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對許夢真和周小紅來說,都是很重要的月份。
因為許夢真要在這個月參加馬拉鬆比賽,而周小紅要在這個月報名會計從業資格證的考試。
周小紅是不會忘的,她對這個考試已經期待了很久,而她的會計學老師韓承東也不會允許她忘記,實際上從下學期複課開始,這位韓老師就在時不時地提醒他們幾個備考從業資格證的學生要注意報名時間了。
報上名之後,包括周小紅在內的幾個學生都感覺肩上無形的壓力更重了,於是開始自覺或不自覺地卷自己和卷他人。
無論是上夜校還是補課,幾人都較著勁比賽誰更早到晚走,還有給韓承東塞錢,讓他單獨開小灶的……
畢竟有了從業資格證,對畢業後找工作會很有幫助,而且韓承東私人授課輔導,價格比機構便宜,加上教得也不錯,因此很受學生和家長的青睞。
周小紅家並不富裕,她也從沒動過要韓承東給自己開小灶的心思。盡管許海凡、許夢真,和齊銘都表示過要幫她出錢,但她還是拒絕了。
她覺得自己既然已經是多花了錢在弄課外輔導,而且也沒有再去打工掙錢,那至少得做到省錢節流吧。靠自己好好學習,一樣能通過考試,這也算是她最後的倔強。
而韓承東卻似乎一直對周小紅格外關照,總是找機會塞給她一兩套真題,或者約她提前到校給她講解重要的知識點。
他說,他覺得周小紅很聰明,也很好學,因此總忍不住想幫她一把,希望她將來能找一份好工作,有個好出路。
周小紅對此十分感激,也越來越尊敬這位儒雅風趣的老師。有時她見韓承東在學校加班,沒時間吃飯,就會把自己帶的母親包的水餃分他一半,還會隔三差五地給他帶點蘋果、桔子之類的水果,權當是表達自己言說不盡的謝意。
由於高中沒有好好學習,基礎薄弱,因此在學習從業資格證考試的幾門課程時就難免有些力不從心,很容易產生自我懷疑和煩躁的心理。
雖然遠在北京的許海凡一直鼓勵周小紅不要氣餒,可以隨時向自己求助,可遠水解不了近渴,又怎麽可能真的做到“隨時”找他呢?
當周小紅有情緒需要排解,而許夢真去上班了,許海凡去上課了,她又覺得不太方便去找已經成為許夢真男朋友的齊銘訴苦時,就隻能把情緒一壓再壓,最後導致一朝爆發。
這天,許海凡臨時接到一個很重要的麵試通知,麵試一旦通過,他就能進入一家五百強企業在上海的分部,收入相當可觀,距離和周小紅團聚的日子也更近一步。
而周小紅偏偏也是在這天進行了一次模擬考試,考試成績慘不忍睹,令她幾乎要對考從業資格證失去信心。
她心情很不好,給許海凡打電話,卻被掛了,再打,居然直接關機了。
本就比較敏感和不夠自信的她,於是在腦子裏開始了一係列胡思亂想。
許海凡在做什麽,為什麽不接電話?可能是有什麽重要的事吧,可重要到不能接電話的情況之前還從沒發生過啊。會不會是哪個係花又約他了?他這種成績優異、長相帥氣的學長還是很受學妹們歡迎的。
不會的不會的,如果他要移情別戀,那早就移了,不會等這麽多年……可會不會正是因為要畢業了,所以有些人才蠢蠢欲動,想抓緊最後的機會表白?
各種思緒不停攪擾著周小紅的大腦,她越是讓自己別胡思亂想,就越是忍不住胡思亂想,她覺得自己必須找個人說說話,來紓解這種苦悶,就打通了許夢真的電話。
“喂,夢真,你下班了吧?什麽時候回來?”
“小紅,我跟齊銘約好要一起去吃飯,有家新開的法國餐廳很不錯,你要不要一起?”
