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七五、誰的錯
趴在辦公桌上睡著的卡特琳娜被喚醒。
第一眼便看到了維妮卡那熟悉的臉龐，這個尤拉魯沙帝國元帥不知不覺便成了她的貼身侍女，倒也是一件幸事，雖然不知道是不是背後有什麽人在指示。
“……午餐時間嗎。”
昨晚徹夜伏案工作讓卡特琳娜對時間的概念有些模糊，她無法判斷現在是什麽時候，隻能通過定時出現的維妮卡猜測大概什麽時候。
“不，現在還是早上，你有一個通訊請求。”
維妮卡指了指卡特琳娜辦公桌一角的通訊晶體。能夠接通這個晶體的隻有某個特定的對象，而那個人似乎好久沒發來通訊了。
大概有什麽事情吧。
她揉了揉發澀的眼睛，激活了結晶——然後瞪大雙眼。
歐蘿拉出現在投影中，她發生了很大變化，下半身和背後都有著不應該出現在人類身上的奇怪結構。而最重要的是，歐蘿拉的眼神讓她不安，那是混合著多種難以言喻的強烈感情，想要發泄但找不到方式宣泄出來的恐怖眼神。
她看起來受了傷，是經過了什麽大戰了嗎？
但是她已經跟歐蘿拉說過暫停停止進攻才對，是歐蘿拉自作主張對哪個城市進攻了嗎？
想到這裏，她皺起了眉頭。
“……卡特琳娜。”
那是宛如從地獄深淵中穿出的惡鬼之聲，卡特琳娜心裏一驚。
“發生了什麽事情？”
“共濟聯……委員會，有什麽殺傷力特別大，範圍特別廣的武器嗎？”
這個問題有些突然，卡特琳娜猜測她應該是受到了什麽攻擊。
“據我所知並沒有，假如你們沒有貿然接近沃爾庫塔的話。”
歐蘿拉的眼神像是要將卡特琳娜的腦袋切開似的，讓她很不舒服。
“你知不知道我在哪？”
對麵的晶體轉了個圈，卡特琳娜看不到任何東西。沒有建築，沒有人，也沒有積雪，隻有廣闊到不可思議的空地，空曠到令人覺得詭異。
共濟聯，有這種地方？
“這裏是高爾基，準確來說是克裏克，我現在站在克裏克小學。”
“……”
卡特琳娜一瞬間無法理解歐蘿拉的話，不論從歐蘿拉的個性和這可怕的語氣來看都不可能是玩笑。
那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五分鍾前這裏舉行著克裏克小學的開張儀式，然後在儀式中間一個類似炸彈的東西從天而降……結果如你所見，一切都被夷為平地——整個高爾基和附近一帶，就像從一開始就不存在。”
伯利恩之星。
卡特琳娜忽然想起了這個名字。
不，不可能。
她的所有倦意都不翼而飛，低著頭絞盡腦汁想要回憶起什麽，但隻記得了朦朧的片段。
“你知道點什麽。”
低沉的語氣，仿佛要將卡特琳娜壓碎。
“不，我不知道，我記得那隻是一個謠言——”
“——放你*媽*的狗屁！！”
如同火山爆發般粗俗的怒罵震得卡特琳娜的耳朵嗡嗡叫。
“卡、特、琳、娜！那是什麽？誰研究的？在哪裏？還有多少？不要說你不知道！”
憤怒和絕望塗滿了那張猙獰的臉，卡特琳娜表情一窒然後拍案而起，對著映像怒罵：“別對著老娘撒氣！伯利恩之星隻是一個謠言！我什麽也不知道！說到底你為什麽會在高爾基！？我不是叫你不要亂動嗎！”
事態進展的緩慢、看不見盡頭的事務，還有難以驅趕的焦慮，卡特琳娜積壓在心中的壓力被這莫名奇妙的怒吼引爆。此時的她一反平時冷靜的模樣，這是不管誰也沒有見過的失態。
“亂動？！我不打下高爾基克裏克的孩子們就要被迫逃難！你讓我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變成難民流離失所？！”
