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岩。”

夏予突兀地出聲, 打斷霍岩欲言又止的後話。

霍岩安靜等待他對自己問題的回應,他心跳奇快, 像審判台等候裁決結果的犯人, 緊張又惶恐。

他怕夏予並非喜歡自己,一切隻是自己臆想,這層薄紙捅破的結果, 是夏予當他是瘋子變態,從此兩人心有隔閡。

他怕夏予未來不再跟他親近,與他形同陌路,自己再也不能站在這樣近的位置看他。

暗戀總是青澀苦悶,夾雜一點酸甜的香, 為這一點指尖的甜, 為此產生無限的遐想。

再苦澀,也甘之如飴。

霍岩覺得自己中了一種毒,內心掙紮痛苦, 竭盡全力遏製, 也無法阻止自己為他心跳加速,為他魂牽夢繞, 不計回報地對他好。

隻因為那個人是夏予。

一段數秒的沉默。

夏予像被水霧浸透的柔軟聲線響起:“霍岩, 我們是兄弟。”

宣判的刀終於落在喉嚨。

一刀見血。

夏予說完這句, 內心開始躊躇不安, 為他即將說出的下一句話。

他和霍岩是兄弟朋友這點毋庸置疑, 上輩子他也這樣看待兩人的關係, 哪怕再親近熟悉,也從未改變。

重生以來, 他以上輩子的相處模式跟霍岩接觸, 內心定位也沒有動搖, 隻是隨著日益接觸,他對霍岩坦****的心也漸漸偏向某個深淵。

他喜歡上了霍岩。

沒有哪一刻如現在般清晰認知。

他和霍岩是名義上的兄弟,事實上的朋友,內心深處卻不止拿他當朋友,他對霍岩產生了不該有的喜歡。

霍岩已經為他付出夠多,他怎麽能那麽自私,拖累他去走一條不歸路,爸爸媽媽難過怎麽辦。

況且……霍岩未來有喜歡的人。

……

霍岩注視那扇單薄的塑料門,他看不見夏予,澡堂裏很靜很靜,靜到能聽見水滴聲,以及他的心跳。

狂烈的心率倏然平靜,夏予那句話令他如墜冰窟,整個人僵在原地許久才舒緩過來。

是啊,他們是兄弟,盡管他從未回到夏家的戶口簿,父母也應他請求從未對外公開他的身份。

這一切不能否定他們在別人眼中兄弟的身份。

夏予對他……不是喜歡。

霍岩直愣愣地站在原地,抿了抿唇,說:“我知道了。”

他會永遠藏好自己的喜歡,安靜陪在夏予身邊,不會再生出這些虛無的妄想,隻要他能在最近的地方一直看著夏予,已經足夠。

腳步聲遠去。

夏予心跳趨於平穩,等回神,澡堂裏一片寂靜,外麵再度傳來清掃阿姨的催促聲音。

像是突然清醒,夏予將換下的衣服裝好,圾著拖鞋迅速離開隔間,快步朝著出口走去。

他如此匆忙,顧不上整理儀表,連額角的濕發洇透領緣也沒留意,一路快步走到了澡堂外的榕樹下。

夏予單手扶住樹幹,張目四望,周圍是來往的下課學生,霍岩已經不見蹤跡。

霍岩走了。

夏予心不由地漸漸沉下去,同時也無比明白,霍岩那句略顯曖昧的提問,被他的答複驅散。

他們不可能的。

霍岩有他將來的路要走,他不能耽誤霍岩,再拖累他一輩子,他已經害霍岩苦過一生。

盡管內心有這樣的清晰認知,眼眶依然不住酸脹,視線被水霧模糊得看不清周圍。

突然,夏予視野裏多出一雙腳。

他緩慢地抬頭,那道影子也漸發清晰起來,不等他說話,對方倏然伸手將他抱進懷裏。

夏予一下撞進結實胸膛,熟悉的皂角清香闖入鼻息,因為太突然,他整個人都是懵的。

滾燙胸膛不斷炙烤他的麵頰,緋紅染滿耳廓。

夏予仰起頭,粗糲指腹忽地落在他的眸尾,動作卻如羽毛般輕輕掃過,低沉穩重的嗓音安慰:“別哭。”

夏予一怔,失措地推開他,轉開臉,手背用力抹了抹眼睛。

霍岩見他擦得用勁,微微抿直唇角,又聽夏予問自己怎麽還在這裏沒走,霍岩說:“我去給你買雞蛋餅。”

夏予往他左手一看,果然拎了用食品袋裝好的雞蛋餅,還熱乎乎的,一看就是剛新鮮出鍋的。

霍岩認真道:“你沒吃晚飯就洗澡,容易低血糖,我怕你餓。”

夏予眼眶泛酸,別開臉,許久才悶聲問他:“你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

霍岩不語。

幾息的靜默。

夏予突然迎上霍岩目光,直言說:“你喜歡我。”

不是疑問,是篤定。

霍岩神色一動,立刻想矢口否認,他太怕被夏予發現自己對他有妄想,從此遠離他。

但是……他不想騙他。

霍岩沒有回答。

他的沉默也變相承認。

他凝視著夏予那雙漂亮眼睛,心裏明白以後再也看不到。

夏予不會再理自己,他往後連偷偷看他的資格也沒有,自己是變態,是瘋子,是陰溝裏的爛泥,癡望地覬覦著天邊的雪白月光。

眼睫慢慢地垂落,霍岩把雞蛋餅遞給夏予,說:“今天老師布置了作業,我先回去做。”

霍岩說完,匆忙轉身離開。

陡然,他手腕被什麽力量牽住,低頭看去,是一隻白皙的手輕輕地拉著他腕骨,他黝黑的皮膚襯得那手雪白得發膩,像塊無暇的羊脂玉。

夏予似乎輕聲說了什麽,霍岩那雙漆黑瞳仁倏然緊縮,神情愕然,似乎不可置信自己聽到的話。

半晌,霍岩在夏予提醒之下,磕磕巴巴地問:“……試、試什麽?”

