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冉在那邊笑, 笑聲打斷了喬謹的出神:“你一定要好好考慮,如果是因為工資不合,我們可以再繼續調整。”
喬謹情緒不高, 隋冉繼續道:“如果你帶著其他的員工一起過來, 也熱烈歡迎啊。”
喬謹有些提不起精神, 耳邊手機上的溫度就像昨夜時不時探在額頭和側頰上的手,使他不能集中注意力:“隋總可考慮好。在‘瑞意’,員工集體跳槽, 是一定要追責的。”
許是喬謹跟他接觸不多的原因, 他沒有從他身上發現付霖嘯提點過的一些缺點。反倒覺得這個人有趣而且隨性,是個很注意他人感受的人。
喬謹對這種人有著天然的濾鏡, 語氣也比平時要溫和隨意:“如果你不怕路總追殺你的話,也不是不行。”
“算了。”隋冉飛快地說, 頓了一下沒忍住笑, “打不過, 你自己來我就很高興了。”
喬謹沒讓自己的思緒繼續亂跑:“你真缺人的話, 我給你推薦幾個過去。”
他在這位置幾年, 積攢下來了一些人脈和資源, 在外人看,這比他本身要有價值。
“缺也是真缺。”隋冉不置可否,隻說, “你先來了再說其他的。”
喬謹望向窗外, 隋冉又繼續說:“晚上有空嗎,一起吃飯?”
喬謹猶豫了一下, 隋冉及時改了口:“明天也行, 總不能光鍛煉, 不吃飯吧, 也太嚴苛了。”
喬謹便搖搖頭笑了起來,沒再拒絕:“叫上霖嘯一起吧。”
下午,麵試的人抵達公司,喬謹收拾了一下,準備去麵試。
他推開會議室的門,鄭榮光已經坐在了主麵試位上。
喬謹不在意,在他旁邊挑了張椅子坐。
鄭榮光看著他進來坐下,小心翼翼地說:“不用你麵試。”
喬謹愣了一下,看向他。
鄭榮光:“路哥說的。”
喬謹沉默了一下,把手裏的簡曆放在鄭榮光麵前,推開門出去了。
鄭榮光叫他:“也可以一起聽聽嘛。”
喬謹頭也沒回,自動門緩緩關上了。
鄭榮光麵試完,拿著資料回辦公室,喬謹已經在裏麵等他了。
“哎——”鄭榮光看了一眼確實是自己的辦公室無疑,笑著說,“稀客啊。”
喬謹微笑著拍了拍桌上給他帶過來的茶餅:“成了嗎?”
“沒。”鄭榮光過去看了一眼,覺得這禮來之不易。
他把茶葉放在自己麵前,摸著餅盒說:“真不是故意拖著你,他條件不符。”
“什麽條件?”
“985碩士起步,在大廠有十年以上工作經驗,三十五歲以內,換過工作的也不行,還要長得順眼。”
喬謹一言難盡地看著他。
鄭榮光攤開手:“條件尹秘書說的,可能也是路哥交代的,沒辦法。”
這根本就不是在招聘,選妃都沒有這麽個選法。
喬謹站起身,好在沒有發火,克製地說:“最多我隻給半個月的時間,你看著辦。”
“其實有事你可以請假的,”鄭榮光不放棄,衝著他的背影喊,“凡是你提的假,路哥直批的!”
喬謹走了兩步,又轉回去,把桌子上的茶葉拿起來,對著鄭榮光舉了一下,一並帶走了。
“真小氣。”鄭榮光吐槽了兩句,拿出手機給路評章打電話,這次是路評章接的。
“路哥,”鄭榮光沒說廢話,看了一眼門邊沒人,才說,“喬謹下午的麵試沒參加。他問招聘條件,我照實說了,剛從我這裏離開,這會兒估計回辦公室了。”
“嗯,”路評章沒什麽反應,“生氣了嗎?”
“看不出來,”鄭榮光說完又改口了,“應該有點,把要送我的茶葉也拿走了。”
路評章反問他:“你想要?”
“不,不想要,”鄭榮光連忙道,“就是,喬謹說隻給我半個月的時間,不管招沒招上來人,他都要走。”
路評章這次沉默了數秒,然後毫無波動道:“你繼續麵試,到時候讓他找我。”
“那行。”鄭榮光嚐試著問,“那我的加薪申請……”
“加,”路評章即便刻意壓著語氣,仍舊能聽出來很煩躁,“把該做的事做好。”
喬謹又加班了,他之前晚上就總是加班。隻是這次更加心甘情願一些。
他要提前把資料都準備好,等著新人一到,就直接進行交接。
餘風敲敲他辦公室的門進來,喬謹停下手裏的動作,對待年輕人他一向有耐心:“有事找我?”
