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幕式選在上午, 結束的時候臨近中午,隻是天公不作美,場館外雨水接連不斷,天氣持續陰雨, 仿佛連空氣都是潮濕的。

散場時依舊人來人往, 絡繹不絕。

謝晝回到酒店隔間,收到了唐珩的新消息。

【人模狗樣:散場的時候門口有在賣紀念品, 看我搶到了什麽?】

【人模狗樣:(圖片)】

【人模狗樣:之後我還有通告要趕, 就不約你出來了,回國有空再聚。紀念品我托了熟人送到你那, 記得拿。】

圖片裏是兩個Q版娃娃。

就是這倆娃娃不是一個畫風。

左邊的娃娃是Q版Hour,眼神清澈,冷靜自持, 手裏端著一把迷你98K。透過狙擊鏡,他的目光平視前方。整個一副冷淡又疏離的感覺。

右邊的娃娃……拽得跟個二百五一樣。

染著紅似火焰的頭發, 戴著黑色墨鏡,哪怕看不見眼睛, 也能從娃娃縫得像個“V”的嘴巴裏看出, 它的笑容有多燦爛。更別說這娃娃挺起胸脯,單手指向自己, 就好像在說:“對就是老子, 怎麽了?不服?不服來幹。”

……就是,耳朵,是紅的。

兩個娃娃放在一起,對比鮮明。

“我長這樣?我舉報他們詐騙消費者。明明我不是紅發好多年。”謝晝都懶得打字了, 當即嘴硬地語音輸入, 語氣誇張, “這小別致……長得可真東西啊。”

偏偏唐珩覺得完全沒毛病。

【人模狗樣:很傳神有沒有?】

【人模狗樣:說起來,所有選手都有對應的娃娃,就你那款賣得可好了。第一個缺貨等補的。再晚點我就拿不到現貨等得快遞了。】

“……”我謝謝啊。

“傳神是吧。”謝晝有一瞬間,燃起想死的心,“哥,記得手機裏下個反詐騙中心app。我看你快中套了。”

謝晝又點開圖片仔細看了兩眼。

饒是不承認,也不得不承認,確實有自己的幾分姿色在——

等拿到了娃娃。

他要先給娃娃的耳朵來兩拳。

再把男神Q版形象那隻送給男神。

謝晝有一秒鍾的咬牙切齒。

——

打完比賽,眾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到酒店,好好補一覺。

謝晝睡得昏頭黑地,被一陣敲門聲吵醒。

謝晝睡眼惺忪,快速整理好儀容儀表,開了門。

楊藝玲出現在視野裏,手裏捏著兩個娃娃。

就是唐珩圖片裏的那兩個。

謝晝睡意散了大半,倚著門框問她:“你認識我哥?”

大抵是睡覺姿勢不恰當,謝晝側臉軋出兩道雖淺但分外紅的痕跡,黑白分明的眼睛也顯得懵懵的,落到楊藝玲臉上,最終又看向她捏著娃娃的手。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你是唐珩的親弟弟。”楊藝玲把娃娃遞給他,動作輕柔,又踮腳往謝晝身後往,“請我進去坐坐嗎?”

溫婉的樣子快要讓謝晝忘記偷聽牆角時她的模樣了。

謝晝招待她進了房,順手把兩個娃娃放在沙發前的桌子上。Q版鍾敘時緊緊挨著Q版謝晝。兩個娃娃本身很難單獨立起來,隻有左右挨著靠在一起,才勉強不會滑倒。

謝晝擺了好幾次才成功。

再抬眼,就看見楊藝玲的目光落到自己的手邊……的鍾敘時的娃娃上。

她姣好的麵容因為化了妝更顯有氣色,於是眼神裏的光都聚集在娃娃身上,就好像在透過娃娃看鍾敘時一樣。

楊藝玲說:“他對你很好,你對他也很好。”

主語隻是“他”,沒有點明“他”指代誰。

不過兩個人心裏都心知肚明。

謝晝心照不宣地嗯了聲,十分認可這個說法。

楊藝玲終於抬起頭來對他笑笑:“你應該能感覺到你們戰隊的幾個老成員都對我有點意見吧……”

