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市市立第三醫院,骨科VIP病房裏,兩個白大褂的醫生正忙活著把一條裹了石膏的腿往吊腳架上放。

**躺的是新入院的病人,送來的時候,身後呼啦跟著一堆人,都是年輕男人,alpha、beta,個子又高又大,往屋裏一紮,烏壓壓地,兩個醫生一走進來,嚇得連先抬哪隻腳進門都不知道了。

終於掛好了,其中戴眼鏡的男醫生擦了把汗,把病曆夾遞給患者本人,“好了,這隻腿這周都要這麽懸吊著,吃飯啊上廁所啊,能解決就在**解決……”

話還沒說完被患者打斷,“我可以自己下床。”那是一張因失血過多而略顯蒼白的臉,挺年輕挺英俊,看得出沒受過什麽生活的苦,“我想自己上廁所。”

“……”男醫生先是愣了愣,轉而臉色一肅,“不,你不可以,近一周你都不要想用你的兩條腿幹任何事了,插尿管,便盆,你自己二選一吧。”說完把手上的筆調了個頭,“來,第一頁是病情告知書,把它簽了,然後家屬,”他收拾過太多不聽話的病人,你要想讓他答應開一扇窗,就得要求他先開門,聽到插尿管,患者臉都綠了,果然沒再說什麽,接過筆低頭寫字,他滿意地轉過臉,往人堆裏瞧,“家屬呢?去個家屬把藥拿了。”

屋裏一時靜了,男醫生喊了第三聲,才有人站了出來,“我去拿。”

說話的是四個人裏頭最瘦,也最漂亮的一個,用漂亮去形容一個男性beta可能有失妥帖,但那模樣,男醫生下意識盯著那張臉多看了一會兒,他實在找不出另一個好詞兒了,真是明星似的,但又沒明星那麽高傲,他們醫院毗鄰影視城,總能見著明星,來來去去這麽多人,沒見過這款的,那是一種不嘩然的美。

“單子在這裏,一樓大廳左拐中心藥房。”他把處方單遞過去,那名漂亮的beta伸出手,正要接,突然橫過來另一隻手,戴了隻名表的手,徑直把處方單截走了。

男醫生看過去,屋裏總共就兩個alpha,一個躺著動不了,另一個,就是眼前這個拿走處方單的了。他之所以不敢進這個病房,四分之三都是拜這位alpha凜冽的氣場所賜。

“你去拿藥。”溫勵馳十分自然地把處方單遞給了躲在簾子後頭不敢露臉的羅小城。

“我?”猝不及防被點名,羅小城有點慌張。

溫勵馳挑挑眉,“不然是我麽,是我撞的人嗎?”

“你怎麽這麽磨嘰。”羅印冷汗都快流下來了,他搶步上去,趕緊從大老板手裏把單子搶過來,塞進他弟弟懷裏,連推帶踢地把人趕出了門,轉院的過程既忙且亂,他一直沒機會和傷者完整地進行一個談話,隻顧得上道兩句歉,大老板這一手,好突兀,但說實在的,也正給了他個好時機,他弟不在也好,那樣萬一談不攏,不至於起紛爭,“叫你拿就去,屁話這麽多呢?”

罵罵咧咧聲中,羅小城被趕出了病房,等到唐連簽完字以後,醫生們也撤退了。

腳步聲遠去,屋裏漸漸安靜下來,沒有人開口,隻剩下心電監護的滴答聲。

四個人或臥或站,羅印搓著手,擠出一個笑容,他想起個話頭,左看右看,卻發現患者壓根目光就沒往他臉上瞟過,那雙眼睛,很哀傷地,正直直盯著車禍另一位當事人。另一位當事人呢,麵對那樣直白滾燙的目光,倒是也沒閃躲,隻是嘴唇緊緊抿著,表情很複雜。

說不上為什麽,羅印下意識朝他老板看了一眼,溫勵馳的目光晦暗不明,他覺得自己眼睛大概花了,因為他居然覺得他老板正在生氣,那張被人覬覦了寶物的惱怒。

還沒看明白呢,老板的腳步動了,那一瞬間羅印的心緊了緊,他以為老板要做什麽危險動作,比如像電視裏演的那樣,把那個beta攬到自己懷裏,以此對情敵宣示主權。

沒有任何人告訴過他他老板跟這位受傷的alpha到底是不是情敵,但他覺得就是。

然而,他老板輕輕抬起了手,卻隻是在背後溫柔地扶住了那道煢煢孑立的身影,沒有任何他預料的劇情出現,他老板並沒做一個霸總該做的事情,他隻是在背後給那個beta一點支撐。那道身影頓了頓,回頭朝他老板看了一眼,他看到兩個人對視了一眼,沒有人說話,但兩人的目光裏都流動著什麽心照不宣的東西。

明明應該是他的part,但突然,羅印心裏湧出一陣後悔,媽的,這都什麽氣氛,早知道跟他弟一起出去了,這個屋裏,真是多一隻螞蟻進來都嫌窒息。

“小順,你可以走近點嗎?”有人比羅印更受不了這個氛圍,**的人突然開了口,“你有沒有受傷,剛才我腦袋好暈,都沒機會好好看看你。”

