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 重逢的前提是離別
終於到了正式聚餐的日子。
伊蘭和小文一早出門，她到了廚房之後，和另外兩個主廚同學忙碌起來。一道道菜加熱好後，交給布置會場的人安排。
廚房原來業務量不大，配餐機器人也就一般檔次的型號就能應付過去，如今這麽大的數量和品種，配餐機器人不給力，可憐小文他們，親身上陣端盤子，來來回回廚房和餐廳十幾趟。伊蘭覺得當天她倒不累，累得是小文他們。
忙碌了大半天，終於在下午三點半一切就緒。十來個人全鬆了一口氣，癱坐在一旁，趁大家還沒來的時候歇一歇。四點開始，同學學陸陸續續到場，看著餐桌上琳琅滿目的食物，一個個驚歎不已。
“這些都是我們種出來的我真不敢相信。”一個同學不可思議地說道。
“是啊，剛入學時有這麽一頓飯，我就不至於找不到學農業的意義了，白白浪費了七年。”另一個同學哀歎道。
“來得及，來得及，你還有一輩子的時間搞農業呢。”旁邊同學調侃道。
伊蘭和另外兩個主廚相視一笑，彼此的笑容裏全是驕傲和滿足。
受邀而來的老師發言道：
“同學們，今天我們將會享受到一次豐盛的晚餐。在品嚐美味的時候，請不要忘了為自己感動。這裏所有的食材全部來自於你們的雙手，來自於你們七年的努力學習。請記住一句話：有付出就有回報。今天就是你們七年的付出得到回報的時候。”
“而以後，你們中的不少人會從事農業，你們不是提供食材，就是加工食材，也許你們會感到孤獨和勞累。那時候就請你們想象一下，你們手中的食材將會變成食物送到自己的親人、朋友還有陌生人手中，這些人當中大部分你們一生都不會遇見，但是你們的努力免他們饑餓，給他們溫暖、美味和能量，這就是你們的付出會得到的至高無上的回報。”
老師慷慨激昂的一段話點燃了所有人的激情，大家拚命地鼓掌。
小文在一旁喃喃地低語：“我有這麽高尚嗎”
伊蘭差點笑場。這老師真能說。她都覺得自己有可能是來拯救全人類的宇宙奧特曼了。
老師見氣氛差不多了，樂嗬嗬一笑，話風一轉說道：“為了這次晚餐。很多同學自告奮勇地犧牲了自己的時間，為大家辛苦準備。我們請他們都來說兩句，大家鼓個掌表示感謝。”
十幾個人麵麵相覷，沒料到還會有這個環節。誰都沒有準備發言稿啊。會場布置小組和食材調度小組先看著三個大廚，意思是讓廚師先說。兩主廚又看向伊蘭。總廚先說。
伊蘭愣怔一下，大家都等著呢，這場合太忸怩了顯得不大方，她心裏打著鼓就站到了老師給她讓出來的地方。
她下意識環視了四周。同學們都目光炯炯盯著她，心裏還沒想好要說什麽，剛剛幾步路的時間啥話都組織不起來。隻好微微吸口氣，先禮貌地笑了一下。能說啥就啥吧：
“我不是自告奮勇來做飯的，是大明鼓動著同學把我推上去的。”
齊大明站人群裏怪叫一聲：“女王，別告狀啊。”大家哄堂大笑。
伊蘭定定神，笑道：“這幾天很忙，也有點累，但是很快樂。我和其他自告奮勇的同學一起商量，焦頭爛額，有時候還會小小爭論。我還把身邊同學都拉來做幫手，他們有些人一如既往地好，有些人會抱怨兩句再去幹活。但是我們感覺更熟悉更親近。”
“我們終於為自己為朋友做了一頓飯，我非常高興。有些同學我不太熟悉，可能隻是見麵點頭微笑，我沒想到這幾天我會追著他們問：你到底想吃什麽你說的我不會做。這種感覺真遺憾。但是我會做的都拿出來了，希望大家喜歡，謝謝。”