夏予一笑,“試試交往。”

霍岩:“!”

*

霍岩推開寢室門進去,迎麵撞上出來的程野,他神情一改往日的嚴峻,恍惚地避開程野。

程野皺了皺眉,眼神不爽地睞了他一眼,拿著東西出門。

其餘幾個室友互看幾眼,心說這兩人今天怎麽回事,居然有和平共處的一天,他們剛來宿舍那天,可聽說這兩人在開學當天打了一架,血流一地,全校聞名。

有個膽子大的室友,問:“岩哥,你跑回來的啊,臉怎麽那麽紅?”

霍岩悶聲搖頭,“沒有。”

說完,他拿上浴巾進浴室洗澡,沒給對方追問的機會。

門哢噠關上。

幾個室友麵麵相覷。

而此刻浴室內。

霍岩背靠瓷磚貼就的牆麵,冰涼觸感讓他稍微醒神。

因為夏予那句話而混沌的思維,也迅速清晰起來,一步一步解析夏予的話和神態,他心跳越來越快。

夏予說跟他試試,是不是說明夏予對他有一點喜歡。

他們現在是……情侶?

心髒因為這個想法鼓噪又膨脹,滿滿裝的全是夏予的一顰一笑。

戀愛的甜衝昏了他的頭腦,變得無法思考。

……

夏予坐在椅子上慢悠悠吃雞蛋餅,嚴俊齊問他:“霍哥找你什麽事,我看他挺著急的。”

夏予輕輕一笑,“沒什麽事。”

嚴俊齊直勾勾盯著他看了會兒,說:“你今天遇見什麽好事了,我看你還挺開心的。”

夏予擦了擦嘴角醬汁,“嗯,是有一件好事。”

嚴俊齊等他後話,夏予不說,他隻好把好奇心塞回去。

夏予飯量小,霍岩買的東西多,不住雞蛋餅,還買了其他吃的,他吃了一些,給嚴俊齊也分了一些。

簡單吃了個晚餐,夏予洗漱後上床忙自己的事,他的專業課作業多,要背的內容也多。

夏予忙活一陣,想起霍岩應該冷靜不少,就給他發了條微信消息。

霍岩秒回,簡單回了個“嗯”。

似乎怕夏予誤會自己冷淡,他又趕緊追加一個活潑的表情包,這是夏予從前發給他的。

夏予唇角忍不住上揚。

霍岩對他時總是那麽笨拙青澀,憨傻得不行,所有特別都給他,霍岩對別人卻又是另一幅麵孔。

堅毅,沉穩,一絲不苟,古板嚴謹得像一塊堅不可摧的石頭。

這份特別,他明白得太遲。

他發現了霍岩的喜歡,才知道霍岩的喜歡早滲入到生活的細枝末節,連上輩子的霍岩也一樣。

霍岩不是他想的老好人傻憨憨,不計回報地對人好,他對他好,是因為他一直……喜歡他。

夏予垂眸看手機界麵,那個表情包像是代表了現在的霍岩,正忐忑不安地注視他。

夏予回他:明天去約會。

霍岩那邊許久才回了個“好”。

……

說是約會,其實夏予選的地方也是兩人去過的森林公園。

就在郊區不遠,連著周末,夏予直接訂了酒店,他們在這裏住兩天。

上山途中,霍岩太過緊張以至於時不時同手同腳。

夏予:“……”

夏予輕歎一口氣,把手伸過去,說:“阿炭,牽我。”

霍岩忙拿出濕巾擦了擦手,他夏天愛出汗,掌心最嚴重,他怕汗水弄髒夏予的手。

忙活完後,霍岩小心翼翼地牽住夏予,而下一秒,夏予動了動手,兩人的手十指相扣。

霍岩:“!”

霍岩匆匆轉頭看夏予。

夏予若無其事地說:“走吧。”

霍岩“哦”了聲,耳根子燙紅地牽著夏予往上走。

山間林道安靜又清爽,樹葉沙沙地回響,周圍滿是聒噪的蟬鳴聲,卻不覺得躁熱。

風清涼。

兩人走到半山腰的涼亭休息,旁邊是潺潺流水的青苔假山,坐在涼亭裏,微風幽冷。

霍岩翻出背包裏的水,遞給夏予喝,夏予喝完又給他,霍岩滿臉漲紅地搖頭拒絕。

夏予眸色很沉靜地注視他,問:“害怕間接接吻?”

霍岩臉漲得更紅,先點頭,又匆匆搖頭,最後沉默地抿著唇低頭,純情得像一張空白的紙。

夏予拉進兩人距離,仰頭,那雙漂亮清澈的眼睛注視他,問:“阿炭,你要不要親我?”

作者有話說:

魚仔:要不要親我

黑炭:(流鼻血. 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