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開山寬闊的肩膀上,忽然間多了一個人,一個看起來很滑稽的侏儒,手裏卻拿著條絕沒有絲毫滑稽之意的長鞭。鞭子和斧頭幾乎是同時向丁丁身上打過去的,甚至比斧頭還快,這一鞭抽下去的部位,恰好彌補了軒轅開山開闊剛猛凶惡的斧法中的所有空隙。

而且這一鞭是從高處抽下來的,因為這個侏儒的身材雖矮小,卻已經騎在八尺高的軒轅開山的肩膀上。

就好像一個一丈高的巨人一樣。

巨斧剛,長鞭柔,又好像一個有四隻手的巨人同時使出了至剛至柔兩種極端不同的武器。

這本來是絕對不可能會發生的事,現在卻奇跡般出現在丁丁眼前,這種奇跡帶來的通常隻有死。

隻不過直到現在為止,誰也不知道要死的人是誰?

——在人類的生命曆史中說來,死亡豈非通常都是一種沒有人能夠猜測得到的詭秘遊戲。

丁丁修長瘦削的身體忽然用一種沒有任何人能想像到的奇特動作,扭曲成一種非常奇特的姿勢。

他掌中的刀鋒依舊很平穩的滑出。

刀光一閃,仿佛滑過了軒轅開山的脖子,也滑過了盤住他脖子的那兩條畸形的腿。

不幸的是,腿沒有斷,脖子也沒有斷,隻不過脖子也多了一道紅絲般的血痕而已。

一道很淡很淡的血痕。

幸運的是,刀光一閃間,丁丁已經退出了很遠,軒轅卻沒有動。

他不動,盤在他脖子上的牧羊兒當然也沒有動,

他們都在用一種很奇怪的表情看著丁丁。

丁丁也在用一種很奇怪的表情看著他們,然後居然笑了,笑得很神秘,也很得意。

“軒轅先生,你現在是不是已經知道狗屁的刀法有時候也能殺死人的。”

“狗屁!”

軒轅開山隻說出這兩個字。

說到“狗”字時,他脖子上那道淡淡的血痕忽然間就加深加濃了。

說到“屁”字時,他脖子上那道本來像一根紅絲線般的血痕,已經真的開始在冒血。

這時候,牧羊兒一條畸形的腿已經變成了紅的。

就在這時候,軒轅的脖子突然折斷,從那道血絲間一折為二。

鮮血忽然間像泉水般湧出來,他的頭顱竟被一股湧出來的血水噴飛。

牧羊兒也被這一股血水噴走。

就在這個時候,黑暗中傳來了一聲驚慌的呼聲,一個幽靈般的白色女人慢慢的倒了下去。

因夢蜷伏在砂土上,看起來就像一隻飛過了千萬叢花樹,千萬重山水,從遙遠的神秘夢之鄉飛來,已經飛得筋疲力盡的垂死白色的蝴蝶。

在這一片淒淒慘慘的荒漠上,她看起來是那麽纖弱而無助。

丁丁看著她,心裏忽然充滿了愛憐。

一個多麽寂寞的女人,一個多麽脆弱的生命,丁丁輕輕的抱起了她。在這種情況下,丁丁的刀本來是絕不會離手的,可是現在他已經忘記了他的刀。刀落人在,他輕輕的抱起了她。看著她蒼白而美麗的臉,要保護這個女人,似乎已經成了他今後最大的責任。

然後劍光忽然又閃起,田靈子又出現在他麵前,黑亮的眸子閃動如劍光。

“我也聽說過你,刀出鞘必見血,剛才我也親眼看見過。”她問丁丁:“剛才你為什麽不殺了我?”

“殺人的理由隻有一種,不殺人的理由卻有千千萬萬種,我不必告訴你。”丁丁說:“我隻希望你明白一件事。”

“什麽事?”

“像剛剛那種情況,絕不會再有第二次了。”

“這種情況當然不會再有第二次,因為你現在手中已經沒有刀,隻有一個女人。”田靈子說:“你手中的刀能夠要別人的命,你手裏的女人卻隻能要你自己的命。”

丁丁笑了。

就在他開始笑的時候,田靈子的劍已經到了他咽喉眉睫間,左手劍先劃咽喉彎上眉睫,右手劍先點眉睫後取心髒。

這一劍變化之詭異,實在可以說已經快到了劍法中的極限。

丁丁沒有動。

因為他已經看到了一條鞭影橫飛而來,鞭梢卷的不是丁丁的要害,而是田靈子的腰。

鞭梢一卷,田靈子又被卷的飛了出去,卷飛入那一片深不可測的黑暗中,立刻被吞沒。

黑暗依舊。

丁丁居然向那邊揮了揮手。

“牧羊兒,你走吧!我不會再追你的,你可以慢慢的走。”

“為什麽?”

“我總覺得老天已經對你太不公平了,所以我就不能不對你好一點。”丁了說:“我隻希望你以後真的乖乖的去牧羊,不要再把人當作豬羊馬牛。”

荒漠寂寂,清冷的月光照在因夢蒼白的臉上,丁丁往回程走,那白色的小屋,屋簷下的風鈴,和此刻昏迷在他懷抱中的女人,對他來說都已是一種慰藉。

他已遠離死亡。

此後這種種的一切,已經足夠療治他以往的種種創傷。對丁丁來說,這一刻也許是他這一生中,心裏覺得最溫暖充實甜蜜的一刻。

可是在這一瞬間,他懷抱中那個純潔蒼白溫柔美麗的女人,已經用一雙纖纖柔柔的玉手,抓住了他後頸和右脅下最重要的兩處穴道。

丁丁這一生中,也像是別的男孩一樣,也作過無數的夢。

隻不過,就算在他最荒唐離奇的夢中,也不會夢想到這種事發生。

直到他倒下去時,他還不能相信。

他倒在一株仙人掌的前麵,這株仙人掌在一扡黃土前,就好像是這個墳墓的墓碑。

新墳、墓碑,仙人掌,仙人掌花,仙人掌尖針般的刺,一種尖針般的刀法。

這個靜臥在墳墓中的人是誰?是誰埋葬了他?為什麽要用一株仙人掌做他的墓碑。

丁丁在恍恍惚惚之中,仿佛已經捕捉到一點光影,可是光影瞬即消失。

他不懂。

他實在不懂這個總是對他帶著一種淡淡的情愁,就仿佛鄉愁那麽淡的情愁的女人,為什麽會這樣對付他?

他甚至認為自己看見從沙漠下麵站起個人來。哪怕他已經馬上就要昏迷。他都不大相信這件事情……

其實他並沒有看錯,因為真的從沙漠中站起來一個人。

那就是我。

我也不懂,這本來是出好戲。

如果不是這個突然出現的女人我認識,我會繼續看下去。

看著我的出現,這個女人明顯的也是一怔,而後竟有些慌亂的樣子。

我靜靜的看著她,直到她安靜下來,才慢慢開口:“花景因夢,你這是要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