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時卿去相關部門把姓氏給改了。

因為他的工作能力實在太強, 所以季鈞的離開並沒有讓公司陷入任何混亂。

他有條不紊地處理著公司的事物,甚至因為殺伐果斷,好幾個決策的成功, 將本來有點瓶頸期的公司又推上了一個新的高度。

以前季鈞在的時候周時卿可能還會怕自己的一些做法太過激進會稍微收斂著一些,現在他全權掌握, 完全按照他的思路節奏來,公司反而不像以前那般畏畏縮縮, 倒是發展得更好。

將公司那邊差不多安頓好之後, 周時卿就開始把曲梔的項目提上日程了。

周時卿給曲梔設置了一個以她的名字冠名的鋼琴比賽。

雖然說這個比賽不具有太多的公信力,但因為獎勵實在太優渥,所以吸引了非常多的音樂人才來參加。

曲梔以自己的私人關係,邀請到了國外非常知名的兩位鋼琴家來做評審。

比賽的第一名就是之前周時卿所說的,可以獲得免費的留學機會, 並且承包接下去所有鋼琴方麵的學習費用。

比賽第二名可以免費每周跟曲梔上一節鋼琴大師課, 並且獲得一些和交響樂團一起演出的機會。

比賽的第三名承包之後一年的所有鋼琴學習費用。

前三名都能獲得一台施坦威鋼琴。

這種非常直觀的實質性的獎勵,是非常吸引人的。

比起一些縹緲的噱頭, 大家都喜歡這種實實在在可以握在手裏的東西。

比賽的日子定在了一個月以後,要求所有參賽者準備巴洛克時期、古典主義時期和浪漫主義時期或者印象派作品各一首, 對參賽學生進行綜合考量。

曲梔這次並不是想搞噱頭, 而是想真的挖掘一些寶藏。

曲梔在音樂學院任課這段時間,其實覺得國內音樂學院很多學生的素養真的不輸國外那些頂尖的音樂學院太多, 隻是這裏的氛圍和機會少了點,畢竟頂級的那些樂團和演出, 都是所有人擠破腦袋要參加的,所以想真正往高處走, 就一定要去參加那些國外非常知名的鋼琴比賽。

而曲梔因為在那些比賽上有過不少走彎路的經曆, 所以她知道該怎麽培養以及扶持他們。

她現在感覺自己就像是武俠小說裏某個武林門派的盟主, 自己一身的武功,隻是想找一個真正習武之人繼承。

曲梔在音樂學院貼自己比賽廣告的時候,正好遇到了陳一檸。

看到曲梔手上拿著這麽多海報馬山跟上去幫忙:“曲老師,我來幫你。”

曲梔說了聲謝謝,把手裏的其他海報遞給陳一檸,自己則拿了一張貼起來。

陳一檸看了一眼海報上的介紹,感歎道:“哇,這個比賽的獎勵也太好了吧!?”

“是嗎?”曲梔內心一陣得意,“也隻是希望能做一點力所能及的事情,幫一些人。”

“這個比賽是你主辦的嗎?”陳一檸整個聲音抬高一個八度。

“嗯,是的,”曲梔說,“其實我一開始回國,就希望做一個類似柯蒂斯的中國的培養音樂人的地方。”

“啊!”陳一檸瞬間對曲梔有敬仰之心,“曲老師你真的格局太大了,你知道嗎,這真的對促進中國鋼琴發展非常有幫助,如果我年輕的時候有這麽好的機會,那我相信我也一定會有更好的發展的。”

“嗯,慢慢做起來吧,可能之後還會有更大的更遠的想法,先一步步來。”

陳一檸看著曲梔,眼神中有說不出的欣賞和感歎。

陳一檸以前隻覺得曲梔是仙女,現在覺得曲梔是神仙。

真的是人美心善頭腦清醒格局還大,真的是一秒鍾變成了她的死忠粉:“曲老師,以後有任何需要幫忙的,請毫不客氣地來找我,我雖然隻是一個音樂學院的小老師,但畢竟也在音樂學院呆了不少時間,還是有一定方麵的人脈的,到時候我們可以一起想辦法解決很多事情,你這麽有理想有抱負,一定會得到更多人的支持的。”

“謝謝呀!”曲梔也被她鼓舞了,“那如果你有認識適合參加這個比賽的,一定要推薦她啊。”

“嗯,沒問題,其實你知道嗎,國內有很多比賽,都是有黑幕的,很多比賽隻是請一些比較有名的鋼琴家搞個噱頭而已,收取高額的參賽費,隻是為了賺錢,很多其實已經都是內定的,我以前也陪跑過幾次,後來看穿之後就不再參加比賽了。”陳一檸說著歎了口氣。

