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時蔓和伍萬新錄的那張唱片發行,再一次在全國範圍內引起了新的傳唱,她在文工團的地位也水漲船高。

尤其是新的唱片經過團裏的同意,時蔓也在上麵署了自己的名字。

演唱者時蔓,和伍萬的姓名並在一塊,要多自豪有多自豪。

這下,時蔓就算是徹底出名了。

不僅人人都認識她,還有不少拿著小本兒,替自己親戚來找時蔓要簽名的。

如果說第一首歌隻是熱身,那麽這第二首歌,就完全把時蔓推向了更高的階梯。

大夥兒看到時蔓,不止會想起她是舞蹈隊的,更多意識到的,是她唱的那兩首歌。

是關於她的聲音,她唱的歌詞,她演繹的歌曲裏那動人聲線藏著的故事感,讓人遐想無限。

人們喜歡她,追逐她。

外界都開始好奇時蔓是誰,有些小報紙上也開始八卦分析她的背景和生平經曆。

至於文工團內部,她則更加成了一個傳奇般的人物。

有人傳著她和伍萬認識並合作的故事,有人期盼著她們的新歌曲,有人走在路上大老遠發現時蔓的背影便要跑過來打招呼。

她們狂熱地喜歡著伍萬創作出來的歌曲,也愛屋及烏地欣賞時蔓的演唱。

歌隊的隊長也坐不住了,團裏開大會的時候,她立刻提出了一個建議,想要把時蔓調到她們歌隊來!

她覺得時蔓雖然才剛入門,但時蔓的嗓音條件天生就不錯,再加上現在的名氣,不管去什麽場子表演那都是可以拿出來壓軸的寶貝。

隻要一說時蔓是那個什麽什麽歌的原唱,一定能鎮住每場演出。

張誌新覺得這個主意倒是不錯,反正都在團裏,隻是從一個隊調到另一個隊而已,是件小事。

人盡其才,非常重要。

不過在文工團的過往曆史中,很少出現這樣從舞蹈隊調到歌隊去的情況。

依照其他軍團的調動規定來說,隻要歌隊的隊長願意要人,舞蹈隊的隊長願意放人,那就很快可以辦理好手續。

所以,張誌新讓歌隊隊長去和江蘭芳商量一下,馬上就進行調動。

可是,就是因為參照其他軍團的規定,所以出現了阻礙。

江蘭芳不肯放時蔓走。

她的理由很簡單,“舞蹈隊離不開時蔓。”

的確,時蔓現在不止是一分隊,而是整支舞蹈隊的主心骨。

江蘭芳不願說出更讓她丟臉的一句話——現在舞蹈隊的文藝兵們甚至更聽時蔓的話,而不是她的。

不管怎麽說,江蘭芳還是比時蔓高半級。

所以她不點頭同意,歌隊隊長也隻能幹著急。

沒辦法,隻好又鬧到團長張誌新那兒去。

……

張誌新也沒想到平時思想那麽上進,處處拔尖兒的江蘭芳在這件事情上,沒了以往樂於奉獻的精神。

在他看來,即便時蔓離開舞蹈隊,對江蘭芳帶隊來說有些暫時的困難,但也是可以克服的。

可江蘭芳平時溫溫柔柔的性子,認準了的事卻很難說動。

歌隊隊長和她在團長辦公室坐了一下午,兩人有來有回,都很有自己的一套。

張誌新被鬧得頭疼,最後拍板決定道:“這樣,把時蔓叫過來,讓她選。她願意去哪,就去哪,你們都不許再爭,怎麽樣?”

他這個團長一錘定音,歌隊隊長和江蘭芳異口同聲地答應,“好。”

總算統一意見,張誌新叫人把時蔓喊過來,直接告訴了她這件事。

“時蔓啊,是這樣的,你看你現在這麽優秀,不僅會跳舞,又會唱歌,所以兩邊隊長都想要你。不如你說說,你更願意去哪個隊?”

