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延三年。
冬。
禦書房外,一陣歡快的腳步聲打破了寧靜。
“太子殿下慢些,聖上正在批奏折,咱們去旁的地方玩好不好。”嬤嬤小心地低聲道,生怕驚擾了禦書房的寧靜。
“我不要!我要父皇!”一個稚嫩的聲音偏偏響的不能再響。
嬤嬤嚇得不行,剛要好好哄一哄,禦書房裏麵忽然傳來一個聲音,“讓他進來。”
片刻,一個糯米團子一般的娃娃噠噠噠進了禦書房,傅宴原本擰作一團的眉頭,莫名便舒展開來。
“永寧找父皇做什麽?”傅宴朝他伸出雙手。
那糯米團子小嘴一癟,滴溜溜便“滾”進傅宴的懷中,一雙撲閃的黑亮大眼中,竟然閃著些許淚光,十分令人憐惜。
傅宴滿目慈愛地看著懷中的永寧,心頭又忍不住思緒萬千。
開春之後,永寧這孩子便要三歲整了,眉眼之間與他母親越發相像,尤其促狹的時候,那神色簡直一模一樣的古靈精怪。
“父皇,師父又騙我!”永寧委屈地憋著小嘴,“他說隻要我背出毒經便帶我去找母後,可我通篇都背出來了,師父卻不肯帶我去!”
就在此時,門外宮人通傳,“聖上,葉神醫求見。”
“讓他進來。”
不一會兒,葉神醫慌張進來,見永寧在傅宴懷中撒嬌,有些尷尬道,“臣疏忽,讓太子殿下驚擾了聖上。”
“你這徒弟,正在告狀呢。”傅宴笑道。
葉神醫一怔,臉上愈發尷尬,“太子殿下非要找母後,臣沒有法子,隻得找個不大可能的法子拖住他,誰知他竟然一字不落背了下來!”
三歲的孩子,竟然將毒經背誦出來,這實在令葉神醫驚訝不已。
傅宴笑笑,低頭道,“既然師父答應了永寧,父皇便替師父兌現了這承諾,可好?”
“當真?!”永寧眸子中是滿溢出來的欣喜與歡快,“父皇帶我去找母後?!”
傅宴笑著點點頭。
轉眼,他繼位也快三年了,當初無奈坐上這皇位,隻能將尋找魏明緋一事擱淺下來,但這三年,他一直沒有停下尋找魏明緋。
今日,招遠傳來密信,說在南邊找到些蛛絲馬跡,他便抑製不住地激動起來,恰逢永寧闖了進來,於是他當下便決定微服出宮。
安排一番之後,七日後,傅宴便踏上南下之路。
這一路上,每每到了當年他與魏明緋走過之處,傅宴便要與永寧說起舊事。
“父皇,母後真的在等我們嗎?”永寧撲閃著大眼睛問道。
“當然,母後也很想永寧。”
“這一次我們不可以再把母後放走了呦!”永寧眼中帶著些許懇求。
“那永寧一定要好好拉住母後的手,好不好?”
“好!”
傅宴轉臉看向車窗外,眸色有些晦暗不明。
招遠在信中提到,南越邊境有一名神醫,性子十分刁鑽古怪,而且神龍見首不見尾,幾經探尋,招遠才勉強可以確定,這人極有可能是魏明緋。
但是聽周圍百姓說,那人對百姓十分親善,常常給窮苦之人義診施藥,這一點與魏明緋的性子也十分相符。
然而招遠信中還提到一事,那人似乎失憶了。
傅宴卻不管那麽多,這三年來,尋遍大周以及周邊的幾國,都沒有魏明緋的半點消息,如今有個神似之人,哪怕不是魏明緋,他也不能放過,必須親自看過才行。
馬車走了十日左右,才到了南越附近,傅宴與招遠碰頭之後,便迫切要找到那人的蹤跡。
“這幾日,她都在南越邊境出現,我跟了幾次,竟然都被擺脫了。”招遠有些慚愧說道。
傅宴微笑,這女人還是小狐狸一般。
“今夜,她應該還在小橙湖附近,我找人假扮病患,已經與她約好了看診的時間。”招遠眼中閃過一道黠光。
“做的不錯,”傅宴微微頷首,沉聲道,“今夜,我親自前去。”
“是。”
“著人看好長寧,不得令他亂走。”傅宴看著懷中睡著的孩子,叮囑道。
懷中那稚嫩的小臉上,長睫微微顫了顫,夢囈著叫了一聲“娘親”。
夜色深沉。
傅宴已經換上一身玄色長衫,與招遠飛身出了院牆。
他們下榻之處離小橙湖不遠,二人很快便到了小橙湖邊,在一處破舊的小院前停了下來。
小院中微光閃爍,傅宴悄然進了院門,在後窗處停下了腳步,目光落在屋裏的牆上。
牆上有一片剪影,分明是一個窈窕女子的身影,傅宴心頭已是一片狂跳,喉中好似塞住了什麽,微微有些酸澀。
那身影,他絕不會看錯!
“這藥連服三天,病症應該便無礙了。”一個清脆的聲音在屋中響起。
傅宴腦中好似一聲驚雷響過!
就在此時,門吱呀一聲響了,傅宴並未躲閃。
二人四目相對,傅宴隻覺得雙手微微有些發抖。
“追到此處來了,你們也算有些本事,不過,你們不會以為真的能抓到我吧?”
月下,女子明眸清透,肌膚勝雪,尤其那眼中的黠然之色,如同一隻靈動機警的小獸一般。
傅宴無聲地彎了彎唇,覺得眼中有些酸脹。
她果然是記不得自己了。
可那又怎麽樣,還有什麽比她活著更好的!
就在此時,魏明緋左手一揚,一陣異香襲來,同時她也往後一退,準備往後院跑去。
“你放開我!”
魏明緋懊惱地回頭看著男子清俊的麵龐,心頭有一瞬恍惚,卻很快又笑吟吟道,“不就是偷了狗官幾根人參嘛,兄弟,你放開我,我分你兩根!”
“兩根?”傅宴微微眯眸。
“兩根還少嗎?”魏明緋皺眉,“一千兩銀子一根,你還想要幾根?”
傅宴朝她伸了伸手,“統統拿來。”
“你真黑!”魏明緋恨恨道,“沒了,都賣了,銀子也花沒了!”
傅宴手上一收,魏明緋被他帶入懷中。
“既然如此,那便將人抵了吧。”
魏明緋臉色一變,伸手便要撒藥,卻被傅宴緊緊摟在懷中。
“咱們回家。”
不容她開口,傅宴伸手便將她抱起,闊步出了小院。