是苦笑。

笑意達不到眼底。

謝晝直覺她接下來要講的內容跟鍾敘時的過去脫不了幹係,而那段過往,也未曾有媒體報道過,所以謝晝目前一概不知。

這時候再嬉皮笑臉,就頗有幸災樂禍的意味了。所以謝晝隻是支棱著頭,微微挑了下眉。

言下之意,這個話題有點興趣,你繼續說。

“有句老話……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層紗。”楊藝玲說,“我以前喜歡Hour,追他追了很久,但一直沒有成功。”

楊藝玲從很久很久以前說起。

那時候的她還年輕,覺得喜歡就要放手一搏,隻要對方還沒有對象,一直追一直追也許就會有結果。起初SIZE戰隊幾個老成員對她還算好,也會明著暗著幫她試探Hour的反應。

但當Hour明確拒絕楊藝玲後,她還找機會繼續追求Hour,大賽期間給他準備夜宵、點心,親自送上門,這樣的做法無疑有點討人嫌。

後來Hour被黑,輿論風聲最大的那段日子前後,Hour最後一次出現在公眾麵前是參加國內電競明星選手表演賽“森木杯”。

楊藝玲擔任解說,在賽後,拿保溫杯裝了土豆燉鴨湯,送給鍾敘時。

“隻是我都不知道,我那碗湯在Hour戰隊跟其他戰隊起爭執的時候,被他們……潑在了Hour手上。”楊藝玲回想起當年,聲線還有些顫抖,“這件事我當年不知道,Hour他們也沒透露給國內的媒體,再加上Hour被黑後我再也沒看過論壇……直到最近,我才在外網上看見了一點。”

普通人的手被燙傷也不算小事了,更何況是電競選手。

“森木杯”後,Hour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參加任何電競活動,包括直播,是否有這件事的影響,楊藝玲也很難說。

“難怪森木杯結束後錢多多就讓我不要再打擾他了。Hour也說他對女……”楊藝玲看向謝晝,鍾敘時沒公開出櫃過,她也不該隨便說出去,便換了個說辭,“他對我這一類人都沒有興趣。所以他們後來對我改觀,對我有意見,可能也是因為我無意間傷害了Hour。”

謝晝一時不知作何感想,不過楊藝玲似乎也隻想找個人傾訴,沒有等他開口就低著頭說:“這次你們剛來酒店那天,我喝了點酒壯膽去找過他,好久不見,他果然還是一樣拒絕了我。不過我那天……可能是酒意上來了,在他麵前撒潑撒了很久。”

“現在我突然明白,不打擾似乎也是一種愛。”楊藝玲話鋒一拐,像是自嘲一樣低歎了聲,“看著他能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就足夠了。”

她再次抬起頭來,這次,和謝晝直直對上視線。

“找到自己的幸福?”謝晝重複了一遍,總感覺楊藝玲是在祝福鍾敘時和自己百年好合。

可他們八字還沒一撇……

盡管他也想有一撇。

“嗯,他真的對你很好。”楊藝玲說,“其實這些話前兩天就想說了,又怕影響你們比賽,所以結束之後才來。而且也很糾結該怎麽親口告訴Hour……”

“所以我給他寫了一封郵件。最後這句對不起,希望你能帶給他。真的對不起,沒想到我的喜歡會讓他這麽困擾。祝你們都好好的。”

……

直到楊藝玲走後,謝晝都在回憶這短短半小時的聊天。

雖然楊藝玲沒明說,但謝晝總感覺像是暗戀者放棄暗戀後,對正宮坦白一切的口吻。

而他,恰巧是那個正宮。

謝晝:“……”

謝晝看著麵前的兩個娃娃,沉思兩秒,揣手裏出了門,直奔鍾敘時的房間。

他現在很想見到鍾敘時,非常想。

因為他突然發現,也許他之前感覺被偏愛不是錯覺,楊藝玲是不是也看出了什麽?

——

鍾敘時穿著睡衣,鎖骨處的紐扣一粒沒扣,褲腳還皺著,聽到是謝晝來了,十分好說話地開了門,招呼他坐下。

謝晝還想著學楊藝玲的方式禮貌問一句的嘴,緩緩閉上了:“……”

進到屋裏,他把楊藝玲的話大致闡述了一下:“怎麽說……相處下來發現這個小姑娘也挺真性情的,很直球,道歉也很真心。”

鍾敘時坐他旁邊,緩緩打量他,不接這個話題,隻是嗯了一聲說:“她會有更好的選擇。”

視線像水壺裏燒沸騰的水,僅僅是瞥了一眼,就惹得謝晝渾身的皮膚一點點泛紅。

謝晝畢竟沒有親身經曆這些,自然不會過多的評價別人的過去,於是話題一轉——

“看見這個了沒有。”謝晝將娃娃舉到胸前,左右手各抓了一隻,晃了晃,“這個是敘敘,瞎子都看得出來。”

“這個呢,你覺得這個是什麽?”