歌隊隊長和江蘭芳都看向時蔓,眼神各有千秋,等著時蔓的回答。

在她們的目光注視下,時蔓也仿佛被放到了油鍋上去烤。

無論她選擇哪一隊,都必然會得罪一個人。

“團長,我必須選嘛?”

“當然,我們最尊重你的意見,所以由你來選。必須選,隨便選。”張誌新大手一揮,顯得很民主自由。

“隨便選嗎?”時蔓特意追問。

“嗯,隨便選。”張誌新肯定。

“那我想一下。”時蔓眼珠子滴溜溜地轉起來,看看歌隊隊長,再看看江蘭芳。

片刻後,她露出笑容,“我想好了!”

大家都看過來,視線焦點落在時蔓身上。

“我想去……器樂隊。”時蔓眨眨眼,語不驚人死不休地說出了她的選擇,把眾人都驚得睜大眼。

張誌新以為自己聽錯,“什麽?去曲藝隊?”

“不是。”時蔓重複,“我想去器樂隊。”

張誌新這下徹底聽清楚了,江蘭芳和歌隊隊長也匪夷所思地看著時蔓,消化著她說的話。

她們很顯然都覺得時蔓在說胡話。

然而,時蔓其實有她自己的考量。

一來,她不想徹底得罪江蘭芳,也不想讓歌隊隊長不高興,索性兩邊都不去。

舞蹈隊每天都要練功、排練,太累了,她早就不想在這兒待了。

歌隊嘛,也不輕鬆,每天都要開嗓子、練肺活量,太傷喉嚨,她也不太願意。反正唱歌的名氣她已經有了,她知道自己沒有太高的天賦,上限在那兒,也唱不出更多的花來。

相比起來,器樂隊就好很多,尤其是她記得夢境裏這個時候差不多團裏就要引進兩台鋼琴了。

她在夢境裏就很羨慕彈鋼琴的人,隻要坐在那兒,動動手指,輕鬆演奏,那麽的優雅從容,吸引著台下所有的目光和掌聲。

時蔓很向往,也很喜歡。

她甚至在夢境後期,還經常一個人去聽鋼琴家的獨奏會,幻想自己手指敲響琴鍵的場景。

可惜她那時候在文工團已經是邊緣人物,根本沒機會去學習鋼琴演奏。

現在,既然張團長讓她隨便挑,那她就直接壯起膽子挑一個自己喜歡的唄。

就算不同意,她也不吃虧,身上又不會少一塊肉。

人總要敢想敢說,給自己尋找機會。

但是張誌新當然不可能同意的,開什麽玩笑。

隨便選是這麽個隨便選嗎?

張誌新正色道:“時蔓,這是讓你從兩個裏麵隨便選一個,怎麽還選上器樂隊了呢?”

“別說笑,趕緊選吧,快吃飯了。”張誌新看了下手表,催促時蔓。

這麽個事,已經耽誤一下午,張誌新隻想盡快解決。

他是一團之長,那麽多要忙的,怎麽能光把時間浪費在時蔓身上。

江蘭芳見狀,也連忙附和著,批評時蔓,“蔓蔓,你去器樂隊能做什麽呀?你又不會樂器的,一點兒作用都沒有。快別和我們說笑了,你快做決定吧。”

“……”時蔓就知道沒有這種好事,順嘴一說罷了,既然不可能,那她也已經想好了,“張團長,我想……去歌隊。”