“喬哥,”餘風進來關上門,走近了些,鼓起勇氣說:“聽說你要辭職了。”
“嗯,是有這回事。”喬謹說。
“為什麽?”餘風望著他,似乎很不解,“這裏不好嗎?”
這裏對年輕人當然是很好的,一畢業就能進來工作,工資體麵,環境好,福利高,如果能順利轉正,將是簡曆上非常漂亮的一筆。
喬謹隻是笑笑,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坐吧。”他對著餘風說。
等餘風拘謹地坐下來,喬謹倒了杯熱水給他,過了一會兒,微笑著說:“……你能跟我說說,路柏楊嗎?”
餘風愣了愣,手裏扶著一次性水杯,喬謹就坐在他對麵。
他的表情永遠是那麽冷靜,行動總是波瀾不驚,手上的皮膚總是那麽的白皙幹淨。
餘風把他當成自己的奮鬥目標,喬謹對此毫不知情。
他有些抱歉,解釋道:“路柏楊和我之間有一些不同尋常的關係,應該說,我應該感謝他,他幫助了我。是我單方麵的這樣認為,他本人不知道。”
餘風點點頭,想了想說:“他是一個很活潑的人,喜歡運動和聽英文歌。”
說到這裏,他臉上出現一些歉意:“我們相處的時間並不長,隻有不到一年,但是關係很融洽,經常晚上一起通宵看球賽和電影。他出事的前一天,我們還約好了一起去吃……”
餘風卡了一下殼,那段記憶過於久遠,他有些記不清楚細節。
“去吃東西。”餘風皺眉回想了片刻,仍舊一無所獲,隻能跳過這一段,“他家境很好,身上的衣服都是名牌,但是從來不因為這些就高高在上。他很愛笑,像個小太陽。”
喬謹不愛笑,也不像小太陽。
他又開始陷入焦慮中。
餘風發現他正在頻繁的望辦公桌對麵的鍾表,停下話,遲疑地問:“怎麽了,喬哥?”
喬謹被他打斷,察覺到了自己剛剛的異常。
他呼出一口氣,有些惱,也有一些不安,但還是堅持著問:“他出事後,你們去看過他嗎?”
餘風搖搖頭:“我們聯係不上他的家人,隻知道是本市的,老師也不告訴我們關於他的一切。”
喬謹能理解,畢竟路評章這個名字過於響亮,被更多的人知道沒有任何好處。
餘風道:“後來過了一段時間,就傳來了他去世的消息。”
喬謹聽完許久沒有動作,強迫自己對他說:“謝謝。”
他的眼睛開始酸澀起來,以至於餘風還在,他就要忍不住去拿抽屜裏的滴眼液緩解症狀。
關於路柏楊的一切,他每聽一遍就要遭受一遍酷刑。但他還是忍不住聽,忍不住想。
他覺得自己對不起路柏楊。以前不知道的時候是因為無知而愧對,現在知道了則更加難過。
他愧對路柏楊,也無法麵對路評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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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謹不再缺席醫院的探視時間,他總是提前到,時間結束再離開。
他偶爾會跟喬母交流,但因為從未得到過回應,而逐漸消沉下去,變回那個沉默的人。
算上前兩年的時間,他幾乎沒碰到過清醒狀態下的喬母。
護工勸他照顧好自己,不用來得這樣勤,喬謹解釋最近工作不忙,時間也比較自由。
於是護工不再多說。他們之間原本也沒什麽好交流溝通的,醫院這種地方根本不存在有趣的事情發生。
手機響過一次,但是在無菌服裏麵,喬謹沒管這通電話,他守在床邊,鈴聲將他襯托地更加安靜。
電話被自動掛斷,喬謹的視線比剛剛靈活了一些,在喬母的臉上回來觀察。
“今天生日,”喬謹笑了笑,俯身用臉貼了貼她的手背,“謝謝媽媽,媽媽辛苦了。”
喬母安靜地躺在**,頭發已經全部掉光,沒有年輕時那麽的好看。
但喬謹還是覺得她漂亮:“明天給你帶頂新帽子來,咖啡色怎麽樣,你最喜歡。”
喬母沒有回應他。
喬謹已經不會失望了,他早已接受了這個現實。
“唉。”他輕輕歎了口氣,有點無奈地望著潔白的床單發愣,“不吃蛋糕了,也不要禮物了。”
他望著一處不動,許久才低著頭說:“我辭職了,自由了。每天都能來看你。”
“求求你啊。”他聲音一小就像是在撒嬌,帶著不明顯的鼻音,“再堅持堅持好嗎?”
喬母一動不動,柔軟的手指還是溫熱的,但皮膚鬆弛碎紋橫生,嶙峋的骨架僅被一層皮裹著,關節明顯的嚇人。
喬謹輕輕揉著她的手指,給她活動著。
“堅持不了也沒關係。”他說,“我永遠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