便問問,你別這麽凶嘛,睡了睡了。”許夢真擔心上戶口的事被弄黃,在這求人辦事的特殊時期她還是閉上嘴,少八卦一點為妙吧。

房間裏很快響起了許夢真均勻的呼吸聲,周小紅卻側過頭看著她陷入了沉思。明明自己已經決定不再好奇她的一切,可她身上實在有太多秘密讓自己捉摸不透。

許夢真,不管你是誰,我隻知道你用你的生命守護了我,所以我也一定會拚盡全力去保護你。也許,這就是我這條爛命還存在於世上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