紮好帳篷後,大家輪流到炊事員那口大鍋前打熱水,洗臉洗腳,在簡易帳篷裏換上幹淨的衣服。

因為用水緊張,滿身是泥的軍裝洗不了,就隻好幹搓兩下,疊進行軍包裏。

幸好外頭沒再下雨了,但荒野裏環境惡劣,能有個睡覺的地兒就不錯,也別指望帳篷能有多大多舒服。

晚上溫度驟降,大家擠在帳篷裏顛倒著窩一塊兒,互相取暖,期盼著明天的太陽升起。

淩振身為總教官,還帶了團裏幾位兄弟過來,分別給文工團的每支隊伍訓練。

鍾臨是他的勤務兵,也來了,隻是他不當教官,就幹些七七八八跑腿的活兒。

當然,他還是為淩振和時蔓的事兒操碎了心。

等淩振一進帳篷,他就端上臉盆問:“團長,今天怎麽回事啊?”

“什麽。”淩振伸手撈出毛巾擰幹,聲音很淡。

“就蔓蔓姐和秦副團長啊!秦副團長怎麽幫蔓蔓姐背行李啊!還把襯衫給她墊地上,他、他倆是不是在談對象啊?”鍾臨一臉著急。

“不知道。”淩振擦了把臉,將毛巾砸回臉盆裏,水花幾乎濺了一半出來。

鍾臨端著臉盆,手一抖,心也跟著顫了顫,怎麽聽出殺氣來。

“團長,秦副團和您不是好兄弟嗎?他要是談對象了,怎麽著也會和您說吧。”鍾臨都經常見著秦俊保提瓶酒來找淩振。

“不知道。”淩振板著臉,還是這三個字,煞意冷得鍾臨牙關打顫。

他把臉盆一收,誓要做淩振最貼心的勤務兵,於是勒起袖管道:“團長,您別急,我對象就是蔓蔓姐她們文工團的,我去問問!”

淩振第一次聽說鍾臨有了對象,他掀起眼皮,注視著鍾臨急匆匆出去的背影,眸底浮出一縷困惑。

他還記得之前鍾臨也還在追求某人的,怎麽這麽快。

……

鍾臨的對象是劉桃,文工團戲曲隊的,他追求劉桃的時間遠比淩振所知道的要久。

幸運的是,他終於把劉桃追到了手。

劉桃的嗓音甜膩膩的,很溫柔小意,總能把話說到人心坎裏去,鍾臨很喜歡她。

這次能參與到文工團的冬訓野營裏來,鍾臨很高興,白天偷偷照顧著劉桃,替她扛行李、打水之類的。

鍾臨一出去,往戲曲隊那邊的帳篷去,就看到劉桃和他心有靈犀似的,在等著他。

他腳步加快,滿臉通紅地跑到劉桃麵前,“外麵這麽冷,怎麽不進去和大夥兒擠著取暖。”

劉桃撒嬌說:“鍾臨,我的軍裝髒了,你能不能幫我搓搓呀。”

這下,鍾臨有些為難,“我、我不會搓。”

鍾臨家裏那麽多姐姐,他連自己的軍裝都沒洗過,別說這樣幹搓。

劉桃累得很,原本寄希望於鍾臨能幫幫她,誰知他沒什麽用,她的臉垮下來,撅起嘴。

鍾臨隻好哄她,“桃兒,你別不高興了,等回去我帶你去天壇公園玩兒?”

“可我明天隻能穿著髒兮兮的軍裝訓練了。”劉桃很鬱悶,甩開鍾臨的手,不想和他說話,轉眼就鑽進了她們戲曲二分隊的帳篷裏。

裏頭都是女兵,鍾臨也不好跟進去。

他在門口杵了一會兒,見劉桃應該不會再出來,才失落地往另一邊走。

鍾臨還記得自己要去打探時蔓的事兒,但心情也難免低沉。

劉桃剛答應和他在一塊的時候,他還要多高興有多高興,但漸漸的,他就覺得劉桃變了。

追求她時,她那麽溫柔可愛,總誇他這也好,那也好。

可她現在似乎越來越嫌棄他。

鍾臨走到舞蹈隊這邊的帳篷,外麵空無一人,隻有帳篷裏傳來陣陣歡聲笑語。

天色黑了,女兵們都擠在裏頭取暖,他不知道時蔓在哪頂帳篷裏,正東張西望,忽然看到有人走出來。

鍾臨總算鬆口氣,連忙走過去問:“您好,請問您知道時蔓同誌在哪嗎?能不能麻煩您幫我叫她一下。我叫鍾臨,是淩團長的勤務兵。”

“……”姚文靜是出來倒水的,沒想到會遇上這一遭。

她腦筋飛快地轉動,脫口而出地撒謊,“蔓蔓今天很累,已經睡著了。”

鍾臨沒有生疑,他看今天時蔓行軍時那樣子,也的確夠嗆。

“你要是有什麽事,可以直接和我說,我轉告她就是。”姚文靜看出鍾臨想走,補充道,“我是蔓蔓的好姐妹。”

鍾臨一下眼睛亮了亮,“真的嗎?”

