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予不是那麽堅強的人。

他在夏家父母庇佑和溺愛下長大, 沒吃過苦頭,更沒經曆過挫折, 大山一般的壓力塌下時, 他根本扛也扛不起來。

失眠,痛苦,悔恨, 接踵而至。

輕生念頭,也是在那時冒了出來,他承受不住龐大債務與親人離世的巨大壓力,極端地想到了死。

站在梁氏企業的大廈高空,他撥出最後一個的電話號碼, 是撥給霍岩的, 他欠霍岩一個道歉。

然而不等他開口,霍岩冷越沉穩的嗓音隔著電流直擊他的耳鼓。

“你在哪裏?”

夏予神色恍惚了一陣,不由抬眸望了望天, 沒有立刻回答。

霍岩腔調平穩地再問了一次。

這次夏予回答了他, 說他在梁氏企業所在大廈的頂樓。

夏予是後來才知道霍岩掛斷通話,幾乎是用命狂奔而來, 他怕自己如果晚一步, 世界上就沒有夏予。

最後夏予也沒跳成功, 霍岩趕來前, 他被這棟大廈的清潔員工發現, 連忙報警, 消防員把他救了回來。

他正坐在天台緩神,耳邊是警察、消防員、圍觀群眾嘈雜的聲音, 卻被他的聽覺隔絕。

哐當——

天台大門被人猛地推開。

氣質悍利的青年麵色沉沉站在那裏, 目光銳利地在人群逡巡, 鎖定某個目標後,他大步走來。

越過人群,他將癱坐在地上的夏予拉了起來。

夏予回過神,怔愣地望著他,“你怎麽會……”來。

霍岩轉頭跟消防員和警察說:“我是他哥哥,他精神狀態不好,今天給大家添麻煩了,實在對不起。”

大家七嘴八舌的跟他說著話。

霍岩一一回複,非常禮貌又溫和,大家也都將這當做一場鬧劇。

霍岩將他從天台帶下樓,路上夏予幾次掙脫他的禁錮,都沒能成功,霍岩拽住他胳膊的手很用力,隱隱有一絲不被察覺的顫抖。

不等夏予察覺,他又恢複如初。

兩人從後門走到大廈外麵,正值下班時間,繁華都市人來車往,川流不息,那一刻,夏予感覺自己像是被困在一座城裏的螻蟻,在最底層艱難掙紮,喘不過氣。

忽然,胳膊一緊。

隔著單薄手套的金屬義肢握緊,他感受到力度轉頭,迎上霍岩沉靜如水的目光。

霍岩對他說:“跟我回家。”

那天,霍岩將他從死門關拽回來,將他打醒,重燃對未來的希望。

霍岩把自己的一生跟他捆綁,他如果不好好活下去,會連累霍岩,害他一輩子受苦還債。

他看著霍岩一步一步跟上輩子重疊,內心有種說不出來的苦澀。

霍岩總是站在他的前麵,不計較過去他對他的欺負,在他最難最痛的時候替他撐著天。

霍岩對他越好,他內心越愧疚,也越覺得自己曾經對霍岩的欺負,是一件極其惡劣無法被原諒的事。

他欠霍岩的,加上這輩子或許也無法還清。

……

夏予注視著霍岩的側臉,思緒漸漸從過去回籠,手忍不住觸碰霍延那條機械胳膊。

霍岩一愣,回頭:“?”

夏予笑了笑,“沒事,想看你手套磨損得嚴重不。”

霍岩如實說:“不嚴重。”

夏予點頭,眼睫漸漸垂下來,視線落在那條胳膊。

他張了張嘴,想問霍岩以前截肢時疼不疼,但想了想,又覺得這簡直是廢話,怎麽可能不疼。

霍岩敏銳發覺夏予情緒不是很高,似乎遇見什麽不開心的事。

他想了一瞬,摸出一顆大白兔奶糖放在夏予掌心:“甜的。”

夏予知道這是他獨特的安慰方式,你知道霍岩發現他不高興,接過奶糖撕開糖紙,扔嘴裏含著。

保鏢很快將車開到派出所,先前回家時那輛車已經安排專業人士清理,他們開出來的是另外一輛車。

到派出所,警察向他們詢問經過,霍老二他們表現得非常激動,尤其是霍老二,張口閉口說夏予詐騙。

老太太也吵鬧個不停。

警官耐心地問:“這位先生,你說這個同學對你進行了詐騙,請問他騙了你什麽?”