大家掌聲雷動。伊蘭覺得再多的辛苦都值了。
等其他同學一一上前講完話後，大家就開吃。伊蘭馬上就深深地慶幸她沒有機會把自己的兩種苦味飲料做出來，因為人人都端著一杯飲料來謝他們三個主廚。
她開始還很感動地喝一大口回敬，後來就小小地抿一口，再後來實在受不了了，和另外兩同學悄悄潛回了廚房。
一同學哀歎著說道：“撐死我了，喝太多了。”
另一個接口道：“餓死我了，都沒機會吃東西。”
伊蘭在廚房裏尋摸一遍，說道：“全搬出去了，飲料還有。”
兩人齊齊大叫：“別拿過來。”
“別讓我看到。”
伊蘭苦笑一聲，她也餓了。
隔一會兒，三人還是回去餐廳。伊蘭直奔放點心的餐桌，她得先墊墊肚子。還是不時有人來和她說話，順便再喝一口飲料。
伊蘭苦不堪言，瞅個空檔四下裏張望了一下，她想找個熟人替她擋一擋，讓她有機會吃兩口飯，就這樣一個接一個地來感謝加喝飲料，三百來號人呢，還有好大一堆沒過來呢。
這些年伊蘭慢慢地也了解一些宴會的規矩禮儀了，如果操辦宴會的廚師或者其他工作人員現身，參加宴會的人都要敬一杯飲料，說兩句感謝的話，就像客人要謝主家一樣。當年瑞恩帶著同伴一個個請她喝苦水，一半是戲弄，一半也是照著規矩來。
伊蘭似乎明白了苦味飲料盛行的一些玄機。要是舉辦一次宴會，人人都來敬飲料，不喝還不行。客人喝半杯來感謝，主人隻稍稍沾唇就是不尊重客人，那索性提供苦味飲料，客人不會一口喝很多，主人也可以就勢少喝點。伊蘭喜滋滋地想著，看來她的苦味飲料也不一定就受冷落。
她眼睛一亮，看見小文正走過來拿食物，趕緊上前說：“小文”
還沒等她開口說正題。小文就苦著臉說道：“女王，咱們就不客氣了，你別給我敬飲料。”
伊蘭愣了一下，喜形於色說道：“我也想這麽說。我們拿點食物找個角落吃，你和我一起，人家以為我們有事說，大概會來得少些。”
“好主意。實在把我喝慘了。”小文邊挑食物邊說。“女王，你的手藝真好。”
伊蘭客氣地謙虛了幾句，兩人端著盤子往一邊去。還沒開吃。又有人過來，伊蘭和小文一手端盤子，一手舉杯子客套了幾句。
兩三回後，小文說道：“女王。我還是和你分開吧，和你在一起。我喝得更多。”他歉意地笑笑，給個愛莫能助自求多福的眼神，幾下就竄到別處去了。
伊蘭碰到種植養殖的同學，大家平時比較熟。她解釋幾句稍微抿一下，人家隻是同情地表示理解。碰到農產品加工的同學，這三年就沒有處在一塊過。人家特別熱情地過來說話，一大杯飲料灌下去給她亮杯底。她還真不能敷衍了事，總要陪著喝，量太少了還不像話。沒辦法，後半場她瞅個機會端著盤子去了廚房，才有機會墊了幾塊點心，而且飲料喝太多，她連點心都吃不太下。
臨散場前，端木走過來問道：“什麽時候走”
“端木，你今天話可不少，吃得也不少。”伊蘭開玩笑道，“我看你好幾次，你都在和同學吃東西聊天。本來還指望你能過來替我擋一擋呢。”
端木淡淡笑道：“擋不了，該你喝的你總要喝。”
伊蘭十分無語。
兩人一路開，一路商量起了行程。
“後天走吧，明天和大家道別。”端木說道。
“行，你安排吧。”霍斯北現在還在機甲製造工廠趕工，起碼還有大半個月才能回校，伊蘭哪天回去都沒關係。
“今天我做的東西還可以嗎我怕大家不愛吃。”伊蘭有些忐忑地問道。