“我這個參賽是免費的,”曲梔突然想到了什麽說,“我隻是希望能找到一些真正有天賦的孩子好好培養。”

“嗯,加油!我支持你!”陳一檸緊緊握拳表示支持。

得到同行的認可,讓曲梔更有動力了。

短短幾天報名的選手就絡繹不絕。

比賽分為好幾個階段,第一階段是視頻篩選,就有點像海選,所有參賽選手上傳一首不限風格的作品。

順利的話進入到第二個賽段。

這幾天曲梔和幾個圈內好友主要的工作就是篩選視頻。

雖然視頻的量很大,但是對於曲梔來說,隻要聽幾十秒鍾就大概知道演奏者的功底。

所以也並不需要花太多時間。

雖然有很多很優秀的參賽者,但是這麽多天了,她都沒有看到一個特別驚豔的演奏家。

大部分人的視頻比賽都還是拿難度不是特別難的曲子,在參賽列表中曲梔掃到了有人演奏拉威爾的《水妖》。

她突然想起了曾經在海城參加的那次比賽。

回想起之前陳一檸說的有關內幕的話,曲梔拿出手機聯係了找到了當時的主辦方。

假意問她一些辦比賽的注意事項。

其實是想旁敲側擊問一些別的內幕。

曲梔大概意思就是真正舉辦的預算會比想象中的要高怎麽辦,對方先是吐槽了一番評委和租用場地收費貴的事情,然後就明裏暗裏說可以向參賽者多收取一些讚助費,總有人願意花錢買名次。

曲梔聽到這裏,也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

果然,這些比賽真的存在貓膩。

而曲梔突然想起了Kelly羽熙,那真的是她見過這麽多人裏麵最有靈氣的一個。

不知道她現在還有沒有把鋼琴堅持下去。

曲梔記得她的微博名字,搜索了一下,自從上次賣鋼琴之後就沒有再更新過了。

好像是之前她有一條說比賽黑幕的微博被罵的太多退博了。

曲梔想去私信她,發現她已經關閉了接收私信的功能。

曲梔輾轉想去其他平台碰碰運氣,發現在小紅書上她同名,倒是還一直在更新一些生活瑣事。

但是已經完全與鋼琴無關了。

曲梔本想直接私信,但是看到在她名字下方有一條小的提示。

“陳一檸”也關注了她。

曲梔截了個圖發給陳一檸,問她是不是認識這個人,陳一檸說記得這個女生,名字叫梁羽熙,以前和自己是同一個鋼琴老師,兩個人在以前老師舉辦的音樂會上稍微打過幾次照麵留過聯係方式。

她老師也跟陳一檸誇過幾次梁羽熙,說覺得她還挺有靈氣的,可惜之後是因為覺得學費太貴放棄學習了。

通過陳一檸以前老師,還是輾轉聯係到了梁羽熙。

說讓她來音樂學院參加一個活動,也沒說具體什麽活動。

曲梔把她約到了音樂學院的表演廳。

這裏平時是不租給外麵學生使用的,不過因為是曲梔提出的,院方才給她破了這個例。

等到了差不多約定的時間,曲梔在鋼琴前坐著在那裏彈《水妖》。

這首曲子其實曾經也算是她的成名曲,她當時也是因為印象派的作品被大家看到。

而那麽多會彈琴的人都知道,能把印象派彈好是真的不容易,它不僅對觸鍵要求極高,還需要演奏出非常空靈的感覺,很多作品就像是要撥開一層霧去看一個不清晰的世界,所以最難的其實是意境,