霍老二張口就說:“他騙我做投資,還騙我玩股票,害得我傾家**產。現在欠了一屁股債,媽的,小兔崽子,你看我回頭弄不死你。”

聞言,警察臉色一變。

霍老二意識到自己口不擇言,忙改口說:“警察同誌,我這是氣急了說的氣話,你可別當真。”

警察也見過不少形形色色的人,分得清氣話還是威脅,他比筆帽在記錄本點了點,“你先坐下。”

霍老二陪笑兩聲,老老實實坐回去,還拉著旁邊老太太也坐好。

老太太對著夏予翻了個白眼,鄰座的霍二嬸喊了聲“媽”,似乎是想讓她別那麽明目張膽。

夏予和霍岩倒對他們之間的小動作,毫無反應,霍岩見得多,知道這家人不是省油的燈,小心思很多。

夏予也清楚霍家是什麽貨色,上輩子他可被這家人坑得不輕,都是些沒有心的人,隻惦記他兜裏的錢,沒錢時根本不搭理他。

他讓霍老二去做投資和玩股票,純粹是以牙還牙。

警察又繼續走程序,問完霍老二一家三人,又來問夏予。

夏予還沒開口,一貫沉默寡言的霍岩反倒先說道:“我們正常行駛,他們突然衝出來潑油漆,我弟弟受到驚嚇,我報警。”

一句話言簡意賅。

警察不由誇道:“小夥子,你思路還挺清晰的。”

霍岩“嗯”了聲,不像以往一樣,被人誇兩句,就滿臉羞澀與赧然,他坦然迎上警察讚許的目光。

警察問了一圈下來,對事情經過有了大致了解,將這件事定性為糾紛,先進行調解。

夏予知道像霍老二這樣的潑皮無賴,如果不一次性打的他翻不了身,後患無窮,會威脅他們安全。

梁世濤那件事已經讓夏予長教訓,他不會再私自行動。

夏予讓警察稍等,他出去給夏父打了一個電話,夏父說交給他處理,很快夏予將電話給警察。

片刻過後,警察知道夏予和霍岩是未成年,就沒再讓兩人參與後續,說有問題再來找他們。

夏予和霍岩被司機送回家。

他們快到期末考試,時間比較緊張,作業也比較多,兩人回家用過晚餐,就忙著寫第二天的作業。

一直順利的度過期末考試。

夏母憂心安全問題,直接讓兩人搬回來住,夏予喜歡吃林阿姨做的飯,完全沒有反駁,打包行李就回家。

寒假期間,霍岩比夏予想象中還要忙碌,每天跟著夏父早出晚歸,卻絲毫不覺得疲倦。

生活漸漸趨於平穩。

梁家徹底破產,聽說梁世濤卷款逃去國外,想必也不會再出現報複。

霍老二自家被夏父請來的頂級律師以故意傷害起訴,如今霍老二獲刑,過幾年才會出來。

解決上輩子兩個大患,夏予總算能喘口氣,開始過著正常高中生的日常,如果沒有被費誠騷擾,他的日子會過得更加舒心。

好在有霍岩,費誠哪怕想來打擾,也有霍岩替他擋著。

當然,費誠對此十分不爽。

“霍岩,你怎麽老妨礙我?”費誠冷臉對著霍岩,手指在桌麵叩了叩,“你煩不煩,你是夏予什麽人?”

霍岩張嘴,還沒反駁他,夏予搶先一步說:“他是我哥。”

費誠斜睨瞥他,“哥什麽哥,你們有血緣關係嗎?”

夏予不緊不慢說道:“我跟他是同一個爸媽,你說我們有沒有血緣關係,他是不是我哥。”

費誠不信,“你倆都不是一個姓,你騙誰呢,當我傻呀。”

夏予心說你還不笨。

他嘴上說:“很簡單我跟爸爸姓,他跟媽媽姓,你還有問題麽。”

費誠頓時啞口無言。

他還想反駁夏予說的話,又不知該從哪裏開始辯駁,最後把一堆疑問憋回肚子,不爽地踹了腳前排座椅,氣鼓鼓地回自己座位。

夏予衝霍岩眨了下眼睛。

霍岩一愣,隨即臉紅地低下頭,他一個學期沒曬過太陽,皮膚沒有之前黝黑,現在是非常健康的小麥色。

也因為這樣,他臉紅起來比以前更加明顯。

夏予腹誹,看來霍岩害羞這個習慣還沒有完全改變。

這會兒班主任進門,開始講新學期的任務,以及下學期分科的事,耗時半小時她才絮絮叨叨講完。

緊接著開始上課。

不用憂心學習以外的事,夏予一門心思攻克學業,上課時他特別認真,儼然是一個刻苦學習的好孩子。

他也確實想做一個刻苦學習的人,上輩子沒能如願去想去的學校,霍岩也沒能去他想去的學校。

夏予知道霍岩想去D大,上輩子因為經濟原因,霍岩放棄了這個夢想,把上學的機會給了夏予。

這輩子夏予不會再耽誤霍岩,霍岩保護他,他也要一直保護霍岩,霍岩想去的學校對他而言有難度。

隻有從現在開始努力,他們以後才能去同一所大學。

他們在一起太多年,夏予早已把他當做最親的親人,霍岩去哪座城市,他也去哪座城市。

霍岩為人老實,容易被騙,如果有他在的話,會好一些。

他希望霍岩這輩子能有一個更好的未來,就像這本書裏所說,他會有好的事業發展,遇到適合他的真愛,一輩子幸幸福福。

這也是他重生回來的目的。

作者有話說:

魚仔:親人,親兄弟

黑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