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蔓以為汪冬雲那次發現趙文的不對勁兒,跟趙文說清楚,分開之後,就能慢慢放下這段感情了。
過去的都過去了。
誰想到,當發現趙文那麽快就跟別人在一起後,汪冬雲遭遇巨大打擊,完全走不出來。
她發現他給過自己的溫柔寵愛,都可以同樣給別人。
以往的柔情蜜意變成了視而不見,他眼裏隻剩下另一個女孩子。
汪冬雲完全受不了,這是她的初戀。
她不願承認自己愛錯了人。
以往練功時最認真,珍惜每一次小小的演出機會而努力排練的汪冬雲不見了。
她變得萎靡不振,做什麽都怏怏的,像生了什麽大病。
但她也不肯聽江蘭芳的,待在屋子裏休息,她想去熱鬧的地方,才不至於覺得內心如此空洞。
排練的時候,她時不時的,捂住嘴蹲到牆角去幹嘔,歇斯底裏的難受席卷著她。
時蔓還有關係好的女兵們,都會過來安慰她。
給她遞水,或是幫她順著後背,柔聲告訴她。
“沒關係的。”
現在比以前開放許多,不少女兵都追求自由戀愛,又不是沒人失戀過。
有人以過來人的經驗勸說著汪冬雲,現在哭吧沒關係,等傷心過後,就收拾好自己,以最好的狀態上舞台,笑給所有人看。
……
姚文靜是現在最笑不出來的那一個。
她發現了一件很可怕的事……
她懷孕了。
現在這樣的年頭,如果被發現未婚先孕的話,她實在不敢想自己將會迎來怎樣的暴風雨。
文工團這麽好的工作肯定要丟了,名聲也必定壞了。
她還不知道怎麽和董慶國說這件事。
姚文靜還沒提幹,根本結不了婚,和他說也是白說。
其他人要是知道她還沒結婚就和董慶國做了那種事,還懷上了,必然會背後對她指指點點,說她不自尊自愛、不純潔、不要臉,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
說不定還要被當成反麵典型揪出來批評教育。
姚文靜沒辦法,她也不想這樣的,但和董慶國在一起,她總是容易癡醉,難以自控。
他那麽想要,她不可能不給他。
“……”就在姚文靜慶幸自己還沒什麽懷孕的反應,還能忍住犯惡心想吐的感覺時,她從汪冬雲身上發現了什麽。
每次汪冬雲在大排練廳練著練著舞,忽然跑到角落裏扶著柱子幹嘔的時候,姚文靜總會投去耐人尋味的眼神。
等到有女兵走過來,姚文靜就雙手抱胸小聲嘟囔著,“冬雲怎麽天天吐啊,不會是懷孕了吧。”
她用著關心擔憂的口吻,自言自語,卻恰好能讓周圍的人聽到。
靠近的女兵聞之色變,立刻壓低聲音說她,“姚文靜,這種話可不能亂說。”
“我這不是自己瞎猜嘛,又沒有到處宣揚。”姚文靜忿忿地說,“我也隻是想到我們老家的女人如果懷孕了,都會這樣吐,汪冬雲看起來,不也是那樣嗎?”
姚文靜的話,讓不少女兵也都聯想到了什麽。
她們其中生活經驗豐富的,也的確知道女人懷孕就容易犯惡心想吐。
漸漸的,文工團裏關於汪冬雲的風言風語開始傳起來。
“汪冬雲跟她對象分手沒多久呢,說不定真懷上了。”
“沒想到她是這種人,這麽不知廉恥。”
“也不能怪她,你們誰沒見過她對那趙文百依百順的樣子呀,估計隻要趙文想,她就沒有不點頭的。”
“那趙文也太不是個東西了!我呸!”