段順沒有第一時間回答,他抬起頭,朝溫勵馳看去。

那麽下意識的求助,溫勵馳高懸的心突然落回了胸膛,段順的依賴,比段順的討好更讓他感到高興,“去吧。”他慷慨而不舍地輕拍段順的肩膀,用父兄那樣可靠的語氣,低聲說,“我就在這兒看著你。”

盯著並肩而立的那兩個人,唐連的唇顫了顫,即使他受了傷,是這個屋裏最需要安慰的人,段順的目光也不肯在他身上多停留半分,“小順,”他喊了段順,卻是望著溫勵馳的方向,目光裏,有種強撐的不服輸,他看出來了,這倆人還沒完全捅破窗戶紙,那他就還有機會,來吧,來試試吧,他想,即使你早已贏得了段順的心,可我跟段順也並非完全沒有感情基礎,都是alpha,誰又比誰高貴呢,“我想跟你單獨聊。”

……

溫勵馳領著萌小龍和羅印主動退出了病房。

“哢噠”一聲,房門在身後輕輕被最後一個人帶門的慣性力道扣上,溫勵馳的腳步頓了頓,回過頭,透過門上的一小塊玻璃,他看到段順的身影動了,那個方向,是唐連的床。

說不上為什麽,他的心尖陡然酸了一下。

救命之恩,唐連對段順也有救命之恩了,那一撲,段順那樣柔軟的性格,他真不知道他這一出來,那扇門再次打開的時候,映入眼簾的會不會是相擁在一起,兩個破鏡重圓的身影。

他們在走廊上各自找了地方坐下,VIP病區,病人稀少,溫勵馳不說話,其他人都不敢作聲,整個走廊很安靜。

十幾分鍾過去後,病房門還是沒開,拿藥的羅小城倒是回來了,問了句“怎麽都在外麵呆著啊?”話還沒說完,被羅印拽住一屁股坐了下去,肉體和不鏽鋼椅相擊,發出很大的撞擊聲,“少說兩句會死嗎。”

“我操,痛啊。”

動靜弄得挺大,溫勵馳心事重重地瞥過去一眼,看到兩兄弟隻是湊在一起咬耳朵,並沒打起來,又把目光收回。

年輕人中氣十足,說是在講悄悄話,那音量,比講台上演講的還大。他們是在商量接下來該怎麽辦,萌小龍本來不想打斷他們,怪沒有人情味兒的,但溫勵馳眉頭緊縮,一看就是在思考什麽棘手的問題,為了給老板營造一個良好的冥想環境,找了個機會,他朝兄弟倆那邊比了個“噓”的動作。

聊天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溫勵馳確實是在想事情,他在想他是否還能有表明心跡的機會,唐連的受傷讓他感到一種緊迫感,另一種心情,嫉妒,他無比陌生的一種情感,也在他心裏升騰起來,段順如果真成了別人的人,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事。

病房裏他做得那樣好,那樣周到和寬容,麵對唐連挑釁的眼神都無動於衷,可隻有他自己知道,他根本妒火中燒,他一點兒也不願意放段順跟唐連單獨相處,哪怕隻一秒鍾。轉身退出病房的時候,他走得幹脆,但天知道,他花了多大力氣,才抑製住轉身直接把段順帶走的衝動。

唐連是誰?是死是活關他屁事!他拋下一會議室大大小小的高層,馬不停蹄跑到郊區來的目的本來也隻是帶他的puppy回家。

但他不能,他就是不能,當他是段順的主人,他當然可以提著段順的後頸,勒令他禁止和某人見麵。可他想做段順的愛人,自從察覺到自己對段順的感情以後,他時時刻刻都這麽提醒自己,愛情不會充滿支配,段順不是他的附庸,如果他要的是對他俯首帖耳的段順,他根本不用觀望蟄伏,現在的段順就已經足夠聽話,可他要的是一個愛人,他並沒有想要一個隻是增加暖床功能的仆人。

段順應該要有自己做決定的權力,包括要跟誰見麵,或者跟誰複合。

走廊的空間總共也就那麽大,溫勵馳無意偷聽,但那兄弟倆實在太吵,總有那麽一兩句話自然而然就鑽進他耳朵裏,他本來沒仔細聽,直到耳邊傳來了“可以調監控”、“故意撲過來的”、“我想報警”、“不能報”之類零散的字眼。

“我就是覺得真不全是我的鍋,他有錢怎麽啦,現在可是法製社會……”羅小城臉紅脖子粗,試圖說服他哥主動報案請交警介入定責,話還沒說完,周圍暗了暗,他一抬頭,差點咬住自己舌頭,那位大佬,他哥的大老板,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了過來,悄無聲息地,麵無表情地盯著他,“什麽監控?你剛才說什麽,誰是故意的?”

“我……”羅小城嚇了一跳,他跟他哥說了那麽多話,怎麽那麽巧重點全被大佬聽見了,他飛快掂量了一下大佬的語氣,並沒什麽威脅意味,“就是……”他覺得可以一說,大佬比他們站得都高,剛才在那個醫院也表示了和傷者並不是朋友,說不定可以給他們點建議呢,隻是,嘴都沒張開呢,餘下的話被他哥捂了回去。

“溫董,他亂說的,沒什麽……”

“你別講話。“溫勵馳打斷羅印,朝羅小城投去鼓勵性的目光,“你說。”

作者有話說:

聽了個牆角(接下來三章用了大量插敘及倒敘,單獨看或許有點影響閱讀,可以存一存到時候一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