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六、第二個太陽（四）崩壞的前奏
古地明覺看著頭頂上的大空洞，一言不發。
不遠處阿空正用略微生硬的動作搭建著地靈殿的主體框架。
地靈殿其實也不是毀壞得很嚴重，因為地靈殿終究還是個宮殿級別的建築物，周邊還有一大塊。但被破壞的是主體部分，所以影響還是相當嚴重的。
覺可以感覺到阿空並不是專心一致地修複著地靈殿，她時不時還會瞄過來幾眼，覺知道阿空是想著自己是不是在生氣。
她平時都是一副麵無表情的樣子，很少有感情表露出來，也因為這樣很多人都會誤以為覺是一個缺乏情感的孤僻少女。
其實並非如此。
這次地靈殿損壞，她沒有哪怕那麽一點的生氣——相反，她的心還在隱隱作痛。
擁有讀心能力的她，比起誰都要早地發現阿空的異常。
阿空那用笑臉隱藏起來的痛苦，悲傷，全部都被她接收過來，沒有一絲遺漏。但是就算是這樣，她也無能為力。
“阿空她說了那樣的話誒！”
“沒事的。”
“你不是會讀心的嗎？擺出那樣的表情還說出那樣的話，而且是那個阿空誒！”
“沒問題的。並不是阿燐你所想象中那樣的事情，不用擔心。”
覺還記得阿燐當時那個表情，從來沒有見到過地複雜。但她還是用“主人”這個身份將這件事壓了下來。
沒問題的。
不用擔心。
這話不僅僅是對阿燐說，也是對覺自己說。
——她不得不為無能為力的自己找一個理由，找一個脫離這種幾乎讓她快要窒息般的痛苦的理由。
為了不讓阿空分心，也為了讓自己換換氣，覺離開了地靈殿，決定到外麵走走——才沒走幾步，卻看到了阿燐迎麵而來。
似乎經過了一番苦戰，阿燐看起來傷痕累累的，表情陰暗到讓她感到有些不寒而栗。阿燐也看到了覺——她瞟了覺一眼，沒有停下腳步像往常一場叫聲主人來打招呼，而是像陌生人一樣擦身而過。
“對不起。”
【像這種連思想也能夠輕鬆讀取的能力，幹脆消失掉罷了】
擦身而過的時候，阿燐留下了這麽一句話。
但這不是實話。
覺原本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周圍人的惡言相向，但麵對阿燐的詛咒，覺卻發現自己的眼眶有些濕潤。
她感覺自己的心髒就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一樣，痛苦得快要窒息般。
我……
她想張開口對阿燐說些什麽，但就是無法發出聲音，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阿燐消失在視野當中。
痛苦地閉上眼睛，覺前所未有地詛咒著自己的這個能力。
————————
“明明破壞起來也隻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但修複起來卻是如此地困難……”
阿空在地上的經驗讓她在短時間內完成了基本的框架，再加上快要鋪好的屋頂的話，那麽這部分的地靈殿也算是恢複了基本的功能了。
“唔？”
阿空忽然注意到從下麵傳來叮叮的敲打聲，她從屋頂上探出頭一看，竟然是覺。
“覺大人，就算不來幫忙也沒關係，都包在我身上吧。”
“沒關係，不用在意。”
覺還是那副麵無表情的樣子，但看向阿空的眼神中卻隱含著幾分歉意和溫柔。
“可、可是……這不都是我的錯造成的嗎？”阿空有些惶恐不安地答道。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看到這樣可愛的阿空，覺忍不住笑了起來。
她的心，也變得更加痛了。
“既然是這樣的話……那麽我每天都做點飯團吧？”
“嗬嗬，可以吃嗎？”
“當然！不，還請務必品嚐！”
“由於隻有一隻手，所以形狀看起來有些奇怪，但味道方麵應該沒問題才對！”
阿空開心地笑了出來，覺溫柔地摸了摸阿空的頭。
“謝謝。”
在一旁默默地聽著兩人說話的阿燐，心情卻糟糕透了。
為什麽會是阿空？
阿空到底做錯了什麽事情？
她想了很久，但是一無所獲。
阿空到底犯了什麽錯才不得不像彌補罪過一樣承受這樣的痛苦？
核能，果然是了不得的東西，在阿空身邊就算討厭也不得不成人這一點——這樣一來神明大人想要充分運用這股強大的力量的原因也不是不能夠理解，大概八咫鳥大人出了什麽事情吧……
但是——
對了！
幫忙搬運木材的阿燐就像大夢初醒一樣，連身後的手推車也放了下來。
為什麽我沒有注意到！
阿燐陰沉的臉忽然充滿著笑容，因為受傷也狀態糟糕透的身體也重新煥發出新的活力。
這不是有辦法嗎！
阿空！一定要等我！先忍耐一會兒！