“你不信?可以進去打聽打聽。”姚文靜指指身後的帳篷,“蔓蔓一進文工團就和我住一屋,我連她的家庭住址都知道,要不要我說出來證明給你看?”

“不用不用,我哪能不相信你呢姐。”鍾臨立刻擺手,上前一步小聲道,“姐,你知道蔓蔓姐和秦副團長是怎麽回事兒嗎?”

姚文靜瞥他一眼,“淩團長讓你來打聽的?”

鍾臨含糊著,略作央求的手勢,“姐,你、你甭管這些,你就告訴我吧。”

“好吧,那我告訴你,你可不許告訴淩團長啊。”姚文靜湊到鍾臨耳邊,“還能咋回事,就是兩人看對眼了唄。”

鍾臨震驚地往後縮,“什麽?!真談對象了?!”

半晌他回過神,“姐,為啥不準我告訴淩團長啊?”

姚文靜歎了一口氣,“唉,蔓蔓那脾氣,誰知道秦副團能不能受得了她呢,所以兩人暫時還保密著,萬一不成,也不至於尷尬,你說是不是?”

鍾臨懵懂點點頭,“謝了姐,多謝你告訴我這些。”

他轉身準備離開,姚文靜又叫住他補充了一句,“千萬別告訴淩團長,蔓蔓要是和秦副團不成,還是能回頭去找備選的淩團長呀。”

鍾臨聽得皺起眉,表情鬱悶地回到淩振那邊。

一掀開帳子,他就竹筒倒豆子似的,把和姚文靜的對話全說了出來。

淩振故作不經意地聽完,搭在腿上的手掌已經不知不覺握成拳。

“誰說的?”他問。

“姚文靜,她說她是蔓蔓姐的好姐妹。”鍾臨耷拉著腦袋,被今晚這一連兩件事弄得心情很糟糕。

“知道了。”反倒是淩振,看不出任何情緒的波動,好像對自己喜歡的女人和自己的好兄弟看對眼這件事完全無所謂。

……

第二天清早。

淩振的哨聲將所有人從睡夢中叫醒,快速集合,準備訓練。

他好像根本不用睡覺,永遠神采奕奕,軍裝齊整的樣子,大夥兒卻睡眼惺忪好一會兒,直到隊伍排好,才站出淩振滿意的軍姿。

淩振沒說什麽,隻不過他沉著臉站在所有隊伍正前方的時候,就有一種無形的壓迫感散開,冰冷凶煞的氣場可以蓋住整片場地。

他沒有先叫大家出操,而是點名叫秦俊保出列,說要和秦副團長一起,先給大家示範一下接下來幾天的訓練內容。

秦俊保美滋滋的,他就是野戰兵出身,來到眼前這片荒野,讓他感覺渾身自在,比在文工團舒服多了。

盡管在文工團工作也有一段時間,但秦俊保還是不習慣那些娘娘腔似的行政工作,還是穿著作戰靴,摸著真刀真槍暢快。

今天,他就要讓文工團的這些文藝兵們看看,什麽才叫真男人!什麽叫戰鬥風采!

秦俊保接過淩振扔來的半自動□□,豪氣萬丈,“第一項是射擊?打哪?”

淩振指指不遠處,“那個移動的靶子。”

文藝兵們和秦俊保一起順著淩振手指的方向望過去,都露出些許迷茫。

哪?

那遠處移動的小黑點是靶子??

看都看不清,這誰能打中啊???

秦俊保的氣勢忽然就弱了些,他埋怨地看了眼自家好兄弟,這也太不給麵子,想讓他出糗啊?

隨便弄個近點的靶子,他來表演一下百步穿楊不好嗎?非要弄這麽遠。

秦俊保沒轍,槍都架到肩頭了,也隻好認真起來。

努力瞄準……謹慎射擊……

槍聲響起。

當聽到那邊有戰士撿著打中的稻草人靶子跑過來,高聲喊:“打中了!”