或許是因為對於印象派作品有著比較特殊的感情,所以曲梔才會一直心係梁羽熙吧。

梁羽熙一開始以為隻是來觀看一個音樂表演之類的活動,穿得很簡單,也沒怎麽打扮。

哪知道一進演奏廳,隻看到曲梔一個人在那裏演奏。

曲梔穿了一身很正式的禮服,非常投入地在演奏,並不像是在練琴。

梁羽熙看到此情此景都驚呆了,以為自己進入到了一個什麽神奇的平行世界。

其實曾經梁羽熙是非常崇拜曲梔的,她把曲梔當成自己的光,當成自己的偶像與努力目標。

但是那次黑幕事件以後,讓她覺得對鋼琴已經沒有了期待與幻想。

想到鋼琴就讓她覺得痛苦和厭惡。

雖然她知道自己的內心深處舍不得,但是因為受過了傷害,所以不得不舍得。

她非常沉浸地聽完曲梔演奏完整的《水妖》,處理的細膩與高級程度再一次征服了她。

整首鋼琴曲充滿了詭異的奇幻氣息,並且極具技巧性,感覺就像是它的名字,水裏有一個妖怪,一會兒像美人魚一樣攝人心魂,一會兒又有那種非常不和諧的低音給人緊張感。

整首曲子用透明而繁複的音樂來詮釋水精靈哀怨的愛情。

梁羽熙練這首曲子一年多,對這首曲子自然是非常熟悉的。

哪怕這麽久沒摸過鋼琴,每一個觸鍵每一個和弦她都刻在腦子裏。

曲梔處理的每一個音都要比她優秀,或許這就是降維打擊吧。

她是真的佩服曲梔超群的演奏技巧,也是真的覺得自歎不如,一曲奏完,梁羽熙忍不住鼓起掌來。

曲梔聞聲望去,朝她招了招手讓她到鋼琴前來。

梁羽熙猶豫了一會兒走上去。

梁羽熙的打扮很簡單,白色的薄款毛衣配牛仔褲。

她長得算是很幹淨的感覺,沒有太多攻擊性,倒是和網上那個憤世嫉俗的樣子有點不匹配。

曲梔直接開門見山地說:“我想邀請你參加我承辦的音樂比賽,”曲梔說著把宣傳單遞給她看,“放心,絕對的公平、公正、公開。”

梁羽熙在看到獎品那一欄的時候明顯被震驚了一下,不過她馬上恢複了正常:“不好意思,我現在已經放棄鋼琴了。”

“你最多也就幾個月時間沒練琴,以你的實力,很快就能找回感覺的,”曲梔站起來,把琴凳讓了出來,示意梁羽熙坐下,“來試試吧。”

其實剛才在聽曲梔彈琴的時候,梁羽熙就有點手癢。

不過她實在不好意思在曲梔麵前班門弄斧,感覺有點丟人,搖頭往後退了一步:“不,我不行的。”

曲梔猜到了她會這麽說,坐回到鋼琴前,雙手放在鋼琴上自然垂落說:“內田光子說過,音樂家的天賦是先天有一種強烈的情感,和隻想通過音樂這種形式迫切地表達出來的需要。比如,如果你想要通過寫作或者繪畫來表達,那你就不是一個音樂家,但如果你想通過音樂來表達感受,如果你覺得音樂的重要性超過其他的形式,你隻想通過這種形式表達,那你就是一個音樂家。”

曲梔說著,微微抬手,在做出要落下的動作前,她對梁羽熙說:“那下麵我彈一首曲子,你猜猜看我想表達什麽感情。”

話音隨著手指落下。

曲梔彈了一首貝多芬的《悲愴奏鳴曲》第二樂章。

這首樂曲真的非常的美。

適合表演者很投入的演奏加上聽眾很投入的聆聽。

一曲奏畢,感覺雙方的感情都得到了升華。

最後一個音久久地漾在空中,梁羽熙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她甚至感覺自己的眼角都有一點濕潤了。

曲梔看著她,覺得很滿足。

畢竟有時候遇到一個懂音樂的知音,真的感覺非常的幸福。

“剛剛那首曲子裏,你知道我在表達什麽嗎?”曲梔問。

其實在聽這首曲子的時候,梁羽熙的心裏就有個非常強烈的感覺。

她非常輕聲不確定地說:“我好像聽出一種,懷念死者的感覺。”

其實梁羽熙本來想說,是不是最近身邊有比較重要的人去世了。

但是她怕說錯話,最後還是找了個比較委婉的說辭。

曲梔的眼睛一亮。

她就知道自己的直覺沒有錯。

梁羽熙是真的懂音樂的。

她像看到珍寶一樣靠近梁羽熙說:“相信我,你真的很有天賦。”

“可是……”梁羽熙還是不確定。

“來參加比賽吧,比賽之前我都可以免費輔導你,”曲梔的眼睛裏閃起了光,“我可以幫你申請國外的大學,以後出國的學雜費住宿費生活費都我包……”

比起受寵若驚,梁羽熙更有些慌張:“這是……為什麽?”

“因為我相信你可以,”曲梔的眼神裏充滿著堅定,“我們需要更多優秀的中國鋼琴家走出世界,讓全世界的人看到。”

梁羽熙被這一誇,倒是有點摸不著北了。

她其實一直以來對自己都不算有自信,因為她幾乎從來沒有得過什麽獎,因為心理素質不是特別好,演出和比賽也都多少會有點小毛病。

雖然以前她的老師一直誇她有靈性彈得好,但是因為並沒有拿到什麽實際的成績,所以她也漸漸開始失去對鋼琴的信心。

她不知道曲梔是怎麽找到自己,為什麽這麽相信自己。

甚至一度懷疑這是不是什麽隱藏攝像機想要整蠱她。

曲梔站起來,拽著她的手腕讓她坐到鋼琴前,把她肩膀按下去說:“不行的話,我來給你上一節課,你感受一下。”

梁羽熙把包放下,摸了摸鋼琴。

她已經很久沒有摸過鋼琴了。

曲梔指著鋼琴說:“平時你最不喜歡彈誰的作品?”

