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八六、既視感
帶著玩累了的蕾米莉亞回搖籃，目送著咲夜那跟平常別無二致的背影消失在街道的轉角後，艾莉絲才收回了視線。
“咲夜姐姐，怎麽啦？”
聲音就跟軟綿綿的棉花糖一樣，又像是新生的嚶鳥一樣動聽，但是孩子特有的敏銳直覺著實令艾莉絲有些心虛。
“她有些不太舒服。”
以模棱兩可或者甚至虛假的回答敷衍孩子也算是大人的特色之一，至少艾莉絲學到了這一點。薇薇歐似懂非懂地哦了一聲，這個孩子的聰慧讓艾莉絲不敢肯定她完全相信了自己的話。
“接下來我們去哪裏？”
薇薇歐沒有糾結在這樣的事情上，這讓艾莉絲在心中鬆了口氣。這樣一來，算是勉強解決了咲夜那邊的事情——接下來，怎麽麵對薇薇歐，才是最難的問題。
要去的地方艾莉絲心裏早就有了決定，直接抱起薇薇歐將她放在自己的肩上——這是孩子時候的他，最喜歡爸爸做的事情之一。
肩上的薇薇歐，絕對說不上有多重，哪怕是並不那麽強壯的艾莉絲也能夠輕鬆肩負起來——但是，這份溫軟的觸感，卻讓艾莉絲感覺到無比的沉重。
我的兒啊，快快長大，成為一名頂天立地的好男兒。
緊緊地抓著薇薇歐的小腿，艾莉絲感覺自己背負著的不是薇薇歐，而是孩提時的自己。那時候，父親對自己說的話卻是忽然在耳邊響起。
那個時候的他，度過了一段溫馨的日子。非常充實而且不算苛刻的訓練，每一天都在父親的訓導與母親的鼓勵中度過。
漸漸地，他身體長大了，作為李家男兒的他不早被看作是一個孩子，而是一塊等待著雕琢的原石——李家男兒，在到了一定年紀以後，就要接受來自家主，也就是當時的阿公的指導。
在日漸加重的訓練下，他不僅心平氣和不驕不躁地吸收著自己被教導的一切，還要保證文化學習的成績。所有李家男人都是被這麽要求的，李家的女性也很自覺地讓自己變得堅強和優秀，但是他做不到。
他的內心一直是個孩子，他還沉浸在自己被嗬護的往日當中。
最後的結果，便是逃離了那個家
現在，自己跟過去的父母是一樣的立場，她心情的複雜實在是很難用單一的某個詞來形容。
她希望薇薇歐能夠成為頂天立地的堅強的人，這份期盼，任何一個作為父母的都無法逃脫——每當她生起這個念頭的時候，童年的回憶又會再次出現。
結果，她隻能以溺愛的方式來對待薇薇歐。
明知道這樣是不行的，但她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明明摧毀生命隻是一瞬間的事情，十萬，二十萬，一百萬，也隻是一炮的功夫，可是要培養一個生命，讓一個孩子正確地成長，竟然是如此的艱難。
薇薇歐的出現，讓艾莉絲被冰冷的外殼包裹著的心開始顫動。
“媽媽……？”
在失神的時候，薇薇歐的呼喚聲驚醒了她。
“我們去一個地方，給薇薇歐買漂亮的衣服。”
艾莉絲就像什麽也沒發生似的，笑著說。
“嗯！”
薇薇歐的笑臉，就像烙印一樣深深地刻在艾莉絲的腦海當中，揮之不去。
——————
位於都靈中心的廣場處，有一家新開的服裝店。
名字不叫別的，就叫時尚風向標。
艾莉絲也是剛剛聽說的，現在終於有機會前來一看。
店裏麵的布置跟黑帝斯的總店一樣，不過這裏比起那邊的幽藍色調，做了很多銀白色的元素在裏麵，看來也是想辦法迎合色雷斯這個雪之國度。
“歡迎光臨。”
店員小姐及時上前招呼，看到艾莉絲肩膀上薇薇歐心下便明白了這兩位客人前來的理由大概是什麽。
店裏麵顧客不少，都是年輕的女性，這些年輕的女性都在低聲的交談以至於店裏麵顯得非常安靜，古老的貴族風範得到了完美的體現。