“啊……不用了不用了,我已經吃過了,那你們吃吧。”
“你真不來啊?你是不是有什麽事?要不我回去找你吧。”
“沒事,我能有什麽事?你們去吃吧,我就是看要不要幫你帶晚飯而已。”
“不用,等我給你打包好吃的帶回去!”
掛上電話,周小紅更覺落寞。
他人的幸福總是在失意的人麵前,更顯光芒四射。
不知不覺間,周小紅走到了常去的一家蘇式麵館門前,老板招呼她進去吃麵。
看著老板熱情洋溢的麵龐,周小紅心裏湧起一陣暖意,情不自禁地就邁進了店裏。
“小姑娘今天吃啥?還是奧灶麵?”
“對的。”
周小紅很喜歡吃這家的奧灶麵,自己吃完後,還會給許夢真打包一碗。
一看,二聞,三攪拌,四吃澆頭,五吃麵,最後再來嚐嚐湯。
奧灶麵端上來時,麵在湯裏呈現出來的形狀應該像鯽魚背一樣,低頭聞一聞就能聞到淡淡的魚香——如果沒有用特製的香油,那就是一碗沒有靈魂的奧灶麵。
接下來用筷子將麵和湯攪拌在一起,使其充分融合,然後吃一口外酥裏嫩的紅油爆魚澆頭,讓舌尖充分感受魚肉的鮮嫩,最後再嗦一大口爽滑勁道的龍須麵,喝一口醇厚的湯汁,將味覺體驗推向最**。
這些講究都是店老板教給周小紅的,她每次也會按照這樣的步驟去吃,結果越吃越喜歡,越吃越上癮。
有時,她覺得人生就猶如吃麵,一切都要剛剛好,才能吃出最美味的感覺。無論是湯不夠鮮,還是麵煮軟了,都會影響最終的口感,正如她和許海凡的關係,將來是否能有一個好的結果,真的會被太多因素左右……
至少現在的她,對此毫無把握。
心裏裝的事太多,導致嘴裏也沒了味,周小紅吃了兩口便放下筷子。
“怎麽不吃了?還剩很多呢。”
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周小紅驚訝地抬頭一看,是韓承東。
“韓老師?您也來吃麵啊。”
“對啊,這家的奧灶麵很好吃呢。”韓承東說著走到周小紅的桌子旁,指著她對麵的位置問,“這裏沒人吧?”
“沒人,您坐吧。”
韓承東笑著坐下,讓老板也給他下了一碗奧灶麵,同樣是加紅油爆魚的澆頭,此外還點了兩個小菜。
他看了一眼周小紅碗裏隻咬了一小口的紅油爆魚,問:“今天的紅油爆魚不好吃?那我是不是點錯澆頭了……”
周小紅連忙解釋道:“沒有沒有,跟以前一樣好吃,隻是我沒胃口罷了。”
“為什麽沒胃口?是不是病了?”他說著抬手想去摸周小紅的額頭,但周小紅本能地一偏頭,躲開了。
下一秒,周小紅就意識到自己這個動作可能會引起韓承東的尷尬,便趕忙解釋道:“謝謝韓老師關心,我沒病,就是心情不太好。”
所幸韓承東對此並不介意,自然地放下手,接話道:“哦,方便跟我說說嗎?”
周小紅想了想,覺得韓承東也是出於對自己的關心,沒什麽惡意,就把她跟許海凡情感方麵的問題簡單說了一下。
韓承東聽完,表情慢慢嚴肅起來,“小紅啊,對於你和這個男孩子的關係,我有幾句過來人的建議,不知道當不當講。”
“韓老師,您講吧,我現在就想聽人跟我講講。”
“首先,你是個很優秀的女孩子,這點毋庸置疑,你絕對用不著在任何人麵前自卑。”
周小紅聽了,嘴角浮出一抹苦笑,明白韓承東這話肯定是安慰的成分居多。
“其次,異地戀本來就是很辛苦,而且充滿了變數的,何況你們還連關係都沒確定,頂多算是互有好感而已,你也根本不知道他對外到底是怎麽說的,其實隻要他不主動說自己有女朋友,別人就完全可以當沒這回事,可以正常地追求他,對他示好……”
周小紅努力理解著韓承東的話,半晌搖了搖頭,說:“應該……不會吧,他說他都跟別人講自己已經有喜歡的人了,而且不打算在大學期間談戀愛,我相信他不會騙我。”
韓承東嗬嗬一笑,“不要聽他怎麽說,要看他怎麽做。他為什麽不接你電話,還關機呢?”
