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辭得了母親的保證,當時覺得心下有了底。

他挺起胸脯,吩咐下人把大門關上,不許任何人接近。

那架勢儼然已經有了幾分公堂審問犯人的意思。

江雨晴心下微驚,平時看著楚辭不顯山不露水,隻是個小小少年的模樣。

沒想到真正板起臉來的時候,頗有幾分世子的威嚴。

江若離也有同感。

此時不得不承認,這種骨子裏的血脈相承確實很難磨滅。

楚源年紀小不懂事,倒是沒什麽畏懼之感,隻是覺得今日屋內眾人臉色各異。

就連平日向來和善的父王臉上也看不到一點陽光。

更別說原就對他沒什麽好臉色的老肅王妃,此時更是連半點眼神都沒分給他。

倒是那日戲弄他的團寶,此時盤腿坐在炕頭上,好心衝他擺擺手。

楚源以為她要叫自己過去坐著,正待起身,就見胖乎乎的小丫頭扔過來一個墊子。

“墊著吧,估計還要跪很久。”

楚源一口氣差點沒上來。

而團寶的幺蛾子還沒完,她大概是覺得坐著看戲無聊,還讓人端了點心瓜子上來。

片刻功夫,小姑娘就吃了兩塊珍珠糕三個糯米團,手裏還抓著鬆子糖正在舔。

楚源饞到不行,哇地一聲就哭了,邊哭便嚷嚷。

“憑什麽她可以坐著吃點心,我也要!”

江雨晴膝蓋底下如同鋪滿了荊刺,哪裏跪得安穩。

她急忙伸手捂住了兒子的嘴,不敢讓他在這個節骨眼兒再造次。

楚辭的臉色沉下來。

雖然都是他的弟弟妹妹,但人心都有偏向,他自然更傾向於乖巧懂事的團寶。

楚源這種大吵大鬧加劇了他的煩悶情緒,於是他板起臉。

七八歲的小少年像是瞬間長大,他清了清嗓子,居高臨下目視跪著的江雨晴,沉聲道。

“給我投毒這件事,你事先知情嗎?”

他不再用尊稱,也沒有任何寒暄,就那樣單刀直入。

江雨晴心下一凜,再不敢有任何怠慢。

她有些慌亂地開口。

“世子是我從小看大的,跟親生兒子無疑,我怎麽可能會害你呢?”

團寶眨了眨大眼睛。

“四歲之前不是娘親在帶嗎?哪來的從小看大?”

她環顧四周,視線落在老肅王妃身上。

“而且哥哥不是有奶娘嗎?怎麽會需要壞姨姨照看?”

江雨晴被她問得啞口無言。

江若離彎下身子,用所有人都能聽到的聲音對團寶解釋。

“她是想打同情牌,繼而讓你哥哥動惻隱之心。”

團寶似懂非懂點點頭,語氣裏滿是驕傲。

“那哥哥肯定不會上當。”

話都說到這份上,楚辭要還聽不出弦外之音那就是傻子了。

他衝妹妹羞赧笑笑,轉頭又看向江雨晴。

“不管你知情與否,朱嬤嬤謀害我以及父王是證據確鑿。”他頓了頓,“朱嬤嬤就交給官府依法查辦吧。”

這已經是江雨晴的意料中事,她關注的是自己以及楚源的去留。

楚辭眼神落到楚源身上,他不知道對方的真實身份,隻道也是父親的親生骨肉。

這些年跟母親分離的回憶湧上心頭,確定要讓楚源也經曆一次嗎?

江雨晴見楚辭盯著自家兒子,麵露同情之色,立刻暗戳戳掐了一把楚源的大腿。

楚源猝不及防,剛剛好容易因為嘴饞止住的哭泣衝動再度湧上。

他哇地一聲哭出來。

江雨晴立刻摟住楚源,麵帶淒苦之色看向楚辭。

“世子,看在你們兄弟二人自幼長大的份上,給他一條生路吧。”她抹了抹眼角,“至於我,怎麽樣都無妨。”

楚辭點點頭。

“那你就去莊子上吧。”

江雨晴登時傻了。

她隻是以退為進啊,按照常理,楚辭這時候應該說。

無妨,那就讓弟弟和晴姨一起生活吧。

怎麽會是這樣的答案?

