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沒搞清楚,那個走在我酒館外的女人,走走進我酒館之後,那種自然的習慣從何而來。
我想那是一種本能吧。
說實話,我更喜歡晚上出現的青霞,白天裏冷著臉坐在一個地方發呆的紫霞我並不怎麽喜歡。
我不知道她在想什麽。
她也並不在意我在想什麽,我知道她總會走的,因為我沒找到她留下來的任何理由。
我知道她叫紫霞,知道他姐姐叫青霞,卻再沒什麽知道的了,而她知道的事情裏,連我的名字都是虛假的。
我想她不是因為寂寞,她好象不會寂寞。
我想她也不是因為孤單,她雖然老是在發呆卻好象不是孤單。
我都不知道她想什麽,在做什麽。
我不想去搞明白,不過說實話,我也不盼望她離開,一個人的生活,總是有些莫名的寂寞。有個人陪著會好很多,也許不需要她說話,隻要知道有個人在你身邊,心情就會好很多很多。
我從沒見過她笑,也沒見過她有什麽特別的表情。
大多數時候,她都是坐著發呆,說話的大多是晚上的青霞。
她一直在酒館裏呆了三個多月,才起身向我道別。
她說:“謝謝你幫我找到我姐姐。”
我沉默,我知道自己沒有。
可這個上,最需要的不是真實,而是自欺欺人,一個人學會自欺欺人就足夠了。
她認真的對我介紹自己:“我叫紫霞,我曾經以為我姐姐死了,可她還活著,我要去找她,跟她在一起。謝謝你。”
我看著她不知道該怎麽說。
“我沒錢,就有一籃雞蛋和一頭毛驢。我知道雞蛋是你給我的,毛驢是我的嫁妝,我不會給你。”紫霞認真的跟我說著。
我點頭,不知道她想表達什麽。
“我不知道該如何報答你。我姐姐告訴我,你是他的朋友,不需要報答,可那是你跟姐姐之間的事情。”紫霞認真的繼續說著:“我現在沒有任何可以給你的。所以我給你個承諾。”
我皺著眉看著紫霞,認真搖頭:“你姐姐是我的朋友,就算我們之間不算朋友,卻也一起呆了這麽久,我幫你是應該的,就象以後我需要了,你也會幫我一樣,不是嗎?”
“不是!”紫霞這樣告訴我。
她說:“你沒有朋友。我也不做你朋友。”
“你給了我最重要的東西,我卻無法回報,所以以後我會在所有我的東西上,打上三顆痔。你若是見到了身上帶著三顆痔的人,就可以讓他告訴我,無論什麽時候,無論什麽事情,我都會幫你做到。”紫霞認真的說著。
我笑笑問她:“那麽,做幾件呢?”
紫霞看著我認真回答:“隻要我不死,多少件都可以!”
“那既然這樣,你為什麽還要走?”我看著她,有些不怎麽理解。
這本是個玩笑,可紫霞看起來卻很認真。
“因為我若在你身邊,你永遠不會讓我幫你做事。”紫霞認真的看著我說道。
“為什麽?”
這個為什麽本來是該她問我的,現在卻是我問她。
“因為你沒有朋友。”
這是紫霞走的時候告訴我的。
其實我有朋友,我隻是不想交朋友而已。
當你的朋友為你做了許多事情,你卻什麽都不能為朋友做的時候,你也會變的不想交朋友。
紫霞走後,沙漠就好象變的更加荒涼了。一個月一個月的沒有人來,一個月一個月的沉默。
我漸漸都要覺得我不會說話了。
我白天躺在沙漠裏。
晚上躺在沙漠裏。
世界沒變。我卻變的開始回憶了。我記得有人說過,就算我被關在果殼之中,我依然是世界之王。
可是現在的話,我好象是世界之王,實際上卻是隻有我自己的世界之王。
我不知道我為什麽會開始回憶這些。可無論如何我都在思考。我無法控製這種想法,也無法控製那些腦子出現的事情。我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
因為我太閑了嗎?也許吧。
我不喜歡這樣的感覺。可我知道我隻能忍受。我無法為我的朋友做點什麽,所以我隻好為我朋友不做點什麽。
武功在的時候,我總是以為武功可以解決大部分事情,可實際上,武功什麽也沒解決,反而更多了幾分麻煩。
躺在沙漠裏,看到的東西,反而更多,我不是個多愁善感的人。
所以躺在沙漠下的時候,我隻是靜靜的躺著……
尤其是沙漠上麵在演著一場好戲的時候……
我從沒想到過,會躺在沙漠下,看沙漠上發生的事情。
丁丁正準備穿越那一片寂寞的荒漠,進入死亡。
荒漠邊緣像一塊鷹翼般的風化岩石下,有一座新墳,墳前甚至連石碑都沒有,隻種著一株仙人掌。
丁丁默默的從墳前走過去,心裏在想,今夜他如果戰死,會不會有人將他埋葬。
他立刻就想起了那個蒼白的女人,想起了她的溫柔和冷漠,想起小屋簷下那一串總會撩起他無限鄉愁的風鈴。
可是等他走過這一扡黃土時,他就將這一縷情思和鄉愁完全拋開了。
在生死決戰之前,是不應該想起這些事的,情愁總是會讓人們軟弱。
軟弱就是死。
走入荒漠時,丁丁的腳步已經走出了一種奇特的規律,就像是在配合著生命中某種神秘的節奏,每一個節奏都踩在生死之間那一線薄如剃刀邊緣的間隙上。
然後他就看到了那一堆燃燒在帳篷前的火焰,也看到了那個穿一身薄紗的女人。
她癡癡的站在那裏,美麗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可是在閃動的火光下,她嬌小而成熟的身體卻像是在不停的扭動變幻,幾乎已將人類所有的欲望都扭動出來。
在火光和月色可以照亮到的範圍中,丁丁隻看見了她一個人。
——軒轅開山和牧羊兒呢?