周小紅的臉色更不好了,咬著嘴唇不言語。
“當然,我想他應該也不是故意的,男人嘛,總會有這樣或那樣的著急事,可以理解。隻不過……著急事也能分個先後的,你又不是個無理取鬧的女孩,主動給他打兩次電話,肯定是遇到了什麽急事需要他幫忙……”
韓承東說著看了周小紅一眼,“多的話,我一個外人也就不方便再說了,畢竟有些事隻有你們自己清楚,希望你別怪我多管閑事、多嘴多舌就好,嗬嗬。”
周小紅麵露感激地說:“怎麽會呢,我知道韓老師是為我好。”
韓承東笑著把兩個小菜往周小紅的方向推了推,“別想太多,先吃飽肚子要緊,往後你有任何想不開的事,都可以找我聊聊,千萬別自己憋著,知道了嗎?”
周小紅點點頭,重新拿起筷子吃麵。
這頓飯的功夫,他們又聊了很多,從會計從業資格證的考試,聊到周小紅的興趣愛好,隻是再也沒有說起許海凡。
周小紅看起來心情變好了,可實際上許海凡沒接電話這件事投射在她心上的陰影卻更大了。
吃完飯剛一到家,許海凡的電話就打來了。
周小紅想了想,還是接起來。
“喂。”
“小紅,你之前找我了?不好意思,我當時正在進行一個很重要的麵試,沒法接電話。”
“什麽麵試,怎麽沒聽你說過?”
“是一家很大的五百強企業,我投了簡曆,一直沒回音,聽說是招到人了,可昨天突然給我打電話,說那人不去了,就臨時找我去麵試,所以我沒來得及提前跟你打招呼,對不起啊。”
許海凡真誠的解釋和道歉,讓周小紅的心一下子軟下來,火氣也去了大半。
“那麵試結果怎麽樣?”
“我自己感覺還不錯,但具體的結果得要等通知。小紅,我應聘的是這家公司上海分部的職位,如果成功,我一畢業就可以回上海上班了……哦不,可能會更早一點,大四下學期的時候,我就可以去上海實習了。”
許海凡言辭之間的興奮,也帶動了周小紅的情緒,她開心地用手指攪著衣角,眼前仿佛出現了自己和許海凡手拉手走在上海街頭的場景。
“小紅,你怎麽不說話,還在生氣嗎?”
“沒有,我在為你開心。”
“應該是為我們開心!”
兩人都在電話裏笑了。
“對了,你之前找我是什麽事?”
“沒事了,就是……想你。”
許海凡那頭明顯一滯,開心的聲音隨即傳來。
“我也是,非常非常想你。”
許海凡的好消息讓周小紅原本陰鬱的心撥雲見日,那麽優秀的他都還在為了他們能盡快在一起而拚命努力,自己又怎麽能把時間全浪費在因為一次模擬考沒考好而沮喪上?
