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欲來

“小小姐,都準備好了,正在裝船。”

喬言跟在喬柏舟身邊做事多年,是他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一起走過許多艱險,身手矯捷,在這大上海灘是數得出的狠角色。

“好。”坐在車裏,如媛透過搖下來的車窗遠遠望著忙碌而有秩序的碼頭,皺了皺眉,“不知道為什麽,我今天不是很安心,讓弟兄們快一點,遲則生變。”

話音未落,異變突生,突然衝出的一夥人身著日本軍裝,讓裝船的夥計們心下忐忑。

“小小姐,好像是特高課的人。”喬言很快就辨認出了來者的身份,看清了領頭的人不禁有些驚訝,“南田洋子怎麽親自來了?”

車裏坐著的如媛聞言狠狠皺了皺眉,作為喬家小姐,她自然跟這個南田洋子打過交道。

都說日本女人溫婉賢德,可是這個南田洋子身上卻一點都沒有日本女人的樣子,思維縝密,翻臉無情,是個極為難搞的角色。

“我親自去跟她說吧。”如媛推開車門,製止了打算攔住她的喬言,“這人軟硬不忌,喬言哥那套威逼利誘恐怕沒什麽效果,隻能試試看我這喬家人的身份能不能賣個麵子了。”

就這麽幾句話的時間,碼頭上特高課的人已經攔住了裝卸工人,打算開箱驗貨了。

“南田課長,沒想到這麽久不打交道,今天居然是在這種情形下會麵。”如媛一頷首,走到南田洋子身前,臉上掛著矜持的笑容。那邊喬言已經帶人攔住了動手的日本人,雙方的氣氛立刻緊張起來。

“喬二小姐,我也沒有想到,居然能在這裏碰見你。”

南田的心裏暗罵了一聲,她特意挑了喬柏舟不在的時間來堵貨,沒想到他居然會派喬如媛來守著。明明知道這批貨有問題,但是喬家人在,她又不能硬碰硬,心裏著實憋氣。

“唉,南田課長不知道,這要是我喬家的貨,我才不會辛辛苦苦在這兒守著呢,一批貨而已,別說南田課長想查,就是想要,我喬家肯定也雙手奉上。”

如媛搖搖頭,擺出一副為難的樣子,“但是您看,我大哥還指著這批貨的利潤給小侄子置辦滿月禮呢,我當然要上心一點。”

呸!南田洋子暗暗咬牙,這喬家總是拿美國人壓製他們特高課,他們卻沒有辦法,真是窩囊極了。想到這裏,語氣自然不怎麽好,“喬先生不願意做我大日本帝國的朋友,卻任勞任怨的給美國人辦事,如此厚此薄彼,沒有道理吧?”

“南田課長這話就有失偏頗了,我大哥最愛交朋友。凡是能給喬家帶來利益的,都是喬家的朋友。”

如媛臉上雖然帶著笑,話鋒一轉,眼神也跟著犀利起來,眼神意有所指的看向碼頭,“可凡是斷我喬家財路的,就是我喬家的敵人。對待敵人該用什麽方式,南田課長應當不陌生吧?”

南田的目光陡然凶狠起來,死死的盯著麵帶笑容的喬如媛,可後者卻麵不改色,任由她的目光淩遲。

碼頭上一時間沒人說話,落針可聞。

南田洋子終究是不敢捋美國人的虎須,生生的咽下了這口氣,隻能恨恨的帶隊走人,“喬小姐,幫我轉告喬先生,這上海灘可並不是美國人能一手遮天的地方。”

“一定帶到。”

雖然心裏對於南田的狠話表示不屑,如媛麵上卻仍然謙恭,免得把對方惹急了狗急跳牆魚死網破,得不償失。

目送特高課的人走遠,如媛示意工人們裝船,心裏暗暗鬆了口氣,“喬言哥,我們最近還要走多少貨?日本人最近連我們的貨都查得這麽緊,形勢不太對啊。”

“這個月最後一批了,先生也不大樂觀。”喬言歎了口氣,顯然也是對現在的局勢無能為力,“76號最近施展釣魚行動抓捕抗日分子,特高課是在配合他們,想要徹底的把抗日活動壓製下去。”

“那就等等吧。”如媛點點頭,目送著最後一箱貨上船,“哪裏有壓迫,哪裏就有更大的反抗,現在日本人勢大,我們不妨靜待時機。”

“哥,貨已經安全送出,有驚無險。”如媛推開書房的門,喬柏舟正在練字。她對於自家哥哥十分了解,練字說明他的心亂了。

“今天特高課的人缺席舞會,我就猜到他們必然有所行動。是南田洋子親自帶的隊?”

雖然知道她能處理好,但是難免擔心,現在看見妹妹平安回來,喬柏舟放下了手中的毛筆,坐回了書桌前。

“對啊,排場還很大,帶了兩個小隊,真要動起手來,這批貨肯定保不住。”

如媛點點頭,有點後怕的抱怨,“這個南田洋子真不是個女人,太討厭了。”

“南田洋子能以女子之身做到這個位置上,必然機警過人,手段高超,又如何能留得女人樣兒?”看見如媛難得的小女兒做派,喬柏舟好笑的搖搖頭,隨即正色,“但是,她終究是個女人。就像汪曼春,手段狠辣,但是明樓就是她的軟肋。南田洋子看似無懈可擊,但一旦露出弱點,就是致命的。”

“大哥,你這是瞧不起女人嗎?”如媛幽幽的看著一臉自得的大哥,語氣中帶上了幾分威脅。

“傻丫頭,我隻是要告訴你,強硬和狠辣是男人專有的武器,女人拿起這武器,隻能適得其反。”

喬柏舟拍了拍妹妹的頭,“女人的武器,是溫柔小意,化百煉鋼為繞指柔。揚長避短,才是製勝的法寶。”

“我知道了。”

如媛點點頭,對自家大哥的話,她向來深信不疑並且奉為經典,對她來說,自家大哥就是生活的經驗寶庫,包羅萬象。

“76號舞會的時候,你去警告汪曼春一下,她的那個釣魚行動差不多可以停止了。”喬柏舟說起了正事,意有所指的指點,“搞得人心惶惶,壞了我們的生意,她可是賠不起的。”

“大哥,你真委婉。”如媛搖頭失笑,能把維護抗日分子說的這麽正大光明,她這個大哥耍嘴皮子的功力倒是日益增長。

“還有一個消息我覺得你應該有興趣。”喬柏舟對妹妹的調侃不以為意,從文件中拿出一份簡報遞給如媛,“政府新上任的經濟司首席財經顧問,明樓。”

“他要回上海?”如媛眼前一亮,幾乎是搶過大哥手裏的報紙,報紙上刊登著明樓的黑白照片,“看起來倒是很有架勢的樣子,不知道做起事來,是不是像傳言中說的那樣周全?”

“周不周全我不知道,我隻知道,他的這個位子極其敏感,如果不是政府本來有意的原田熊二在香港遇刺身亡,這個機會也輪不到他。”

多年不見,喬柏舟雖然不知道明家的大少爺變成了怎樣的人,但是他總有一種風雨欲來的預感。

“遇刺身亡?”如媛即刻抓住了喬柏舟話裏的重點,了然一笑,再看向報紙上的目光也變得玩味起來,“看來汪曼春的眼光還是不錯的,隻可惜,他做不了她的良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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