“別笑死人了歐蘿拉布列塔尼亞團長！你殺的人還少嗎！告訴你多少次不要冒進你卻偏偏在這節骨眼亂動！現在造成這個後果難道我負責？！”
“說要內戰是你！說要變革是你！說要幫忙也是你！現在反過來怪我？一個連自己國民都保護不了一天到晚隻會等等等甚至連自己人有什麽武器也不知道還說為此籌備了十幾年怎麽怎麽的委員長有什麽立場指責我！？”
兩人完全失去了理智，對著彼此的映像憤怒地互相指責，不堪入耳的詞匯連修養極好的維妮卡也忍不住連連皺眉。
約十分鍾過去了，喘著氣的卡特琳娜因為疲勞和喉嚨嘶啞不得不暫停，而歐蘿拉則傷勢惡化而吐血被迫中斷，總算是消停下來。
這個令人難堪的空檔似乎使得兩人冷靜了一點。
注視著歐蘿拉的卡特琳娜表情僵硬，她的眼睛中透著深深的倦意。
她開始迷惘，開始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到底是對是錯。
本來應該堅定的信念因為動搖——她看到了另一端的歐蘿拉雙眼泛淚。
這個女人也會哭啊。
她不禁這麽想。
“……我以為，至少這樣，可以稍稍讓自己得到一點救贖。”
歐蘿拉的聲音不再激昂和憤怒，隻有無盡的空虛與悲絕。
“孩子們對我笑，對著就算變成了怪物，隻能在戰場上才有價值的我毫無猜疑毫無顧忌地笑。他們爬上我的頭頂，踩著我的後背，用力踢著我的下肢，抱住我的鉗子，他們覺得那很快樂。”
嘶啞的聲音，變得有些迷糊不清，血淚湧出眼眶。
“艾美說，我們都帶著罪惡感，她說她有個未婚夫，她還說她這場戰爭後就會黑帝斯跟未婚夫完婚……那是死板撲克臉的艾美，也能夠笑得那麽溫柔。”
艾美是尤拉魯沙的裝甲團的團長，她手上還有都鍺給她的資料。
“——但是眨眼間，所有東西都不在了。”
“……”
“誰的錯？”
歐蘿拉的哭腔中帶著絕望，嘶啞的聲音中是深深的疲倦和迷惑。
“我的？你的？委員會的？都鍺的？誰的？誰？這份悲憤，應該向誰傾瀉？”
“……誰也，沒有錯。”
“這個世界，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他們的人生，也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我們，也不應該如此……可是，為什麽？不是有什麽地方出了問題嗎？”
卡特琳娜垂下頭，雙手捂臉。
可怕的沉默沒有持續多久，她再次抬起頭，浮腫的雙眼暗淡無光。
“——格德裏德的錯。”
“啊。”
“現在，還不是時候，不要去沃爾庫塔。”
那是，近乎哀求的語氣，卡特琳娜第一次低下自己的頭顱，她無法得知現在歐蘿拉以何種目光看著她。
“……那東西，叫伯利恩之星？”
“——跟伯利恩沒關係！”
卡特琳娜馬上叫出來，但是看到歐蘿拉那冰冷的眼神又坐了下來，她背上全是冷汗。
“伯利恩，沃爾庫塔……它們是安全的。”
“……謝謝。”
通訊被切斷了。
卡特琳娜癱軟到辦公椅上，一隻手蓋著自己的額頭，呻*吟了一聲。
看完全程的維妮卡表情肅穆，她大概猜到了發生了什麽事情，不過她現在更加關心的是卡特琳娜現在的狀態。
“……讓我靜靜，拜托了。”
說完這句話，卡特琳娜聽到了房門被掩上的聲音，房間裏隻剩下了她一個人。
她想盡快睡去，直至明早，她不想思考今晚的共濟聯到底會發生什麽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