是張牙舞爪的小朋友。

來自SIZE戰隊的人氣小朋友。

鍾敘時看著跟娃娃有幾分相似的本人咧著嘴發問,跟著勾了下唇,語氣悠悠:“這個是什麽?”

擺明了的明知故問,純屬逗人。

聽到謝晝眼耳朵裏,卻是個“娃娃與實物不符”的結論。

--太好了,看來乖巧可愛的形象已經深入男神的心。

“是吧!你也看不出來!我看到第一眼的時候也覺得離譜。”謝晝指著自己,“給你五分鍾,說出我跟我娃娃全部的不同。”

“太多了。”

謝晝:“?”

“五分鍾不夠說?那也行敘敘,加時十分鍾。”

鍾敘時也不糾正他,言簡意賅:“你比娃娃鮮活。更可愛。”

沒了?

謝晝等了兩秒,真的沒有下文了,後知後覺太多說的是“五分鍾太多了”。

操……

他懷疑男神耍他,而他似乎才剛發現。

“有沒有筆?”

“要筆幹什麽?”鍾敘時問。

“別攔我啊。”謝晝有點鬱悶,又有點撒嬌的意味,“我要拿筆寫四個字——我是笨蛋,然後貼腦門上。”

鍾敘時找也沒找,就說:“沒有筆。”

謝晝:“……”

謝晝氣得把娃娃懟他懷裏:“送你,別謝。”

送的是鍾敘時形象的那隻。

自己那個張揚的非主流紅發,謝晝想了很久,決定自己留著。

鍾敘時接過娃娃,手指捏著抓了好幾下,腕骨因為手掌用力,凸起得十分顯眼。細長又不瘦弱的手指慢慢摩挲,被燈光照著,呈現一種冷白色,就摸娃娃這個姿勢,莫名的色氣。

正在謝晝後悔沒把代表自己的娃娃遞給他讓他這樣捏捏的時候。

鍾敘時的視線從他的耳側挪到眼睛處,緩慢又有點玩味地問:“哪有送禮物送對方的?”

謝晝沉浸在色氣聯想中,沒反應過來:“啊?”

“送禮物都送自己做的手工,自己挑的物品,自己買的衣服……”

“把Hour形象的娃娃送給Hour本人?”他聲音很低,嚼著字眼,語氣有一絲困惑,“怎麽說都該……把你送給我吧?”

鍾敘時側身靠近。沙發就那麽大,兩個人頓時肩抵著肩。站著時存在的身高差,坐在沙發上依舊存在。他講話,熱氣就順勢嗬進謝晝的耳朵裏。聽得謝晝半邊身體都軟了。

謝晝愣愣地直點頭,心髒發了顫,就像有束電流持續刺激著。

什麽叫“把你送給我吧”!什麽樣的人縮句能把“把你形象的Q版娃娃送給我”縮得這麽臉紅心跳啊!

原來是正經人Hour,那沒事了。

謝晝心癢癢,如果他不用裝乖,是不是能拉著男神勾著他脖子,直接衝上去封唇,再糾正他:娃娃送給你,我這個大活人也送給你。

“好。”謝晝心虛地摸著自己的耳朵,心緒**漾,全然沒發現鍾敘時這套說辭的邏輯純屬偷換概念,瞎扯一通。

他把手裏的娃娃遞給鍾敘時。

又接過了鍾敘時遞來的娃娃。

“那你要好好對待我——”謝晝指著娃娃,笑笑,“我托付終身了啊!不可以讓我受委屈。”

視線卻看向鍾敘時的嘴唇。

台詞已經到位了,就差一個吻。

差一個吻,就像真的托付終身了。

作者有話說:

謝晝:我話裏有話。

鍾敘時:嗯,我話裏有話。

謝晝:有人學我說話。

鍾敘時:沒學,你再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