丁丁用鼻子去想,也可以想得出來,另外兩人當然一定是躲在黑暗中某一個最險惡的陰影裏,等著向他發出致命的一擊。
可是他的腳步並沒有停。
他依舊用同樣的姿態和步伐走過去,直走到火焰也照上他的臉的時候才說:
“我就是你們在等的人,也就是你們要殺的人,現在我已經來了。”丁丁的口氣很平靜:“所以現在你們隨時都可以出手,隨便用什麽方法出手都行。”
丁丁說的是真話。
隻要他們能夠殺了他,無淪他們用的是多麽下流卑鄙惡毒的方法,他都不會怪他們的。
奇怪的是,居然沒有人動手,黑暗中隱藏的敵人沒有出手,火焰前穿薄紗的女人也沒有出手。
她的臉上仍然全無表情,卻又偏偏顯得那麽淒豔而神秘,就仿佛一個從九天謫降下來,迷失在某一處蠻荒沼澤中的仙女。
丁丁也好像有點迷失了。
荒原寂寂,天地無聲,無悲喜,無得失,無動靜。可是丁丁知道,這期間能有生死。
因為他已經在這一片不能用常理解釋的靜寂中,聽到了一陣不能用常理解釋的聲音。
他居然仿佛聽見了一陣風鈴聲,從極遙遠的地方傳來的風鈴聲。
白色的小屋,簷下的風鈴,刀還未出鞘,鈴聲是什麽振響的呢?
丁丁立刻就聽到一陣極奇的風聲,開始時宛如遠處的蚊鳴,忽然間就變成了近處的風嘯,忽然間又變成了天威震怒下的海嘯。
鬼哭神號,天地變色,人神皆驚。在這一陣讓人仿佛就像覺得是海嘯的呼嘯聲中,忽然出現了一條黑影,就好像是一條隱藏在滾滾烏雲中的靈蛇一樣,忽然間在破曉日出的萬道精芒中出現了。
這萬道精芒就是那一堆閃動的火焰。
靈動萬變的蛇影,帶著淒厲的風聲,忽然纏住了火堆前那個神秘而美麗的女人。
薄紗立刻化作了萬朵殘花,殘花如蝴蝶般飛舞,女人已赤裸。
她那玲瓏剔透的晶瑩身體上,立刻出現了一道血紅的鞭痕,鮮血立刻開始流下,流過她雪白平坦的小腹。
這一鞭的靈與威已令人無法想像,更令人無法想像的是,挨了這一鞭的人卻仍然癡立馴服如綿羊。
就在這時候,火焰又暗淺了下來,遠處又有呼嘯聲響起。
丁丁的瞳孔收縮。
因為他又看見了一道靈蛇般的鞭影飛卷而來。
他明知站在火焰前的這個女子就是想要他命的田靈子,可是他也不忍心眼看著她再挨上一鞭。
他以左手負腕握刀鞘,以刀柄上的環,反扣急卷而來的鞭影。
鞭子本來是往女人抽過去的,鞭梢上的刺本來是抽向女人身上一些最重要的地方,可是等到丁丁的刀環扣上去時,鞭梢忽然反卷,卷向丁丁的喉結。
也就在這同一刹那間,本來要挨鞭子的女人,居然也撲向丁丁。
她一直垂落在腰肢旁的雙臂後,竟赫然也在這一刹那間出現了兩把精芒閃動的短劍,直刺丁丁的心髒和腰眼。
這時候丁丁的右手已握住刀柄,誰也沒法子看出他是在什麽時候握住刀柄的。
他的手掌握住刀柄時,就好像一個多情的少年,握住了他初戀情人的身體一樣,他的心立刻變得充實而溫暖,而且充滿了自信。
就在這時候鞭梢與劍光已向他擊下,眼看已經要將他擊殺在火焰前。
隻可惜他的刀也已出鞘。
刀光閃,火焰動!靈殺退,劍光落。
忽然間,雪亮的刀鋒已經到了田靈子雪白的脖子上。
刀鋒輕劃,在她緞子般光滑的皮膚上,留下了一道紅絲般的血痕。
這一刀的速度和變化,都絕對是第一流的,可是這一刀卻不是致命的一刀。
刀鋒在對手的咽喉要害上劃過,對手居然還活著,黑暗處已經有人在笑。
笑聲中閃出了一條身高幾乎有八尺的大漢,手中拿一把超級大斧,笑得猖狂極了。
“有人告訴我,今夜我要來鬥的是當世第一的刀法名家,想不到你卻如此令我失望。”
“哦?”
“殺不死人的刀法,能算是什麽刀法?”軒轅開山說:“像這樣的刀法,不但是花拳繡腿,簡直就是狗屁。”
丁丁微笑。
“你的斧頭能殺人?”他問軒轅開山。
軒轅狂笑。揮斧,巨斧開山,勢若雷霆,丁丁的刀鋒輕輕的一轉,從他的肘下滑了出去。
就在這一刹那間,忽然發生了一件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