“我老師一直說我最不適合彈莫紮特的作品,他說我不適合那種特別幹淨輕快的觸鍵,還有我的踏板會用得比較糊。”

曲梔笑了笑,心領神會地看著她說:“你知道嗎,我剛開始我的導師也是這麽說我的,後來我花了一個月的時間什麽都不做,隻是聽傅聰先生和內田光子演奏的莫紮特的作品,我一開始是在模仿他們,後來有一天,我突然感受到了莫紮特的作品該怎麽演奏,或許這就是所謂的開竅了吧,這個過程其實急不來,但是隻要你一直努力,它就一定會發生。”

梁羽熙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那就這樣,給你一個月的時間,比賽的時候,你就拿莫紮特的曲子去參加。”

“啊?!”梁羽熙一臉費解,“為什麽要拿我最不擅長的?”

“因為這樣才能激發你的潛力,如果你最不擅長的都能克服,那其他的就更不在話下了,”曲梔給了她一個“相信我”的眼神。

梁羽熙也不知道為什麽,突然非常信任曲梔。

曲梔知道國內的鋼琴老師,大部分很少會讓學生自己分析曲子結構,基本上都是流水線出來的,作品沒有自己的特色。

所以曲梔打算的是引導梁羽熙去自己思考,而不是灌輸她的思想。

“其實你不用太被音樂的風格和觸鍵限製,音樂的結構很重要,例如我們普遍認為每個樂句應該被解決,也就是所謂的有頭有尾但其實我之前柯蒂斯一個導師就告訴我說不一定,音樂的神秘之處在於他的懸而未決,他當時的用詞是‘in the middle of nowhere’,有些音樂它雖然沒有那麽難的技巧和故事,但是當你全身心投入去演奏,就會有神奇般地震撼效果,不靠華麗的技巧的震撼,而是返璞歸真,體會音樂最淳樸的無暇,”

曲梔跟她說完之後,全程沒有演示什麽,隻是給了她一首曲譜。

莫紮特的K310。

這首曲子的難度係數並不高,可以說其實並不適合參賽。

但是真正的音樂家就應該把最簡單的音樂彈得與眾不同,帶有它獨特的味道。

曲梔什麽都沒說,隻是讓梁羽熙先回去自己練,三天之後讓她給自己回課。

和梁羽熙告別之後,曲梔的心情還挺好的。

之前總多少為她感到可惜,現在看她決定繼續下去再嚐試一次,曲梔覺得很欣慰。

和梁羽熙聊得太晚,加上處理一些別的事情,曲梔回家的時候都已經超過晚上十點了。

周時卿正坐在餐桌前一邊工作一邊等她。

曲梔脫完鞋之後走到周時卿背後雙手攬住他的脖子,整個人趴在他的背上:“好累啊,老公。”

“老婆辛苦了,”周時卿說著合上電腦,“快點洗澡休息吧。”

“嗯……讓我在你身上稍微掛一會兒~”曲梔撒嬌賣萌道,“需要充會兒電。”

“好,休息好了我抱你去洗澡。”周時卿一邊說著一邊挽起袖子到手肘處。

曲梔低頭看到了他左手手腕內側的紋身。

——生而自由,愛而無畏。

“啊,紋好了啊,什麽時候紋的?”曲梔問。

“今天剛紋好。”周時卿說。

曲梔仔細看了一眼,紋身的周圍還有微微的紅腫。

“疼麽……”曲梔心疼地用手指輕輕地撫過去。

“還好,沒覺得很疼。”

曲梔微微擰眉:“今天還是別洗澡了吧,應該不能碰水。”

“稍微保護一下手就行了,沒關係的,不洗澡的話,總感覺不幹淨,晚上就不能抱你了……”周時卿握住曲梔的手腕,轉過身看她。

曲梔本來以為周時卿會有什麽其他騷操作,哪知道他突然神色凝重,認真地看著曲梔:“對了,我還紋了一句。”

周時卿說著,徐徐挽起右邊的袖子。

曲梔低頭看,和左邊的文字對稱的地方,紋了另外八個字。

——一生一世,不離不棄。

這是曲梔那時候對他說的話。

周時卿低頭看著手上這兩行字,眼波溫柔:“這是兩句我這輩子最重要的兩個人對我說的最重要的兩句話,我把它們刻進身體裏,一輩子都不會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