得罪江蘭芳,總比得罪歌隊隊長好。

畢竟前者已經得罪過了,也不怕繼續得罪。

歌隊隊長聽到時蔓這麽說,已經欣喜若狂,她連忙拉住時蔓的手,連說了三個“好啊”。

至於江蘭芳,她其實猜到時蔓不會選自己,所以表情也還如常。

她不願意放時蔓走,其實並不是覺得舞蹈隊離不開時蔓,隻是不想時蔓去歌隊有更好的發展罷了。

希望時蔓留在舞蹈隊,在她眼皮子底下,她才放心。

但現在,既然都已經說好,那就算了。

時蔓不在舞蹈隊也好,以後舞蹈隊就是她江蘭芳一家獨大,再也沒有時蔓的名字。

……

知道時蔓要離開舞蹈隊去歌隊的消息,自然是幾家歡喜幾家愁。

愁的,當然是舞蹈隊的女兵們。

尤其是一分隊同屋的姐妹們,都依依不舍看著時蔓,拽著她的手,不肯放她走。

汪冬雲更是哭成了淚人兒,抱著時蔓,眼淚汪汪地掉,抽泣得說不出話來。

時蔓倒是裏麵最淡定的一個,她啼笑皆非,兩隻手都被姐妹們占住,隻好開口道:“歌隊就在大排練廳上麵的練聲室唱歌,咱們還是每天都能見麵的。”

“那不一樣。”

“你都不和我們一塊睡了。”

“以後晚上想和你說話怎麽辦,歌隊住得那麽遠,走路要十分鍾呢。”

“……”

相比起來,歌隊那邊就一片歡天喜地,興高采烈了。

歌隊住的地方是一棟小樓,房間沒舞蹈隊這邊大,都是六人一間的宿舍,上下鋪,帶點兒舊的鐵架子床。

知道時蔓要來,歌隊一整層樓的女兵們都說不上有多高興。

時蔓對於她們的意義更不同,她代表著演唱路上的那盞明燈,讓她們見識到成為有名的演唱家之後的道路有多光明。

即便時蔓遇到的機會很稀有,也讓她們心生向往,抱有希望。

等不及在宿舍等候時蔓搬過來,不少女兵都約著一塊兒,直接去舞蹈隊幫忙,給時蔓搬行李,拿臉盆,端著茶缸牙刷,提著毛巾,就這麽從依依不舍的舞蹈隊裏把時蔓“搶”了過來。

夜色已經深了,就快要吹響熄燈號。

所以大家的步伐都邁得很快。

眼前的路被月光照亮,充斥著或甜軟或清朗的女聲,都極好聽。

“蔓蔓,歡迎你到我們歌隊來啊。”

“我們一分隊以後就靠你了呀。”

“真是太幸運了,我們宿舍剛好還有一個空位,正好能給你住,以後咱們就是好姐妹了!”

“……”時蔓也被她們的氛圍感染,忍不住泛起笑容。

崔霞就在一分隊,巧的是,和時蔓也在一個宿舍,還是上下鋪的關係。

時蔓睡上鋪,崔霞睡下鋪。

同宿舍的姐妹都很熱情,時蔓還沒來,她們就已經拿了新的軍用床單和被子,給她鋪好了床。

等她來了,又都搶著給時蔓介紹宿舍裏的日常用品放哪兒,上廁所要怎麽弄,還有一些雜七雜八的事兒。

熄燈號吹響了,其餘來串門的女兵不情不願回各自的宿舍休息,但時蔓她們宿舍的女兵們卻靜不下來,摸著黑聊天兒。

有手電筒的光照進來檢查時,大家就都躲在被子裏。

等手電筒走遠了,就又露出頭來呼吸著新鮮空氣,繼續小聲地說著。

直到不知道多晚,才漸漸一個個睡著了。

……

時蔓也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睡著的,反正第二天被哨聲叫醒,仍然睜不開眼皮子,太困了。

但今天是來歌隊的第一天,她總不能一來就犯懶。

隻好強撐著起來,漱口、洗臉,穿戴整齊去練聲室。

誰知剛到門口,就被團長張誌新叫住。

“時蔓,你先過來。”

時蔓不明就裏地過去,還以為團長是要叮囑她一些剛調來歌隊的事情。

哪成想,張誌新忽然說了句,“你今天不用練習了,回趟家吧。”

時蔓很懵地聽著。

“你父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