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向,就這麽一點點地,好像有點歪了。

原先那些罵街的,喊著祖宗規矩不能變的,在這些擺事實講道理的文章麵前,顯得有點幹巴巴的,沒啥說服力。

那些反對的人當然不幹了。

也開始寫文章反駁,引經據典,大談三綱五常,仁義道德。

可翻來覆去就是那幾句,聽著就讓人打哈欠,反而襯得之前那些文章更有勁兒。

筆杆子幹不過,就想別的轍。

京城最有名的白鹿書院,突然說要辦個辯論會。

主題就叫“女子之德與才”。

明擺著就是衝著這事兒來的。

反對派那邊放出風聲,讓那個寫文章的“無名氏”有膽子就站出來,當著全京城讀書人的麵,辯個明白!

消息傳到沈家。

沈清秋正在燈下看書,聽完下人回報,連眉毛都沒動一下。

她等的就是這個。

一個能站在陽光下,把話說清楚的機會。

辯論會那天,白鹿書院裏外三層,擠得水泄不通。

看熱鬧的百姓,憂心忡忡的士子,還有不少悄悄來看風向的官員。

人聲鼎沸,空氣裏都透著一股子躁動。

反對派推出來的是禦史台的老資格,吳禦史。

這老頭是出了名的強,認死理,一張嘴能把活人說死,最擅長拿祖宗規矩壓人。

輪到“無名氏”出場。

眾人伸長了脖子。

然後就看見一個穿著素淨衣裳的年輕女子,從人群後頭走了出來。

身形單薄,但那腰背挺得筆直。

正是沈清秋。

底下“嗡”的一聲,炸了。

“是她?”

“沈侍郎那個女兒?”

“一個女人家,真敢來?”

吳禦史撚著胡須,鼻子裏哼了一聲,那股子輕蔑勁兒,隔著老遠都能感覺到。

“老夫當是何方高人,原來是個足不出戶的閨閣女子。”

他聲音揚得老高,生怕別人聽不見。

“《女誡》有雲,女子無才便是德!沈姑娘讀了幾頁書,就敢拋頭露麵,與我等男子辯論朝堂之事?這,成何體統!簡直是自取其辱!”

起手就是一頂“不守婦道”的大帽子扣下來。

沈清秋沒急,也沒惱。

她先對著四方行了一禮,然後才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淩淩的,壓過了滿場的嘈雜。

“吳禦史此言,清秋不敢苟同。”

“禮,是教人明事理,約束言行。但禮法也需與時俱進,合乎情理。聖人教化,難道還分男女不成?”

“《詩經》開篇便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何為淑女?難道是目不識丁,愚昧無知之人?若女子無才,又何以明德?連道理都不懂,守的又是什麽德?”

她的話不蔓不枝,直接頂了回去。

吳禦史被噎得一滯,老臉漲紅。

他咳了兩聲,強撐著繼續:“就算女子有才,那也是用來相夫教子,打理內宅!朝堂軍國大事,豈是爾等婦道人家能置喙的?”

“禦史大人又錯了。”沈清秋語速不快,但每個字都清晰,“侯爺提議的內務司,顧名思義,管的是內務。”

“宮中用度,皇家織造,官營工坊賬目核查,女眷教化…這些事,哪一件是軍國大事?樁樁件件,繁瑣細碎,恰恰需要細心耐心。男子未必比女子做得更好。”

“讓女子管這些,查缺補漏,為朝廷節省開支,為陛下分憂,何錯之有?這並非幹政,而是實實在在地做事。”

“如今大梁內有積弊,外有強敵,正該廣納賢才,不拘一格。若隻因性別,便將天下半數人的才智棄之不用,與自斷臂膀何異?”

她就那麽靜靜地站著,不卑不亢。

那份從容淡定,那份條理分明,讓底下不少原本隻是來看熱鬧的讀書人,漸漸聽入了神,甚至開始點頭。

吳禦史被問得額頭冒汗,絞盡腦汁想從《禮記》、《周禮》裏找句子反駁。

可沈清秋對這些典籍的熟悉程度,竟絲毫不遜於他。

往往他剛引一句,沈清秋就能立刻找出同一本書裏,意思更能支撐她論點的句子懟回去。

一來一回,幾個回合下來。

吳禦史已經有些氣急敗壞,說話都開始顛三倒四,最後隻能不停地重複“祖宗規矩”、“牝雞司晨”。

那樣子,落在眾人眼裏,已是輸了。

人群裏,先是竊竊私語,然後是壓抑不住的讚歎。

“厲害!”

“這沈家姑娘,真是塊料!”

“吳老頭今天算是栽了!”

【係統:目標人物沈清秋,影響力顯著提升。公開辯論表現優異,獲得大量正麵評價。輿論風向發生實質性扭轉。】

【價值評估:極高。已展現出成為核心智囊或獨當一麵負責人的巨大潛力。】

辯論會的結果,像風一樣傳遍京城。

沈清秋這個名字,一夜之間,從一個模糊的“才女”符號,變成了一個活生生、敢想敢言、才思敏捷的奇女子形象。

支持設立“內務司”的聲音,第一次真正變得響亮起來。

靖安侯府。

薑無塵聽完顧一劍的回報,手指在桌麵上停下。

沈清秋這一仗,打得漂亮。

但這隻是第一回合。

那些盤根錯節的老家夥們,不會這麽容易認輸。

去查。

薑無塵的聲音冷了幾分。

那些在背後煽風點火,潑髒水的,尤其是那些官員,有一個算一個,把他們的底子,都給我翻出來。

看看屁股底下,是不是都幹淨。

是。

顧一劍的身影再次融入黑暗。

皇宮,禦書房。

趙承昭聽著內侍眉飛色舞地描述白鹿書院那場辯論,年輕的臉上難得露出一絲笑意。

“沈清秋……有點意思。太傅的眼光,果然毒辣。”

他拿起案頭一份奏折,正是禮部尚書李宗言呈上來的,還在老調重彈,哭訴女官如何動搖國本,敗壞綱常。

趙承昭看著那密密麻麻的字,眼神卻漸漸銳利起來。

李宗言啊李宗言,你這滿腹經綸的大道理,連一個弱女子都辯不過,還想來說服朕?

設立女官,阻力重重。

但沈清秋這一下,像是在厚厚的冰麵上,鑿開了一道裂縫。

趙承昭的決心,更定了。

輿論場上,沈清秋先下一城。

但真正的硬仗,才剛剛拉開序幕。

那些被打臉的反對派,會用什麽更陰損的招數反撲?

薑無塵手裏,又扣著什麽牌?

這盤棋,越來越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