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王妃離家多年,肅王府和沈尚書府關係尷尬,平時幾乎沒什麽走動,連帶著下人的態度都能看出深淺。
彼時江夫人被讓到廳裏之後,愣是連個端茶送水的都沒有。
若是平日,她心裏定然會湧起兩分不快,順帶腹誹一下肅王府的下人沒規矩,但今日卻無暇顧及。
太後剛剛丟了個不大不小的難題給她,讓她回去跟江若離商量,她深知以女兒的性子,這絕不是能商量出來的事情。
所以也等不及回家跟自家老爺拿主意,聽聞江若離在肅王府,就急三火四地趕上門來了。
在她淺顯的認知裏,不管最終嫁不嫁皇帝,至少要跟肅王府把這關係斷幹淨,沒得給皇上留下戴綠帽的隱患。
江尚書自然不可能出麵做這樣的事情,所以幹脆由她扮演惡人上門,把皇帝有意求娶的事情說清楚。
這樣也能讓楚慕遠跟江若離徹底一刀兩斷。
除此之外,在江若離的潛意識裏還有個隱秘的想法,就是大女兒一直是橫亙在二女兒和楚慕遠之間的障礙。
若是阿離還願意做肅王妃,那自然無可厚非。
但阿離現在主動放棄了肅王妃的位置,那雨晴的側妃之位是不是有可能提一提?
雖然當年冒認功勞的事情是雨晴做的不妥,但她到底也沒做什麽傷天害理的大事。
這一次如果丟卒保帥,把下毒一事都推到朱嬤嬤身上背鍋,再加上阿離另嫁皇上,雨晴和楚慕遠或許還有幾分機會。
一想到兩個女兒,一個是皇後,一個是肅王妃,那放眼整個都城,還有誰家可以與之匹敵?
江夫人正白日做著美夢,就見老肅王妃帶人率先迎了出來。
“親家母來怎麽也不提前說一聲,好讓我們去門口迎接。”
這份恰到好處的客套微妙撫平了些許江夫人心頭的憤懣,她矜持點了點頭。
“怎好勞煩老肅王妃親自來迎?”說著視線便落在她後麵的江若離身上。
雖說母女沒有隔夜仇,但江若離到底不是自己養大的。
若是雨晴,此時她已經可以自如交談了,但偏生對方是江若離。
所以此時此刻,她開口的語氣帶了兩分不情願的討好。
“娘親怕你沒有地方住,特意來接你和孩子。”
老肅王妃聞言就有幾分不高興。
雖說和離了,但到底曾是她肅王府的兒媳婦,再說還有一雙兒女,難不成她還能阿離和團寶去睡大街不成?
“親家母這話說笑了,阿離有肅王府,有禦賜的鋪子,怎麽就沒地方睡了呢?”
她表麵是嗔怪,但笑意卻未及眼底。
江夫人在後宅馳騁多年,怎麽可能聽不出老肅王妃的弦外之音。
但她此次前來原本就有幾分破親的意思,所以這會兒倒也沒有再像以往一樣遷就。
於是更加矜持地笑了笑。
“說到禦賜,我這次來倒確實是有一件跟皇上有關的事要談。”
老肅王妃心裏咯噔一聲,頓時預感不妙。
江若離比她預感還要不妙,於是一個箭步上前,握住江夫人的雙手。
“有什麽話我們回江府再說吧。”
若是在這裏挑破,大家麵上都不好看。
江夫人一眼就看穿江若離聽出了她的弦外之音,於是反手握住女兒的手,微微笑道。
“事無不可對人言,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又不是什麽壞事,何必要避著人呢?”
說著下意識看了一眼楚慕遠,故意問道:“肅王爺覺得呢?是不是這個理兒?”
窗外天光照到楚慕遠臉上,使他素日就上去溫潤的目光,此時透出幾許淩冽的意味。
聽聞江夫人意有所指的問話,一瞬間有些悵然。
身後老肅王妃拍了拍他的肩頭,抬起下巴指向江若離所在方向,意味深長道。
“人家江夫人問你話呢,想好了再回答。”
楚慕遠像是被提醒道,再看向江夫人的時候,有種吃了秤砣般的堅定。
“江夫人所言不虛,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確實不是什麽應該避人的事兒。”
江夫人有點搞不清楚他的想法,但這個配合的說辭給了自己台階,於是習慣性地抿了抿鬢角的碎發,正待開口。
卻聽楚慕遠又補充道。
“所以我準備將阿離再度迎娶回來。”
一語既出,滿室皆驚,別說江夫人,就連向來看不慣兒子的老肅王妃都被這句話震驚到了。
她原以為以楚慕遠愛惜羽毛的程度,至少還要再糾結一陣子。
萬萬沒想到,被江夫人這麽無意一刺激,竟然脫口而出真心話,這倒是讓她原本鬱結的心舒坦了幾分。
江夫人略一思忖,就明白了個種緣由。
楚慕遠一生順風順水,從小就是眾星捧月長大,可是唯獨在阿離跟前吃了癟。
這和離一事是阿離提出來的,他心有不甘,才決意把人再娶回去。
江夫人在後宅摸爬滾打一輩子,其實很能理解他的這種心情。
他之前對雨晴是愛而不得,可娶成枕邊人之後卻又發現沒什麽趣味。
現在對待阿離其實也差不多,不過是那點男人尊嚴作祟。
其實比起雨晴,他和阿離之間的鴻溝更是難以跨越,自幼生長環境,門第,經曆,都不甚般配。
想到這裏,江夫人故作為難地開了口。
“哎呀,這婚姻之事,按說原是原配的好。可今日太後剛剛召我入宮去……”她頓了頓,故作為難,“說是皇上也對咱們阿離有那方麵的意思,想娶為繼後呢,這可如何是好……”
武安帝對江若離有意這件事,其實大家隱隱約約心裏都有幾分預感,畢竟誰也不是傻子。
但之前話未挑明,都可以揣著明白裝糊塗,然而江夫人今日把這層窗戶紙徹底捅破,在場諸位就再也不能裝不知道了。
老肅王妃作為現場地位最高最有發言權的人,清了清嗓子開口道。
“一家有女百家求,那隻能說明咱們阿離確實是個資質出色的,連皇上都不免動了凡心。”她故意深深看了一眼江夫人,“到底是江府家教出眾,才能教出咱們阿離這麽好的姑娘來。”
這話明褒暗貶,雖然乍聽上去像是在誇江若離被江家教養的很好,但仔細想想都知道,江夫人手裏帶出來的隻有一個江雨晴。
江夫人的臉色果然有些沉了下來,但她還維持著基本的風度,輕笑道。
“這可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在肅王府這幾年老王妃也**了她不少,若是真能進宮,你也算是得其所了。”
老肅王妃一生打嘴仗從來沒有輸過,可今日卻罕見有些啞然。
她遷怒地看了一眼楚慕遠,都是這臭小子的鍋。好好的一個兒媳婦,愣是被他作沒了!
楚慕遠自知理虧,他訕訕笑笑,又把鄭重其事的目光投到江若離身上。
“我知道阿離可能一時半刻不會接受我,但這次我一定會努力改。”
話音未落,就被江若離斬釘截鐵打斷。
“王爺維持現狀就好。”
眾人皆是一愣,難不成她如此輕易就打算原諒楚慕遠了?
就聽江若離輕快地又道。
“橫豎你做什麽也不可能改變現在這局麵了,何苦來呢。”
前一刻還躊躇滿誌的楚慕遠登時有些傻在當場。
當場打臉,這麽直白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