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顧一劍點頭,“沈家周圍,已安排人手,不必擔憂。告辭。”

他帶著人,也隱入了夜色。

王家倒台的消息,像一陣風,一夜之間刮遍了京城每個角落。

那些自以為站穩了腳跟、還想興風作浪的人,脖子後麵都涼颼颼的。

靖安侯用王家的人頭,給所有人提了個醒:這大梁的天,真變了。誰敢亂伸手,就剁誰的爪子。

靖安侯府,書房。

薑無塵聽完顧一劍的回報,指尖在桌上點了點。

“王啟年抄出的東西,按律處置。牽連的人,都抓起來審。”

“是。”

“沈家那邊,先別動。送些錢糧過去,找個由頭,別太顯眼。”

“屬下明白。”

顧一劍退下。

薑無塵拿起那份關於沈清秋的卷宗。

沈仲的女兒,有才,有骨氣。

這樣的人,隻待在後宅,浪費了。

他救她,是順手敲打王家,也是給沈仲留點體麵。

但這個女子,或許……能派上用場。

用在哪裏?怎麽用?

他放下卷宗,看向窗外。

王家倒了隻是第一步,京城這水,還得再清一清。

沈清秋這顆棋子,落下來了,後麵怎麽走,得看她的造化,也看他的棋局。

王家倒了。

這消息跟長了翅膀似的,撲棱棱飛過京城每一片屋簷瓦礫。

戶部侍郎府門前貼上的封條,比什麽告示都紮眼。

街頭巷尾,茶館酒肆,但凡能喘氣兒的,都在咂摸這事兒。

“聽說了?王侍郎,哢嚓一下,就沒了!”

“靖安侯爺這手腕……嘖嘖,真快!跟切瓜似的。”

鄰桌一個粗布漢子猛灌一口茶,嗓門壓不住:“快什麽快!那是替天行道!王家那小畜生,在咱們這片兒橫了多少年?他老子屁股底下能幹淨?早該收拾了!”

旁邊人趕緊拉他袖子:“小點聲!不要命啦?”

話是這麽說,可人人心裏都跟打鼓似的。

怕。

怕那位不聲不響就能把二品大員拉下馬的靖安侯。

也服。

服新皇有這麽一把快刀,說砍就砍,不帶猶豫的。

這大梁的天,好像真被這君臣倆,一明一暗地給掰正了點兒。

至少,沒人敢再那麽明目張膽地橫著走了。

城西,沈家小院。

頭頂那片沉甸甸的烏雲,總算被風吹開了條縫,透下點光來。

顧一劍派人送來的錢糧,解了鍋都快揭不開的急。

名頭說得好聽,“體恤忠良之後”。

可沈家人心裏都亮堂著呢,這是靖安侯府伸過來的手。

沈母夜裏睡得踏實了些,可白天看著女兒,那眉頭還是擰著。

“清秋啊,王家是完了,咱們往後的日子……”

沈清秋坐在燈下,手裏撚著針線,補弟弟磨破的袖口。

針腳細密,不亂。

“娘,日子總得過。”她聲音不高,卻穩,“侯爺這次出手,已經是天大的恩情。往後路怎麽走,還得靠咱們自己。”

“靠自己……”沈母歎氣,“你一個姑娘家,能怎麽靠?”

這幾天,倒也有幾家八竿子打著的親戚,或是以前走動過的人家上門。

嘴上說著探望,話裏話外,都是一個意思:勸沈清秋趕緊找個男人嫁了。

甚至有個遠房的嬸子,唾沫橫飛地說合一門親事。

對方是個挺有錢的綢緞商人,死了老婆,想續弦,不嫌棄沈家如今這光景。

沈清秋聽著,臉上沒什麽表情,心裏卻冷得像結了冰。

她都一一回絕了。

“女兒不願。”

回答幹脆利落。

“爹爹一輩子清白做人,女兒不能給他臉上抹黑。再說,清源還小,念書要緊。這家,有女兒在,就還能撐著。”

這話輕描淡寫,可那股子勁兒,誰都聽得出來。

這天傍晚,院門又響了。

不是前幾天那種砸門,是規規矩矩的敲門聲。

沈清秋心頭一跳,起身去開。

門外站著的,還是顧一劍。

一身黑衣,跟影子似的融在暮色裏,身後還是那兩個不苟言笑的緹騎。

他往院裏掃了一眼,沒看到什麽不妥。

“沈姑娘。”他微微頷首。

“顧大人。”沈清秋側身讓他進來。

沈母和沈清源從屋裏探出頭,臉上有點緊張。

沈清秋示意他們安心,引著顧一劍進了堂屋。

沒繞彎子,顧一劍直接開口:“侯爺讓我來問問,沈家一切可還安好?”

“勞侯爺掛心,都好。”

“那就好。”顧一劍頓了頓,“侯爺還說,沈侍郎是國之棟梁,當年的一些事,或許隻有家人才清楚。侯爺並非要追查什麽,隻是不忍忠良蒙塵,也想知道沈侍郎可有什麽未了的心願。”

這話問得巧妙,既是詢問,也是試探。

他看著沈清秋:“侯爺還聽聞沈姑娘才思敏捷,覺得這樣的人才,埋沒在後宅可惜了。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際,若沈姑娘不嫌棄,侯爺願意給個機會,讓你做些事情。”

機會。

這詞兒輕飄飄的,沒說是什麽事,也沒說給什麽待遇。

沈清秋垂著頭,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抬起臉,聲音清亮:“侯爺大恩,民女沒齒難忘。能有機會為朝廷出份力,是沈家上下盼都盼不來的福分。”

她沒一口應下,也沒急著問是什麽差事。

“隻是,”她迎上顧一劍的視線,“民女久在閨閣,於朝政一道,實在懵懂。怕貿然應承,反倒辜負了侯爺的看重。”

她話說得懇切:“不知……可否讓民女先從旁學起?比如……幫著抄錄些文書,整理些舊檔?也好先熟悉熟悉,免得日後出錯。”

顧一劍那張沒什麽表情的臉上,似乎鬆動了那麽一瞬。

這姑娘,確實不一般。

不貪圖名位,先想著學本事,踏實。

“沈姑娘慮得周全。”他點頭,“侯爺手邊的確有些舊年積壓的檔案需要整理,正缺個細心穩妥的人。隻是這差事……頗為枯燥,也沒什麽品級俸祿,沈姑娘可願屈就?”

這是最後的試探了。

沈清秋沒半點猶豫:“民女願意。能學東西,能靠近那些朝堂之事,已是萬幸。清秋不求聞達,隻求能做些實事,不負侯爺看顧。”

“好。”顧一劍站起身,“既如此,沈姑娘且安心在家等消息。侯爺自有安排。”

送走顧一劍,沈母立刻拉住女兒:“清秋,他到底說什麽了?什麽機會?”

沈清秋扶母親坐下,臉上帶著幾分釋然:“娘,是好事。侯爺說,給我個差事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