“我想為我的女兒添置一些衣物，順便看看最近的女裝。”
“這邊請。”
簡潔迅速的回答讓艾莉絲對這位看起來並不是很熱情的店員小姐充滿好感。她的步伐也是幹淨利落中不失優雅，馬上將艾莉絲帶到了童裝的位置，靜靜地守候在一旁。
“薇薇歐喜歡怎麽樣的衣服呢？”
艾莉絲早在進店的時候已經將薇薇歐放下了，她拉著薇薇歐的小手蹲下來笑著問。
“媽媽買給薇薇歐的，薇薇歐都喜歡。”
薇薇歐那毫不猶豫的爽朗回答讓艾莉絲表情一窒，然後忽然低下頭。艾莉絲忽然站起來，背過身子，過了一會兒才轉身抱起薇薇歐挑選著可愛的小棉襖。
在給薇薇歐換衣服的時候，薇薇歐因為觸及皮膚覺得瘙癢而發出的笑聲，是艾莉絲聽過最好聽的聲音。
而且，白白嫩嫩的小身軀上帶著星星點點幾乎難以覺察的傷痕也被艾莉絲發現了。
“這些是……”
麵對艾莉絲關切的目光，薇薇歐笑容不改：“練功的時候，還有摔倒的時候。”
“練功？”
這個詞出自一個小女孩身上，不是一件很平常的詞。
說起這個練功，薇薇歐就變得健談起來了，她劈裏啪啦地說了好多關於紅美玲的事情，從她的語氣中可以感覺到薇薇歐對中國的敬仰之情。
“……美玲姐姐總是怕我累倒，每次都主動停止每天的日常練習，她說繼續下去的話就會有飛刀飛過來，到底是什麽意思呢？”
還能是什麽意思，當然是生氣的咲夜。她腦子裏麵自動描繪出中國被飛刀追個不停的情景，忍不住笑了。
這還是艾莉絲第一次仔細聽薇薇歐說起幻想鄉的事情，她真的覺得把薇薇歐放在那裏是最明智的選擇。
“啊，媽媽終於笑了！”
薇薇歐忽然叫道。
“……？”
艾莉絲保持著自然翹著的嘴角，不明所以地看向薇薇歐。
“之前，媽媽一直都是想要哭的表情，薇薇歐不知道怎麽辦，原來隻要給媽媽說故事就可以！薇薇歐要給媽媽說好多好多故事！”
這句話說完，薇薇歐卻發現自己的媽媽眼眶裏卻開始閃著淚光。她連忙踮起腳尖，伸出手費勁地放到艾莉絲的頭頂，然後輕輕地摸了摸。
“每次薇薇歐想媽媽想得不得了，很想哭的時候，咲夜姐姐就會這樣摸薇薇歐。所以呢，媽媽不哭~乖乖~”
“就，一會兒，吶，薇薇歐。”
蹲著給薇薇歐脫衣服的艾莉絲忽然跪了下來，把頭埋在薇薇歐那溫暖的身子上，一動不動。
“就交給薇薇歐啦。”
薇薇歐開心地抱住了艾莉絲的頭，快活地在她的頭上**，那亂蓬蓬的頭發讓她咯咯地笑了。
過了好一會兒，薇薇歐穿上白色的棉質裙褲，外麵套著可愛的粉紅色的小棉衣被艾莉絲拉著手從更衣室走了出來。
“就這套吧。”
看著薇薇歐對著鏡子左看右看的樣子，艾莉絲馬上便做了決定。接著又買了兩三套備用的衣服，看到薇薇歐心滿意足的表情，艾莉絲真的覺得這個孩子的笑容是無價之寶。
區區幾件衣服，太便宜了。
從更衣室出來的艾莉絲心情輕鬆了不少，拉著薇薇歐在冬裝的區域裏麵轉了幾圈。堅守住某條底線的她保持著最低限度的某種矜持，這使得她並不會利用女性特有的最強武器來處理問題——但是，這些年的生活讓她學會了如何作為一個女性在這個世俗的社會中生存，當然也學會了怎麽打扮。
她必須承認，看到鏡子中煥然一新漂漂亮亮的‘艾莉絲’，有種強烈的成就感。
假如說，女為悅己者容的話，那麽她就是為了取悅自己而裝扮。
不是為了菲特，也不是為了某個男人，單純地為了自己。
在想著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的同時，她的手並沒有停止下來。不一會兒，煥然一新的艾莉絲從更衣室中走了出來。