“這下汪冬雲可怎麽辦呀,都懷上了,又分了,趙文都已經找了新的對象了,肯定不會要這個孩子了吧。”
“冬雲真可憐,這事兒要是傳出去,她作風這麽不好,文工團肯定要開除她的。”
“可什麽憐呐,她這麽不要臉,還沒結婚就跟男人上床,我看她是活該。”
“……”
有些難聽的話,不經意間傳進時蔓的耳朵裏。
是關係好的女兵告訴時蔓的,“她們都說汪冬雲跟人亂搞男女關係……蔓蔓,我看你也別和她走得太近了,免得髒水潑到你身上。”
“她不會的。”時蔓毫不遲疑,甚至都沒去問汪冬雲,就直接替她辯解,“她隻是太傷心了。”
有些人難過到極致的時候,會痛苦得幹嘔,撕心裂肺。
時蔓知道,汪冬雲隻是太難過了而已,她肯定不會那樣愚蠢地把自己交給趙文。
隻要是時蔓認定的好姐妹,便會無條件相信她。
何況,她叮囑過汪冬雲,要保護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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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時蔓為汪冬雲辯解過,但也隻有一部分女兵願意相信。
仍然有許多風言風語,繼續在悄悄流傳著。
甚至還多了更離譜的一些謠言,比如汪冬雲都已經為趙文打過兩次胎了,所以她不能再打掉現在這個孩子,不然以後就懷不上了。
姚文靜作為流言最開始的主導者,她很高興能看到這消息傳播得這麽快。
這其中,不免有很多她煽風點火的因素在。
因為她自己的心裏有鬼,所以才更加抓住汪冬雲的小辮子,覺得汪冬雲肯定和她一樣,所以有機會就要攻訐汪冬雲。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姚文靜完全不懂。
她太需要用別人的過錯來掩蓋自己的心虛。
等姚文靜覺得差不多了的時候,她主動去敲開了團長張誌新的辦公室。
“團長,我有事想要找您匯報。”
張誌新聞言就皺了皺眉,嚴肅道:“有事找你們分隊長說就是。”
張誌新身為團長,每天大大小小的事情很多,忙得不可開交。
像姚文靜這樣最基層的舞蹈隊員,是不該來直接找他匯報的,這屬於越了很多級了。
張誌新原本對姚文靜還有些欣賞,覺得她踏實勤奮,還舍得吃苦。
但沒想到她在這種事情上,居然這麽沒規矩。
姚文靜也管不了那麽多了,她攥著衣角,“團長,我要匯報的事兒太大,分隊長管不了。”
“那就找你們總隊長。”
“她也管不了。”
“那就找管你們的秦副團長。”
“團長,就是關於秦副團長的事兒,我怕他、他會包庇,所以才不得不來找您說。”姚文靜咬著唇,神色鄭重。
張誌新都被她帶得不由臉色嚴肅起來,“到底什麽事,你說。”
他放下手裏的工作,端起桌上那個大茶缸喝水。
姚文靜猶豫兩秒,吞吞吐吐說道:“汪冬雲,好像懷孕了。”
“噗。”張誌新剛喝的茶水全噴了出來,蔫蔫兒的茶葉渣子正好全噴到姚文靜臉上。
她的劉海兒滴著茶湯,鼻尖掛著茶葉,還有水漬順著脖頸流進衣領裏,嘴裏好像都被濺了水進去。
姚文靜呆若木雞,半晌反應過來後,忽然一股從未有過的惡心感湧上心頭,她扶著張誌新的辦公桌,忽然嘔吐起來。
“……”辦公室一度雞飛狗跳般,好久才安靜下來。
張誌新沒想到姚文靜這麽嫌棄自己,不就噴了她一臉茶水,居然吐成這樣,他頗為無奈地看著她。
姚文靜更是臉色慘白,緩了好大一會兒都緩不過來。
最後,張誌新清清嗓子,確認道:“文靜同誌,你說的事,可有證據?”
姚文靜張開嘴,沒說出幾個字,就搖頭。
她沒有證據,“但汪冬雲天天在幹嘔。”
“人家說不定隻是身體不舒服嘛。”張誌新重新拿出暖壺給自己泡茶,不太高興地訓斥姚文靜,“女孩子的名聲是最重要的,你怎麽隨便說這種不負責任的話去猜測人家。”
姚文靜小聲嘟囔,“大家都這麽說,但不敢來匯報,我也是怕壞了文工團的風氣,為咱們文工團好。”
張誌新眯了眯眼看她,茶缸的蓋子敲得作響,讓姚文靜心裏也忐忑得不得了。
半晌,張誌新終於開口道:“既然這樣,那就讓秦副團長去查一查這件事吧。”
姚文靜一聽,連忙著急道:“團長,您能不能換個人,秦副團長他……這也是我沒直接找他匯報的原因,他肯定會包庇汪冬雲的。”
“哦?”張誌新翹起二郎腿,“怎麽說?”
姚文靜咽咽口水,為難地說道:“秦副團長喜歡時蔓,時蔓是汪冬雲最好的朋友,所以……”
“你覺得秦副團長會因為私人情感,耽誤工作?”張誌新語氣變得很嚴厲。
姚文靜頭皮發麻,但還是頂著張誌新的視線,點頭道:“物、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你還挺有文化?”張誌新有些意外,這八個字他都是前段時間去軍校學習才學會的,沒想到姚文靜居然知道。
姚文靜被誇了之後,這才卸下一些壓力,笑笑道:“是我對象教我的。”
準備來說,這些話,都是董慶國教姚文靜說的。
兩人提前練習過。
雖然董慶國還不知道姚文靜懷了孕,不知曉姚文靜想要把汪冬雲懷孕的事捅出去是抱有心虛的陰暗心思。
但董慶國很支持姚文靜去告狀。
他始終堅信,這樣的小報告能拉近與領導之間的距離,成為領導的心腹,是領導埋在群眾之間最隱秘也最有力的一顆釘子。
隻要舉報有功,姚文靜就能快點兒提幹!