“很好吃。”
伊蘭疑惑地看著端木，他這樣平淡的口氣可不像是好吃的樣子。“你安慰我吧”
端木笑道：“口味真的不錯，我吃了很多，如果新鮮做的會更好吃。”
伊蘭聞言打量了端木好幾眼，敢情也是個吃貨，她點頭說道：“我也這麽覺得，不過人數太多，實在來不及，隻好事先準備好了放冷庫。”然後歎道，“今天我都沒機會嚐兩口自己做的食物。”
“車裏有營養劑。”端木幾下一翻就拿出兩支營養劑遞過來。
“一支就夠了。”伊蘭笑著很自然地接過來。她跟著端木就不用發愁，他萬事都井井有條，以前他們一起外出考察，車裏就沒斷過營養劑。
車子開出一小段後，有兩輛車你追我趕地跟上來。
“大明和小文來了。”伊蘭笑道，這對活寶走哪兒都能掐架。
兩車繞著端木的車追逐閃躲，端木很平穩地坐著，讓車子自動駕駛，一點兒也不受影響。過一會兒，估計大明被追得發狠了，一提速就遠遠飛走了，小文也急忙提速追去。
伊蘭看了直樂，忽而歎道：“今天好多人過來和我說話，有些人我不太記得名字，居然也同學七年了，畢業以後大概再也見不著了。”
端木不作聲，半晌才說道：“人生際遇本就如此。”
伊蘭吸一口氣，嘖嘖說道：“端木，你也太淡定了，感慨幾句也行啊。”
“我說的是事實。遇見了再分開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如果每一個和你遇見的人都不會離開，沒過多久你就會覺得人口密度太大。”
伊蘭撲哧一笑：“端木，你真幽默，我一直不知道你會講冷笑話。”
端木淡淡說道：“重逢這兩個字之所以存在，是因為有離別。”
伊蘭半張著嘴，盯著端木：“你也太高深了。”
她坐正身體，凝視著窗外的海麵，心裏漸漸傷感起來，她和霍斯北離別在即，她不想聽重逢這兩個字，因為她壓根兒就不想離別。
“你畢業後有什麽打算嗎”端木換了一個話題。
伊蘭愣一下，端木很少打聽別人的事，不過也沒有不好說的。“我想經營一個農莊，大的。”伊蘭笑道，“你呢”
“我還沒想好，可能和你一樣，也可能去讀研究院。”端木沒有再說下去。
他們學農業的無外乎這麽幾條路，要麽自己經營農莊漁莊，要麽去做營養劑或者農產品開發，再繼續深造去讀研究院的人也有一些，屬於鳳毛麟角，出來前途會更好，做整個農業星的技術部長也是有可能的，或者頂級營養劑配方師，隻要成功推出一款營養劑被政府或者軍方接受，這輩子就吃喝不愁了。
依照端木的學號排名，他應該很容易拿到學校的推薦，再加上研究院的入學測試對他肯定輕而易舉，他真想去研究院應該不難。伊蘭是不敢想了，她現在的學號在b段，不太可能讓她獲得校方推薦，再說即使她有這個能力自己考得進，也不一定讀得起，雖說研究院裏有很多項目都有報酬，但衣食住行還是要自己承擔的，而且莫斯星的農莊也不能老是放任不管。
伊蘭不想提這個話題，心裏累得慌。
她笑著向端木打聽今晚同學們對晚餐的看法，兩人閑聊著就回到了漁艦上。臨睡前登上了分享空間，將今天的晚餐熱熱鬧鬧地記錄了下來，然後在海浪的搖晃中怎麽也睡不著，其實她很想問問霍斯北他畢業後有什麽打算。不知怎地霍斯北也不來問她的打算，他是否和她一樣糾結，難以啟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