秦俊保鬆了一口氣,還好還好,沒丟臉。

他甚至還得意地朝淩振拋去一個嘚瑟的眼神,又扭頭朝文工團的大夥兒炫耀。

“看來我這技術還沒荒廢,你們看那靶子遠吧,還是移動的,這拿到軍區裏去比武,也是能排上名次的。”

文藝兵們配合地鼓掌驚歎。

可下一秒,淩振開槍。

他不像秦俊保那樣花了很長時間去瞄準,就隻是扛起槍,側身飛快地連發八顆子彈。

隨後,他收起槍,那邊看靶子的戰士再次竭力跑來,嗓子都破音了。

“淩團長!十顆全中靶!分別打中靶子的頭部、脖頸、心髒、腹腔、四肢!”

全場都呆滯了,早聽聞淩振是神射手,但沒想到有這麽強。

有人忍不住問:“秦副團,像淩團長這水平,要是參加比武,能拿到全軍區的第一名吧?”

秦俊保差點咬了舌頭,很後悔剛剛說那些話去炫耀。

早知道淩振也打靶,他還說個屁啊!太羞辱人了!

觀察到文藝兵們的表情變幻,秦俊保悲憤地朝淩振投去可恥的眼神,悶聲道:“我們沒人跟他比。”

完全沒可比性好嗎?

淩振就是一頭怪獸。

哦不,是禽獸!

秦俊保接下來,簡直想把這“禽獸”這兩個字扣在淩振頭上。

也不知道淩振吃錯了什麽藥,什麽訓練項目都要叫他一塊兒示範。

秦俊保一開始還高興,感覺自己像剛從籠子裏放出來,天高任鳥飛,要好好給這些文藝兵們展示一下軍事的魅力。

可……

利用地形掩護時,他還在找掩體,淩振就已經藏到找不見的地方。

大夥兒得睜大眼費力觀察,才能發現淩振的身影,真正詮釋了什麽叫融入、利用周邊環境。

別說如果遇到敵人,就是自己的戰友都找不到他!

秦俊保正興致勃勃地講解著如何利用土堆、田埂、堤坎、樹木隱蔽自己的心情都沒了,拉起淩振就說繼續示範下一個。

好,敵火下運動,無論是屈身前進、滾進、躍進還是攜單兵火箭筒匍匐前進,秦俊保用的時間都比淩振多了好一半。

明明秦俊保的這些能力放到全軍區,也是很優秀的那一掛,可和淩振比起來,就顯得很弱了。

被完虐後,秦俊保忽然清醒過來,他怎麽會要和淩振一起來示範,自己是腦子抽了嗎?

於是,他不去了。

淩振叫他示範,他就拒絕,淩振一個人教學就很好。

但有些,必須兩人配合演示。

比如簡單的格鬥。

當秦俊保不知多少次被淩振摔到地上時,他大腦出現一瞬間的呆滯空白。

淩振朝他伸手,“再來。”

秦俊保欲哭無淚,徹底崩潰出聲,“淩振你丫的!我招你惹你了啊?!”

“……”

秦俊保真的很無語,自己是犯了什麽傻,現在他都已經算是文職了,還來練這些。

這也不算什麽,關鍵是他還要和淩振一塊練,一塊比。

比個屁啊比!

秦俊保越想越莫名其妙,起身徹底不幹了,悲憤離去。

女兵們都覺得好笑,沒見過秦副團長這一麵。

來的路上,他還跟孔雀開屏似的,見誰都說等冬訓開始了要露一手,讓文藝兵看看真正的戰士是什麽樣的呢。

現在,經過這麽半天下來。

大家沒見識到秦俊保的厲害,卻感受到了淩振散發出來的魅力。

發現他到底有多強橫無比,明白他怎麽能完成那麽多別人無法企及的任務,也從道聽途說成了眼見為實。

百步穿楊在他這裏隻是小菜一碟。

隱蔽偽裝他不費吹灰之力。

匍匐前進對他而言如履平地。

他絕對是天生的戰士,神勇過人。

女兵們都露出更向往的眼神,忍不住慕強,紛紛被淩振折服。

崇拜他強健的身體,強大的力量,敏捷的身手,十項全能。

更加想靠近他,想和他說說話,想問他為什麽這麽厲害。

能被他的目光停駐一秒,都覺得渾身發軟,臣服在他血氣方剛的烈性裏。

沒有一個男人,像他這麽強悍、英俊又神秘。

底下的時蔓卻皺起小鼻子,在淩振走過來時朝他狠狠瞪了一眼。

她太了解淩振,所以清楚剛剛淩振這一連串的示範都是故意的。

他不像秦俊保那樣嘴上炫耀,但也絕對是在特意顯擺自己的能力。

不然他根本不需要出全力,隻要發揮出幾分實力,就足夠了。

時蔓也說不上來自己在討厭什麽,總之就是很不喜歡淩振這樣。

他又不是故意給她看的,從一開始到現在,眼神一次都沒往她身上飄。

所以,他這是想勾引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