最近流行的開襟豎紋高領毛衣搭配上黑色長及腳踝的冬裙，寬V字形的開襟在胸口處露了一條大縫，艾莉絲那對驚人的凶器自不必說，連帶著紫色花紋的內*衣邊緣也可以看到一點。這種大膽的設計隻能出自冒險者之手，全新的思潮衝擊著這個世界，隻看這個區域艾莉絲現在已經很難分辨出這裏到底是異界還是現實。搭配的冬裙嚴格來說是紫黑色，手工刺繡製成的暗金色的蝴蝶紋在這個色調下既不搶眼也不低調，下沿的蕾*絲邊和層層疊疊的皺褶當然是傳承依舊的貴族風。
接過店員小姐送過來的深紫色皮草製長袍，艾莉絲沒有直接穿起來而是披在肩上，將鎖骨前的兩個毛球綁在一起便固定住了。略顯臃腫的外袍和因為薇薇歐的出現而散發著幾分母性的艾莉絲看起來跟一般的貴婦人沒有區別。
在鏡子前換了幾個角度，艾莉絲對著一動不動地盯著自己的薇薇歐笑著問：“媽媽漂亮嗎？”
“嗯！嗯！”
薇薇歐用力地點頭，從她的目光中看得出有著強烈的自豪和羨慕。
“尊貴的女士，你是我見過最美麗的客人。”
負責這個區域的另一位店員小姐走了上前，熱情地讚美著。
“謝謝，就這身吧……你這裏也有做鞋子的嗎？”
艾莉絲想著難得一換就都換新的，想要結賬的時候又問。當然，艾莉絲想到的時尚風向標不可能想不到，熱情的店員小姐又把艾莉絲跟薇薇歐帶來專賣冬天的靴子的地方。
之後又過了一個多小時，直至艾莉絲選中一雙絨皮高跟短靴這次購物才算是告一段落。期間薇薇歐都以閃亮亮的目光看著艾莉絲，她一點也不無聊，反而想艾莉絲繼續下去。
出門的時候，直接把賬劃到搖籃上麵的時候讓櫃台的幾個女店員都驚得合不了口。她們在仔細想想，“那個人”的確是長這個樣子的，隻是沒想到她會特意過來購物而已。
一般來說，皇室都會有專門的裁縫，實際上除了圖新鮮之外，沒有什麽皇室成員會特意跑出來購物，隻有禦用的裁縫或者被選中的店家上門做生意。
不過這裏是色雷斯，沒有什麽皇室也沒有什麽貴族，隻有搖籃外跟搖籃內。
而眼前這個溫柔地跟身邊的女孩兒聊天的貴婦人，正是搖籃裏麵最上麵的那一位——意識到這個事實，她們又覺得有種微妙的違和感。
因為很明顯眼前這位，跟印象中的暴君對不上號。
——到底真相如何，沒人會在意，她們隻知道，暴君上門做她們的生意，而且還很滿意。
出門的時候，艾莉絲又被送了兩頂毛茸茸的冬帽，一大一小，算是母女裝。
“下次還來。”
艾莉絲笑著讓薇薇歐跟那些姐姐們打招呼，薇薇歐便乖巧地說了一聲再見。
待兩人離去了一會兒之後，第一次接待她們的那位店員小姐匆匆忙忙地走到地下一層，拿起配置在裏麵的魔晶通訊儀。
“報告總部，有新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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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出來的時候，薇薇歐打了個哆嗦。
艾莉絲看到以後馬上關切地問：“不夠暖嗎？”
她的反應太大薇薇歐反而嚇了一跳，她連忙擺手說不是，隻是不適應而已。
薇薇歐的反應讓艾莉絲愣了愣，然後無奈地笑了。
她想起一句話：有一種冷，叫你*媽覺得你冷。
沒有跟誰交往過，當然也沒有正式成家，自認為是個男人，卻不知不覺成為了一個母親。
——太快了。
痛感這個現實，又隻能不知所措地緊抓著這隻稚嫩的小手。
最後，艾莉絲做了一個決定。
“吶，薇薇歐。”
薇薇歐的眼神純潔無瑕，那雙眼睛清澈透亮，艾莉絲有種心痛的感覺。
“我想讓你回幻想鄉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