她不該懷疑自己,更不該懷疑許海凡,隻有全力以赴,才能堂堂正正地跟他站在一起,她決不想再看到有人因為她的病而將她拋棄,也絕不要再成為任何人的負擔。
自從周小紅開始刻苦學習,周勝蘭每天都感覺心情愉悅。她覺得是自己多年來的祈禱感動了上蒼,派來了許夢真這麽一個貴人,這才讓周小紅浪子回頭,讓自己操心了小半輩子的事總算得以解決。
學習的事,她幫不上忙,隻能從生活上多加照顧。她隔三差五就做一些周小紅和許夢真喜歡吃的菜送去出租屋,或者在周末的時候喊她們去家裏吃飯。
這天,周勝蘭又做了一桌子好菜跟姐妹倆一起吃,每當此時,都是她感覺最幸福和最滿足的時候。
要知道之前,就連跟周小紅多說兩句話都是奢望,更別說母女倆坐在一張桌上吃飯了,所以周勝蘭特別珍惜跟兩個孩子在一起吃飯的時光,甚至會提前找好一些話題跟孩子們講,以期待她們能在家裏多呆一會。
“你們學校以前有個叫許海凡的,比你們高三屆,你們聽說過嗎?”周勝蘭邊說邊往兩人碗裏夾紅燒肉。
周小紅聽罷立馬看了許夢真一眼,許夢真趕緊搖頭,表示自己絕對沒有跟周勝蘭透露任何她和許海凡的事。
“聽……聽說過啊,考到清華去了,學校還拉了橫幅呢。”許夢真強裝自然地說道。
“對對,就是他,成績很好,聽說小夥子長得也挺精神的。”
“姨媽,你怎麽突然說起這個人?該不會是……”許夢真壞笑著瞟了瞟周小紅,“想給我表姐說媒吧?”
周小紅在桌子下麵踢了許夢真一腳,“瞎說什麽呢?”
同時她心裏也怦怦直跳,既擔心又有點小興奮,擔心的是周勝蘭埋怨自己沒有把許海凡的事跟她講,興奮的是如果周勝蘭真的想說媒,那就代表她是接受自己跟許海凡在一起的。
“你這孩子,還真是個機靈鬼!”周勝蘭說著又給許夢真夾了一筷子菜,“確實是想說媒,但不是給你表姐說,是幫阿拉同事額女兒(我同事的女兒)打聽。”
“啪”的一聲,周小紅的筷子掉在了地上。
周勝蘭見周小紅臉色不好,狐疑地問道:“小紅,你怎麽了?”
許夢真趕忙幫周小紅把筷子撿起來擦了擦,打圓場道:“沒事兒,就是手滑唄,姨媽,你繼續講。”
許夢真邊說邊把筷子塞進周小紅手裏,還不停對她使眼色,示意她表現得正常一點。
“阿拉同事額女兒也在北京上大學,現在讀大二,雖然不是清華北大,但也是個蠻好額重點大學,她不知在哪裏參加活動的時候認識了那個小夥子……哦,我想起來了,是參加了一個同鄉會認識的,然後就很喜歡,非要讓她媽給她介紹。”
“既然是在同鄉會認識的,那肯定能弄到聯係方式吧?怎麽會問到您這兒來啊?”許夢真繼續打探。
“誰說不是呢?我聽同事說,她女兒加了那小夥子的QQ,可那小夥子一直對她女兒很冷淡,她女兒就急了,非讓她給想辦法,好像還有點非那小夥子不嫁的陣勢。”
許夢真噗呲一笑,看了看周小紅,周小紅的臉色此時也稍微緩和了一些。
“她女兒是公主啊,想要的就一定得得到?人家許海凡又不是玩具,您同事還能怎麽想辦法?難不成把人綁了去?”許夢真半開玩笑地調侃道。
“就是公主啊,那小姑娘是他們兩口子捧在手心裏長大的。阿拉同事額老公是開外貿公司的董事長,家裏鈔票多著呢,兩人快四十了才生了這麽個寶貝女兒,要星星不敢摘月亮,所以為了那個小夥子就打聽到我這裏來了。”
“但是……我們跟許海凡差著三屆呢,也幫不上什麽忙吧?”許夢真咬著筷子,作為難狀。
“我也是這麽跟她說的,估計她現在啊,又找別人想辦法去了。”
許夢真和周小紅都鬆了一口氣,但周小紅心裏也還是隱隱有些不舒服。
“不過呢,我也私下去打聽了一下這個小夥子。”周勝蘭吃了一口菜,搖搖頭,滿臉嫌棄地說,“幸虧啊,你們不是那個小姑娘。”
此話一出,許夢真和周小紅好不容易落下的心又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