她直接丟下手推車，慌忙地跑出地靈殿。
……
阿燐的想法，全部都被旁邊的覺接收到了。
“覺大人，飯團和你口味嗎？”
“嗯，很美味哦。”
美味到眼淚都要流出來一樣美味。
覺低下頭，盡量讓阿空注意不到她那噙著淚水的雙眼。
————————
“你還不明白嗎？之前都已經說得很清楚了，神奈子可不是你我的揣測所能企及的存在。就憑區區一隻像你這樣的妖怪，除了無用的掙紮之外什麽也做不到。”
早苗這次說話非常不客氣，因為她本來就沒有對會襲擊自己的妖怪客氣的理由。
“其他神應該有辦法解決吧……要是明白這點的話還請你馬上離開。”
“嘛，聽我說嘛。”
相比語氣生硬的早苗，阿燐顯得非常開心，她笑嗬嗬地舉起雙手表示自己沒有惡意。
“在這之前亂來真是對不起了，的確就算我攻擊你們也無法得到我想要的好結果……所以我這次是來許願的，神明大人。”
阿燐後半句是對著早苗身後的神社說的，她知道神明大人就在那裏麵。早苗正打算說什麽，但被阿燐的行為驚住了。
——阿燐雙手放在地上，頭貼著地，對著神社跪拜著。
“請把放到靈烏路空體內的八咫鳥移植到我的身上。”
“哈？”
早苗真的驚呆了。
她沒想到這隻妖怪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過去的我，已經忘記得一幹二淨了。
但是一定，自由地飛翔著，跟朋友玩著彈幕遊戲，就算用盡全力地去戰鬥也會被打的破破爛爛地輸掉。
但是，現在的我——
無法忍耐！
要是下一次極限帶來的話，我絕對無法控製自己！
八咫鳥大人，我應該怎麽做才好——
覺大人。
戀大人。
阿燐。
我……我想一直都跟大家在一起……
“關鍵是你想要有一個活體控製著核能是吧？就算你說沒問題阿空不得不因此而被折磨著也是事實，我無法接受。”
“把神之力讓給你？嗬嗬，看來你還真是什麽都不懂呢。”
“不去理解別人的痛苦而沉醉著自己的英雄主義，你的話，應該是這樣吧？”
早苗冷眼看著這隻妖怪，她的心情有些複雜。
到底是滑稽，還是不快，抑或是質疑？
她不知道。
“明不明白根本不重要……無論如何，這應該是像你們這種善人能夠明白的作法才對……”
阿燐咬著嘴唇，她悶聲說道。
“像阿空那樣的老好人不得不承受那樣的痛苦，而像我這樣的汙穢的妖怪卻可以若無其事地活在這個世上……這不是很奇怪嗎？”
阿燐的笑容在早苗看起來有些刺眼，早苗的冷汗漸漸地滲了出來。
“隻要簡單地交換一下就好了，大家也樂得接受，不是嗎？”
“然後人類最喜歡的獎善懲罰就完成了，不是嗎？”
早苗無言以對。
她感覺自己就像被狠狠地刮了一個耳光一樣。
“不行。”
這時候，從神社內傳來了一個悠長的聲音。
仿佛帶著幾分笑意，在嘲笑著阿燐似的。
“對於神明大人來說，也有不可能的事情嗎？”
“不可能指的是你。”
“那隻鳥可以駕馭的能力，不是你能夠接受的。”
“因此拒絕你的提案，貓還是老老實實地回去窩在家裏麵的吧。”
即使麵對如此冷酷的回複，阿燐也沒有露出沮喪的表情——大概，一開始她就明白會發展成這樣吧。
“果然，話就到此為止吧。”
早苗感覺到了。
不是暴戾，也不是憤怒，更不是瘋狂。
那是一種決意。
一種對於重要的人的思念，為了那個人而不惜一切代價，去完成不得不做的事情的決意。
阿燐爬起來了，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然後抬起頭。
“沒有慢慢來的時間了。”
阿空已經想好了自己的結局。
相反，她也想象過在自己麵前，迎接那樣的解決的人。
砰。
阿燐一發力，便如一陣風一樣衝到措手不及的早苗麵前。按理說早苗並不是會被這種程度的偷襲動搖的人，因為她曾經遇到過比起阿燐狡猾過數倍的，對於自己帶著惡意的妖怪……但是這次，她卻是被震撼了。
原來妖怪，也能露出那樣的表情。
阿空，第幾個都不是！
轟轟轟！
早苗的倉促防守漏洞百出，麵對全力以赴的阿燐，顯得非常被動。
這一切，都由我來接受！
地靈殿
阿空抱著一條長木，看著大空洞，臉上的表情充滿著寂寞。
把地靈殿修好之後，就到天空去吧。
淚水，溢出了她的眼眶。
就像照耀著大家一樣。
雖然地底無法接收陽光，但還是希望大家能夠時不時上來看一看啊……
她的眼前漸漸朦朧起來，仿佛看到了大家都來到了地麵一樣。戀和覺在說著什麽開心的話題，兩人歡聲笑語不斷。阿燐則跟在這兩人身後，指著天空說著什麽。
大家看起來都很開心。
——我的心，可以保持到重建完畢的那一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