董慶國不僅要求自己,也希望自己的對象能進步向上,這樣才和他相配。
……
隻不過這事兒匯報到最後,也沒出個什麽名堂。
張誌新讓姚文靜離開,說這事兒他心裏有數了,會去查清楚的。
姚文靜沒看出張誌新到底怎麽想的,但她知道,這麽大的一樁事,隻要等結果出來,功勞肯定少不了她的!
少則幾日,多則半個月,姚文靜等得起。
就在她做著提幹美夢的時候,汪冬雲的“孕吐”反應卻好像漸漸小了。
姚文靜隻覺得這是汪冬雲已經習慣,所以不可能再成天到晚的吐。
她始終一雙眼睛盯著汪冬雲,無比肯定汪冬雲絕對和自己一樣。
但其他人,可沒這麽多興趣一直盯著汪冬雲。
見汪冬雲也沒怎麽吐,大家都認為之前說不準是誤會了。
未婚先孕,那是多可怕的詞啊,本來就很難想象乖乖女汪冬雲會做出那樣的事。
何況,最近俱樂部的一張新唱片,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大夥兒走在路上打招呼的時候,在澡堂子搓澡的時候,在食堂吃早中晚飯的時候,在練功室練功或是排練的時候,都不免要提起——
“誒,你聽那張那張新唱片了嗎?”
“你說的是俱樂部新收的那張《日月代表我的心》?我當然聽了呀!你知道我最愛聽唱片,每次休息的時候都去俱樂部聽唱片的。”
“我也是我也是,這張唱片可太好聽了,我好久都沒聽過這麽好聽的歌兒了,你都不知道我拉了多少人去俱樂部聽這歌。”
“我就說最近聽留聲機的房間怎麽總擠不進去!人太多,我站在門外麵都聽了好幾回。”
“沒辦法,這歌兒太好聽了嘛,我都快能唱了,真令人陶醉。”
“是啊,不僅詞曲好聽,這歌多新穎別致,兩人說話似的把歌唱出來。”
許多人聽到討論的是這首歌,都會不由自主加入討論。
“你們說的那首歌我也聽了呀,就是不知道歌唱家是誰,那唱片包裝上隻寫了男歌唱家和寫歌的人,叫伍萬。”
“是同一個人呀,他那聲音好聽,還挺有才華呢。”
“我覺得那個女歌唱家的聲音也很好聽呀,嗓子又軟又清甜的,就是不知道為什麽,沒有寫她的名字。”
“是,我也很喜歡她,怎麽不寫名字呢?弄得神秘兮兮的。”
“會不會是有什麽特殊原因啊?比如她另有工作單位,但她領導不許署名?”
“那也太可惜了。不然的話,她就跟伍萬一起出名了呀。”
“確實,這麽好的機會。”
“……”
大家驚歎也有,惋惜也有,茶餘飯後,幾乎都是討論這個的。
主要是文工團的大夥兒,對文藝領域的這些事情要更加敏感。
尤其是歌隊的那些女孩子,晚上躺在被窩裏都還忍不住一直說這事。
許多人都無比地羨慕,心想自己要是能唱這麽一首歌,發唱片火遍大江南北,那該多好啊,就算是熬出頭了。
崔霞也聽了很多遍,她實在喜歡這歌兒,唱得也好,她閉上眼也還是在回味。
忽然,她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你們說,那個唱女聲部分的,會不會是時蔓呀?”
那聲音,崔霞覺得特別眼熟。
還有其中的一些技巧運用,她也十分熟悉,好像就是她自己在用並且教過時蔓的那些。
所以,她越想,越忍不住把這些往時蔓身上套。
歌隊的女兵們都和時蔓不太熟,隻因為時蔓長得非常漂亮而都記得她的樣子,卻沒仔細打過交道,也記不清她的聲音到底是怎樣的。
但不管怎麽樣,時蔓可是舞蹈隊的,她頂多跳跳舞,可沒聽說過她還會唱歌呀。
立刻就有人伸手摸了摸崔霞的額頭,“霞兒這孩子怕是練嗓子累著了,好好睡一覺吧,別瞎想了。”
崔霞在歌隊年紀最小,聲音也最好聽,跟隻真正的小百靈鳥似的。
大家都喜歡她,但也沒把她的話當回事兒,都隻覺得她在異想天開。
崔霞閉上嘴,很惆悵,沒人讚同她。
其他人還在熱烈地討論著那張唱片,還有那首歌。
“要不明天咱們提議,把這首歌加入咱們的演出節目單吧!”
“好啊!我也想練這歌兒呢!”
“聽說啊,有好幾位大首長也喜歡這歌,都讓俱樂部複刻了幾張唱片送去家裏。”
“居然有這種事?那咱們更得好好練啊!把這歌學好,以後唱給首長聽!”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