她兀自還沒疑惑夠,就聽楚辭還沒變聲的童音又道。

“弟弟若是離不開母親,便跟著一起送到莊子上去吧。”

江雨晴愈發傻眼,這怎麽還能搭一個賣一個呢?

他眼神灼灼,一字一頓,給江雨晴解惑。

“我可以原諒傷害我的人,但不能原諒傷害娘親的人。”

這些年江若離決絕離家,一直是楚辭心底最深的痛。

江雨晴大驚失色,但這會兒找補已經來不及了,她也顧不上尊嚴,一路從下麵膝行到楚辭跟前。

“世子是認真的嗎?莊子上那根本就不是人待的地方!”她已經有些語無倫次,“窮鄉僻壤荒郊野外!我還帶著孩子,楚源又那麽小,這日子要怎麽過?”

楚辭撂下臉來。

“這話是認真的嗎?娘親在藥王穀那種窮鄉僻壤的地方呆了三四年,生活得不也很好,而且還把妹妹帶得這麽好?”

楚慕遠心頭鈍痛,孩子的話仿佛一字一句砸在他心上。

江雨晴的臉愈發垮了下來。

她跟那女人能比嗎?江若離自幼在鄉野長大,求生能力自然比她強許多。

她在江府十指不沾陽春水,出嫁之後也是過著養尊處優的日子。

還有楚源。

自打出生以後便一直有人伺候,從來沒有吃過半點苦,跟那野丫頭能比嗎?

一旁的老肅王妃看不下去了,冷笑道。

“有人真是得寸進尺,能撿條命逃出生天已經是上蒼眷顧,居然還覺得不滿足。”

原本楚辭心裏還為自己的決定感到有些猶豫,此時聽祖母這麽一說,登時底氣足了起來。

他挺直腰板,看向底下跪著的那母子倆。

“我娘親昔日是堂堂肅王妃,她都能吃的苦,我覺得你一定也能吃。”

說著,看了眼江若離。

江若離立即對他投以鼓勵的微笑,並且點點頭。

楚辭此時心中溢滿驕傲,覺得自己的作法被娘親肯定了。

於是吩咐左右。

“去,明日一早就把側妃和二少爺送到莊子上去,平時派人嚴加看管,沒有府上的允許,不準她們踏入都城一步。”

江雨晴癱倒在地,覺得大勢已去。

若是真把她們母子丟到莊子上去,兼職是要她的命啊!

就見楚辭又看了看窗外天色。

“趁著大理寺還沒關門,這就把朱嬤嬤送去,附上肅王府的名帖,勞煩他加急審理一下。”

朱嬤嬤很快被帶進來,扔在地下,此時此刻她渾身已經沒有一個地方沒篩糠了。

“世子三思,老奴死不足惜,可不能汙了肅王府的臉麵。”

老肅王妃在一旁輕哼。

“留你這樣的人渣在府上,才是汙了臉麵。”

團寶似懂非懂點點頭,豆子磨完了有豆渣,這人渣大概也是沒甚麽用的廢物。

思及至此,她立刻表示對祖母的支持。

“渣子都要扔掉,否則留下墨墨跡跡很難清理。”為表鄭重,她甚至站了起來,揮著肉乎乎的小手,“聽我哥哥的,把人帶走。”

府上下人很懂察言觀色,知道這小丫頭是老王妃的心頭肉,再加上之前小世子已經發了話。

此時立刻用破抹布將朱嬤嬤嘴巴堵上,像拖麻布口袋一樣拖走了。

江雨晴還沒來得及物傷其類,就見一直在旁邊安安靜靜看戲的江若離開了口。

“放心,我會讓人找塊幹淨布給你堵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